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 125 章
马车在夜色中朝着京城飞驰而去, 安逸从车窗中探头，看了一眼已经若隐若现的男子身影，问兰珮莹：“太子对你打得什么主意？”
这问题问的兰珮莹怔了怔，前世的痛深入骨髓, 以至于今生她再见到谢萧舟的时候, 仍然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之前她一直坚定地以为, 谢萧舟厌恶她, 他今生还会想娶她, 不过是还想再像前世那样作践她。
有时候她会想，换做她是谢萧舟, 恨了一个人多年, 那么新婚之夜亲手打碎那个人对幸福的一切幻想，的确是一件足够痛快出气的事情。
但现在, 她有些犹豫了, 她不确定他对她到底是想怎样。
他接近她，却并不逼近她，她觉得抵触, 他便会停下靠近的脚步, 等她接受他。
就像今天，他不动声色地替她做好了一切，分寸拿捏的刚刚好。
这份耐心，不像是出于仇恨，竟有些像是喜爱。
兰珮莹默然半晌, 最后叹了口气：“多半是见色起意，但我并不想去他的后宫里强迫自己大度，每天去演一出母仪天下。”
安逸道：“那就不去，咱们不稀罕那个位置, 我瞧澈王爷很好，救娇蕊的时候，一出水上漂简直漂亮极了。”
兰珮莹立刻想到了甄水仙，她摇摇头：“澈王爷的事也别再提了，他跟甄水仙两情相悦，过两天说不定就会有亲事的消息传出来。”
安逸惋惜地一拍大腿：“哎，还是晚了一步。”但她是个性子跳脱的人，很快便不纠结这个了：“今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还没什么头绪，我打算先回家将祖母安慰好再说。”兰珮莹想了想，“桑景泽仿佛在议亲，我晚宴上听高氏说，她打算等议亲的事忙完给桑舒婉请个大师驱邪，今天出了这件事，桑家肯定会尽快处理桑舒婉的事，总不能让她在桑景泽的订婚宴上再闹一场吧，到时候见机行事，总不会放过她便是。”
安逸眼珠子一转：“我有个好主意。”
因为这马车是谢萧舟给安排的，安逸用手指指车门，紫苏立刻心领神会，趴在门缝上观察车夫有没有偷听。
安逸贴着兰珮莹的耳朵，眼睛闪闪发亮，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安逸得意地说完了，兰珮莹在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息，才低声道：“那是太子，你也敢算计。”
安逸满不在乎：“怕什么，高手在民间。”
紫苏回头嘟囔了一句：“失手你就在阴间了，还是让郡主拿主意吧。”
紫苏不知道安逸到底想了什么点子，但是听见兰珮莹方才那句话，她大概也能猜到个子丑演卯。
她跟黄春花交好，也亲手抱过那个被摔死的可爱婴孩，因此对此事义愤填膺，想为黄庄头一家讨回公道，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郡主的安危，在紫苏的心里，没什么比自家郡主更重要。
安逸轻轻错了错牙齿：“在阴间也不怕，做鬼我也要去阎王爷面前告她一状，实在恶毒至极。”
兰珮莹在心里细细地思索着安逸出的主意，她飞快地将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都推导了一遍。
无人可以依靠的日子过久了，人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因为没有谁能在大厦将倾之时拉她一把，所以每做一个决定之前，兰珮莹总是习惯先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最糟糕的情况仍然在可控制的范围内，那这件事她才会去做。
她早已习惯了小心翼翼地过日子，习惯了自己去安排一切，去拿大小主意，去做别人的主心骨，其实她不想这样的。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同别的小娘子一样，被家人宠爱着，过得无忧无虑。
不知为什么，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兰珮莹心底有了一种隐隐的感觉，她若假借谢萧舟的势，去惩罚了桑舒婉，事情即便暴露，谢萧舟也极有可能不跟她计较。
权衡利弊之后，兰珮莹做了决定，压低声音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照你说的法子办，但是一定要快，拖得越久越容易露出马脚。”
“好嘞。”安逸打了个响指，朝外头挤了挤眼睛，“回府咱俩再好好合计一下细节。”
沈彦瀚笔直地在清晏殿门前站着，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周夫人一身华贵的诰命服来到清晏殿门前，找到了沈彦瀚。
沈彦瀚很意外，娇蕊自从流产后，听说自己再也无法有孕，整日流泪不停，好几次哭晕了过去，醒了就哭着叫他的名字，所以他以为又是娇蕊的事，便含混道：“阿娘，有什么事我下值回家再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正是知道你今日当值，我才来这里找你。”周夫人脸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封八百里急报，“你爹来信，说你祖父中风病危，我们现在就一起去禀明皇上，你必须速回北疆完婚，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沈彦瀚大吃一惊，他夺过信，飞快地看了一遍，越看脸色越白，手也抖了起来，最后这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直接捂着脸哭了出来：“怎么会，怎么会呢？祖父身体一向很好，他还不到六十岁啊！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假的。”
周围一起站岗的御前侍卫们，都同情地看向了沈彦瀚。
周夫人看着儿子难过的模样，叹息道：“阿瀚，娘知道祖父疼你，你也跟祖父最亲，可是人的身子骨儿哪有说得定的，我们都希望是假的，希望你祖父明日就能坐起来，像你小时候那样骑着马带你巡营去，可是……唉，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去，别叫老人家苦苦熬着等你。”
沈彦瀚就这样哭着跟周夫人一起进了清晏殿，将事情禀告给了正跟谢萧舟商议政事的嘉顺帝。
嘉顺帝看见急报也是震惊无比：“这太突然了。”
谢萧舟则心里一动，陷入了沉思，镇北侯生了重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病了？前世的这一年，镇北侯将在几个月后的北戎的突袭中丧生，难道今生镇北侯是病逝的？
明明之前的一切都按照他记忆中前世的轨迹一一印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最关键的一年，却产生了如此多的变数。
沈彦瀚哭得伤心极了：“皇上，臣的祖父行伍一生，这辈子没清闲过一天，他的身体亏空得太多了，到老了，各种毛病都找来了。”
嘉顺帝看着一个大小伙子哭成这般模样，不由得心生同情。
“年岁不饶人啊。”周夫人眼中泛着泪，“想当年臣妇闺阁未嫁之时，沈老太君是人人称颂的巾帼英雄，一介女郎统领千军万马，何等英雄盖世，臣妇亦是万万没想到，老太君如今幼稚如三岁孩童，实在令人唏嘘。”
“可不是么。”这句话瞬间戳中了嘉顺帝的痛点。
沈老太君回京之后，他曾瞒着所有人，微服私访去明王府看望过沈老太君一回，看见阿莹陪着祖母玩过家家的样子，他心酸不已。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嘉顺帝惆怅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周夫人擦擦眼角的泪水：“京城离北疆路途遥远，臣妇怕万一老侯爷有个好歹……，却没见到孙儿成婚，会留遗憾，所以臣妇同戚家已经说好了，打算明日就出发。”
嘉顺帝叹了一声道：“应该的，尽快出发也好，明日何时启程，朕让太子去送一送。”
周夫人眼中有一丝轻松转瞬即逝，她谦恭道：“殿下事务繁忙，区区小事不敢劳动殿下。”
谢萧舟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光，他心里有些别样的感觉，看着周夫人道：“老侯爷一生为公，孤自然应该去送一送夫人，孤还会命太医院选几位名医，同夫人一同去北疆，为老侯爷好生诊治，夫人不必过于悲伤，会有转机也未可知。”
周夫人忙道：“多谢殿下好意，请太医随行就不必了，太医们乃是伺候各位贵人的，臣等不敢僭越，况且北疆也有不少名医。”
嘉顺帝道：“太子安排得极好，如此朕也能安心一些。”
皇帝都开口了，周夫人便不再推脱：“皇上实乃仁义之君啊。”
沈家人连夜准备好了行装，戚家人也是一夜没睡，将替戚暖暖准备好的嫁妆装车，第二日北城门一开，沈家的车队便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
谢萧舟代表嘉顺帝亲自送出了城门，出城后，众人自然要下车跟太子见礼。
沈彦瀚应是一夜未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殿下，属下这就告辞了。”
谢萧舟点点头：“一路顺风。”
他身后，四喜奉上一只锦盒：“沈将军，这是殿下为您和戚四娘子准备的新婚贺礼，请您笑纳。”
沈彦瀚接过来：“多谢殿下。”
这时候，谢萧舟忽然发现，人群中除了沈家人，戚家人，好像还有几个宁远侯周家的儿郎。
周夫人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臣妇从娘家带了几个侄子，打算叫他们到边关历练几年。殿下想必知道，臣妇的娘家宁远侯府原也是开国将门，近几十年来，子弟们一直在京城任职，与战事上都疏忽了。”
谢萧舟收回目光，淡淡道：“周夫人一片公心，令孤赞赏，时辰不早，诸位启程吧，一路顺风。”
沈家的车队快马加鞭走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周夫人把沈彦瀚叫到自己车上，说要嘱咐他晚上住宿的事情。
沈彦瀚来到周夫人的马车上，耿妈妈立刻下车去将马车附近的仆人都打发得远远得做事去了。
车里只有母子二人，周夫人这才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阿瀚，你祖父没有病危，家里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