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欺负
秋日里的阳光不会过于猛烈，照在身上暖阳阳的，十分舒适。沈晋偶尔向窗外投去一眼，窗外的草木都已染上金黄，能看到院子里有棵十分高大的树，半个手掌大的黄叶在秋风中打着漩，飘飘荡荡地落下，正是秋日好景色。
沈晋住的地方在背阴处，鲜少能见到这么明亮的阳光，他微眯着眼睛，心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在三人中间穿梭查验三人习字的夫子发现沈晋的走神，伸出两指在沈晋的桌上敲了敲，提醒他回神。
沈晋连忙端正坐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宣纸笔墨上。
夫子教的千字文，沈晋早已识得，却因年纪小手骨不稳，因此落笔写出的字还十分稚嫩。但也比自己旁边大上一岁的卫、莫两人强多了。这位老夫子向来受王府供奉，是世子的启蒙老师，卫世子的学习情况他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卫世子聪颖，学东西也快，但实在是无心认真学习，年岁小的时候也只是坐不住，常常当日循例要学的还没学完就要吵着去玩耍，年岁大了，更是连夫子也敢捉弄了。一个人的时候尚且如此，跟同样调皮捣蛋的莫大将军的大公子混到一起，那更是让人头疼不已。
但是这次选出来的沈公子却是个安静的性子，夫子心里对于这个学生还是满意的，看他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好几遍今日教的字，夫子点点头。转头看那两个小霸王，果然，字没写几个，倒是在宣纸上画起了小乌龟来。夫子只好掏出戒尺，虽然王妃说在课堂上任夫子如何管教，但戒尺还是不敢打到那两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身上的，只用戒尺重重打了一下那两人的桌面，道“现下是习字，还未教到作画，你们两个赶紧把今日教的句子默出来！”
卫擎风探头看了看沈晋那端端正正的写字模样，回头与莫子钰相视一笑，把最上面画了小乌龟的宣纸收起来，也认认真真地把今日教的字写了。
三人把今日的习作教给夫子后，上午的课程就过去了。门外小厮阿火早就守在门口，领着三人去饭厅用午膳。
本以为午膳只有三人用，没想到王妃已在等着他们，要与他们一起用餐。
莫子钰和沈晋对王妃躬身行礼，“王妃娘娘”。
“免礼”，王妃一如既往地温柔，“快坐下用餐吧，今日有钰儿做了喜欢吃的松鼠鱼，待会儿可要多用些。”说完又看向沈晋，“沈三公子也不必拘束，往后本宫就叫你晋儿吧。晋儿以后也要在王府用膳，喜欢吃些什么就与下人说。”
卫擎风要已入坐，道，“母妃就只惦记他们喜欢吃什么，可有没有准备我喜欢吃的？”
王妃笑着睨了卫擎风一眼，“放心吧，都是你爱吃的。上午可有认真学习？”
卫擎风连忙点头。
“摆饭吧。”王妃吩咐道。
只见涌上一批下人开始在桌上摆饭菜，另一批则给桌上各人端上温水净手，再有人递上洁白的布巾擦手，伺候的人虽多，却有条不紊，可见王府下人的规矩都被□□得极好。王府吃饭的规矩真是十分讲究。
王府的日常菜式也比平常人家用心办宴的要精致得多，桌上放了八菜一汤，道道看起来像画儿一般。莫子钰像是习惯在王府用餐，面色平常。沈晋却是第一次，任是十分镇静也在面上显出些拘束不安来。
王妃看了沈晋一眼，见他目色清透，没有其他诸如惶恐、谄媚等不妥的神色，心下点了点头。
王府用餐自然也有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
安静地用完餐，三人向王妃告退。王妃放三人离去前，吩咐道，“先去院子里玩耍一会儿消消食再去午歇，免得积食。”
三人自是应下。
卫擎风带着两人回了眠枫院，让人把近来最喜欢的蛐蛐拿上来，准备与莫子钰斗了两回蛐蛐再去午歇。
沈晋在旁边围观，见拿上来两只黑色的虫子，一时间手心都沁出些冷汗来，却不敢扫那两人的兴。沈晋向来害怕虫蚁，沈越曾在家里用蝗虫吓唬过他，还说虫子会从人的七窍爬进去，从里面把人吃干净。吓得沈晋连日噩梦，还久病了一场。
“‘沈晋，快来看看我的常胜将军！’”卫擎风把盒子里的蛐蛐倒出来，放在手心，招呼沈晋去看。
沈晋打量了一眼就不敢多看，连忙移开了视线。对于这两个把他害怕的虫子当玩具的人，心里也涌起了钦佩。但是，钦佩归钦佩，要是待会卫擎风用玩过虫子的手来拽他，那可就太吓人了。
想着，沈晋不同声色的远离了一点那两人。
那两人玩得起兴，一时也没空注意沈晋。不一会儿，卫擎风的“常胜将军”将莫子钰的“神勇将军”赶出了圈外，才分出胜负。正想向人夸耀自己的蛐蛐的卫擎风一看沈晋隔的老远，脸色还有点苍白，一时反应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原来你怕这小玩意儿？”
想当初，被栗子把额头砸出血里都面不改色的沈晋被两只蛐蛐吓得变了脸色岂不好玩？
卫擎风抓起自己的蛐蛐，走向沈晋，“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来摸一摸呀？”
沈晋被吓得连退几步，摆手道，“不……不用了。”
卫擎风却不放过他，直接冲到沈晋面前，一伸手把蛐蛐放在了他肩膀上。吓得沈晋哐当一下跌坐在地上，脸上惊恐尽显，眼里隐隐有了泪意，一边慌乱得用手去拍肩膀，一边带着哭腔喊道，“不要不要，走开，快走开！”
卫擎风没想到会把人吓成这样，一时愣住，他看向莫子钰，莫子钰耸耸肩，无奈地过去把沈晋拉起来，不以为然地安慰他道，“好了好了，蛐蛐有什么好害怕的。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这边还没安抚好，只听得卫擎风一声惊叫，“啊，我的常胜将军！”
他捡起被沈晋甩在地上的蛐蛐，见那蛐蛐少了半边翅膀，已然不会动了。卫擎风怒目看向被吓得够呛的沈晋，生气地道“你这个娘娘腔！你把我的常胜将军给拍死了，这可是我花了半个月月银才买到的！”
沈晋还陷在对虫子的恐惧中，腮边带了一滴泪，转头看向卫擎风，看起来好不可怜。
卫擎风有些头疼，他虽然心疼自己的蛐蛐，但确实是因为自己拿去吓人家，才被人家拍死的。
他想，他以前欺负别人家的公子、小姐可都是很吓得去手的，之前逮了条四脚蛇塞在一同在太史院上学的梁国公幼孙怀里，明明觉得挺好玩的，怎么现在把沈晋吓哭了，自己心里虽然恼怒他弄死了自己的玩具，却又觉得沈晋有些可怜呢？
卫擎风黑着脸道，“好了，不要你赔，反正你也赔不起，别哭了！”
沈晋却鼓起勇气，擦掉眼泪，对卫擎风道，“这个多少钱？我会赔给你的。”
卫擎风瞪了他一眼，都说不要他赔了还蹬鼻子上脸了，恶声恶气地道，“本世子是缺钱吗？这么好的蛐蛐估计也再难寻到了。”
沈晋本想说自己会找一只还给他，但是实在不敢真的去找，只好干巴巴地道了个歉，“世子，对不起。”
莫子钰在旁边打圆场，“阿风，算了吧，不过是只蛐蛐，你那常胜将军死了也好，免得经常赢我。与你斗蛐蛐最是没趣。”
卫擎风哼了一声，“你还输不起了！反正以后都没蛐蛐玩了，你那只也捏死算了。”
莫子钰连忙护住自己的蛐蛐，“不与你玩，还有别人呢，以后我们俩就靠神勇将军去打赢别人了，你可别对它动手。”
看他这样子，卫擎风气不打一处来。转向沈晋道，“蛐蛐是被你拍死的，你挖个坑把它埋了吧。”
说完，还吩咐小厮不让人帮他挖坑和埋蛐蛐。
莫子钰让自己的小厮将“神勇将军”收起来，跟着卫擎风去午歇了。
沈晋看了看那死去的蛐蛐一眼，转头走向院子里那棵枫树，枫树十分高大，估计沈晋张开双臂才能堪堪抱住树干，现下枫叶已经变红，枫树的树根处堆叠了落下的枫叶。沈晋从里面捡了根树枝，在树根处刨出个叶子大小的小土坑来，又捡了片叶子，走向放着蛐蛐尸体的石桌，将蛐蛐尸体拨弄到叶子上，把叶子放到刚刚的小土坑里，又用树枝拨了些泥土盖上。
“对不起。”沈晋对着那个小小的坟茔道。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沈晋做完这一切，还蹲在那里不站起来，小厮阿火奉命来院子里带他进房去午歇，见小公子还在那里不起来，以为他还在哭。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自家主子怎么又欺负人家沈公子。
“沈公子，小人带您去歇一会儿吧，下午还有课程呢。”阿火道。
沈晋站起身，跟着阿火进房去了。
下午的课程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卫擎风对蛐蛐执念也不大，又不想看沈晋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便没有因这件事再找沈晋的麻烦。想着这小子既然这么怕虫子，以后要是不听话，就再用虫子吓唬他好了。
只是下午沈晋上完课离开王府时，卫擎风和莫子钰两人使坏，将上午在纸上画的小乌龟裁下来，都用树胶粘在了沈晋的背上。
看沈晋带着两只小乌龟的背影，莫子钰和卫擎风笑得开怀。
莫子钰想跟着卫擎风一起习武，便留了下来。他将胳膊搭在卫擎风肩膀上，有些不解地问他，“这姓沈的小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你干嘛让他当伴读？”
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又补了一句，“还是有些特别的，特别胆小又特别乖巧。”
莫子钰知道卫擎风向来讨厌胆小的人，讨厌乖巧的人，才有此一问。
卫擎风挠了挠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确实不讨厌沈晋，只觉得这人装成大人的样子很有趣，被虫子吓得哭起来的样子也是又可怜又有趣。
最后，他答道，“可能是因为他看起来特别好欺负吧，咱们还没跟这样的人做过朋友，以后应该也挺好玩的吧？”
莫子钰不置可否，倒是没有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