第14章 第十四章情劫4
元齐境内。
身着铠甲的元齐士兵尸体横七竖八叠在路边,战毁的房屋瓦舍、无家可归的元齐百姓。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一座座被北莫占领的城池,元汐好像明白了什么。
元汐回过头抓住封之明的领口,满眼都是血丝,恶狠狠地问道:“你是北莫人吧?你是皇甫朔的人。”
害怕她在马上跌下来,将她的身子扳正继续策马前行,她没有等到封之明的回答。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她甚至来不及去恨皇甫朔,一想到那六年的陪伴可能都是他的虚情假意,元汐就疼想就此死去,或许死了就不会再疼了。
元汐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高高的城墙上,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冰冷的宫门之上。
元汐在马上,看着,他的父皇睁着眼,死不瞑目,那头颅还滴着血,血迹滴落在灰白的地上,那里早已经滴成了一滩血迹,血迹在风中,干成了深重的黑红色。
“啊,啊,父皇,母后,哥哥……。”元汐崩溃地跌下马。
她双脚无力像蝴蝶断翅地跌在地上,疯了似地朝宫门口爬去,她在地上捡了一把沾血的剑,拿着颤巍巍地站起来,宫门口守门的北朔士兵看着她正欲拔刀,到看到站在她身后的封之明又收了刀,没有拦她。
害怕她拿剑伤了自己,封之明一掌拍晕了她,他打横将她抱在怀里,脚步坚定地走进宫门口。
元汐做了一个梦,梦中她爱的那个少年满手鲜血,他亲手杀了她的亲人,攻占了她的国家,到处都是哄闹的砍杀声,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声。
“啊”元汐从噩梦中惊醒,冷汗从她的脸颊流到脖颈,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看着眼前的皇甫朔,元汐崩溃的扯着他的衣裳,怒吼道:“为什么?”
皇甫朔无言地任凭她的打骂,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只觉得心痛如绞。
“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对吧。”元汐愤怒地呕吼着,指尖都泛着凉意。
他坐在床榻上默不作声。
他真想掐死封之明,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封之明会带她来元齐,更没有算到她会看到城墙上那一幕!
她的元汐从小都活得明媚,今日他将她拽进了无尽的黑暗,但他别无选择,他要的是天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如果元汐没有来元齐,她就不会知道他做的一切,他们从此就能携手过完一辈子,现今,都毁了!都是因为封之明!
但他又不能将封之明如何,那是他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
见他沉默不语,元汐眼睛里爬满了绝望和痛楚:“陛下,是不是还忘了杀我?你杀了我的父皇、母后、哥哥,还有陪伴我们长大的齐嬷嬷,你这么狠心的人留着我一个无用之人做什么?”
“元汐,忘了吧,我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们好好在一起。”
“你真让我恶心!”元汐痛哭流涕着,一个巴掌扇在帝王脸上,顿时他白皙如玉的脸上一道红色的掌印。
他没有动怒,任由着她打,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滔天怒意,他是亏欠她的。
“我想要我的亲人活过来,你能给我吗?我还想你去死,你能去死吗?”元汐呕吼着,眼中丝毫没有爱意,全是对他的恨意,那种恨意他见过,在他两个哥哥和那高高在上的“母后”身上见过。
她想让他死!他的元汐让他死!
来不及疼痛与失落,牢牢将元汐禁锢在他怀中,想借着元汐身上的温度将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从心中驱赶出去。
“别碰我,我恨死你了。”元汐挣扎着,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
她咬的十分用力,鲜血顺着皇甫朔的脖子流进他明黄色龙袍里。
他忍受着疼痛一动不动抱着她!
元汐咬着咬着突然就慢慢松口了,她知道她咬不死眼前之人,那个双眼失明依旧能爬上皇位的人,她怎么可能咬得死他。
就算将他咬死了,她的亲人也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元汐觉得自己身子空了,她的心也空了。
皇甫朔临走之前,她求他葬她的亲人,他以帝王的难处再次拒绝了她。
他本就是狠心无情的人,她为何要多此一举去求他呢,她还是奢望着他可以念在六年的情谊帮她,念在她为他数过花灯,教他识字的情谊上帮她。
可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质子,他是铁血手腕的帝王。
只是元汐现在才看清楚。
她的亲人,
生时,尚且不会顾念她一分砍下她至亲的头颅,死后,难道还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加以厚葬吗?
他本就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啊,只是她一直被他少时的温柔哄骗住了,现在她终于清醒了,只是醒地太晚了。
她用至亲的性命,国破的代价才看清他面具下的样子,这些代价真的太大了,大的压得元汐喘不过气来。
他步步为营,将她算计在内,她心甘情愿地飞蛾扑火,害了一国百姓。
那质子的野心竟然是天下啊!
国破了,家没了,爱没了,心也死了,还留着这具肉身干嘛呢?
元汐轻笑着,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复仇,他要这天下,那就给他吧。
今日阳光格外的好,元汐一身白色寿衣,梳洗整齐,她要去城墙祭奠她的至亲,祭奠那些为国战死的将士。
她是元齐的罪人,她罪恶滔天,无法饶恕。
如果当初没有求父皇出兵相救,结局一定不是现在这般,或许更早一点,她幼时缠绵病榻那时,就应该死去。
她一死,就没有封之明十几年的筹谋,元齐就不会被里应外合地破国,全都是因为她!
元汐站在城墙上,脸色惨白,一身白色寿衣将她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
浅黄色冥币从巍峨的宫门上纷纷扬扬落下,元汐看着万里江山,眼中都是绝望,她颤颤巍巍地走在城墙边上,单薄的一阵风就能将她吹下十丈高墙。
皇甫朔赶到城墙时,正看到高墙上摇摇欲坠的元汐,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不要。”皇甫朔怒吼道,他双目睁眦着,双眼布满血丝。
“呵呵”元汐转头冷漠地望着他:“到了此刻,陛下还要与我装伉俪情深?”
“元汐,下来”皇甫朔近乎绝望地望着她,脚步往前移了移,他哄着她,像少年时哄她喝药那般。
元汐凄楚地笑了笑,扯下那块遮住布:“你一开始就在骗我,对吧?你和封之明两个人,一个哄骗我,一个哄骗我的父皇,陛下这盘棋下的真是大啊,我还真是没看出你如此的狼子野心。”
见他不说话,元汐继续哽咽道:“封之明是你的人,你故意接近我,让我爱上你,对我的那些好全是假的,你利用我摆脱困境,那封诀别信其实是你的求救信,你在赌,赌我有多爱你,也在赌我父皇有多爱我,你的眼睛早就看得见,对吧?”
现在回想起那封诀别信,元汐只觉得后背发冷,信中不曾言语一句让她救他,可句句都是在求救。
皇甫朔善攻心!
元汐疯狂地笑着,笑着笑着流下泪,眼中全是决裂:“你的心到底是有多硬,看着我一步步走进你的牢笼,看着我满心爱慕你的蠢样子,你一定在夜里偷着笑出了声吧。”
元汐摇着头痛苦道:“可是为什么?你得到了北莫的皇位还不满足?为什么你还不满足?我父皇母后从未苛待过你,借兵救你于水火,助你称帝,还把我许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宏图霸业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望着他冷冷道:“皇甫朔,你没有心。”
“陛下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用元汐的一颗真心换了这么一片大好河山江,真是划算。”元汐望着宫阙外的万里河山,突然释怀地含笑:“恭喜陛下今日得偿所愿,希望你长命百岁,好好守着你的大好河山,然后子孙满堂,哈哈。”
她一身白衣,纵身而跃。
“不要——”皇甫朔疯了批地飞奔到城墙,纵然他使尽全身力气却连一片衣角也没有抓到。
他想过千万种结局,就是没有想过今日的结局,他的元汐就那么毫无留恋地在他眼前跳下了百丈高楼。
他心口处像被魑魅魍魉活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上又撒了一把盐。
他嘴里哆嗦着甚至叫不出她完整的名字,刚刚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随她跳下去的冲动,他被自己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吓得脸色惨白。
她的元汐,那个教他识字,给他治眼睛,为他数河灯,爱他如命的元齐小公主再也没有了。
他生命中的那束光暗淡着,然后又是漆黑一片。
脑海中的画面有多温暖缱绻,此刻眼前的生离死别就有多刻苦铭心,让人心生绝望。
这一幕太过壮烈,皇甫朔瘫坐城墙上迟迟没有缓过劲来,他双目空洞无神,灵魂早已随着那下坠的白色身影而去。
等他回过神,早已泪流满面。
鲜血染红了那白洁如霞的寿衣,城墙下的人儿倒在一片血泊中。
他们一墙之隔,此时却是天各一方。
元齐国的小公主,在国破的第三天殉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