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杨桃
“你这赢了比赛，怎么还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齐江吊儿郎当地端起酒杯，拉开椅子坐到陈煦旁边豪迈道，“来喝酒。”
陈煦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举起酒杯碰在齐江的杯子上：“干了，我还有事……”
“别！”齐江急忙打断陈煦的话语，站起身朝杨知行喊道，“老杨，过来，你可别想先走。”
杨知行走过来，抬手推了推眼镜，看了看他们两个：“什么事？”
齐江恼火道：“你问他，他是今天的主角，他居然想先走。”
“有事吗？”杨知行看了看四周吃吃喝喝的同学们，再回头看向陈煦，“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赢不了比赛，没什么事的话，再待会？”
陈煦刚起身，就被齐江拉过来的田以川给按了下去：“老煦啊，咱重色轻友还是得有个度哈，你小女友没来，我们也得庆祝是吧，而且这次我们拿下了冠军，对我们下学期大学生创业项目很有优势，你不得鼓舞鼓舞大家嘛，你这老大先走，算怎么回事？”
陈煦没说话，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轮流过来向他敬酒，他没再提要走，整个人懒散地漫不经心。
冷朵端着高脚杯靠在角落，她看着被大家簇拥着敬酒的陈煦，即使他毫不迎合，也有一群人蜂拥而至，因为他足够优秀，足够耀眼，他才大一，她就看到了，他的未来，会有多成功，多光明，这么优秀，又这么帅气的男生，她真的不想错过。
她下午听到田以川不经意地提到，顾柚会来，所以她精心打扮，结果顾柚没有来，她像准备了一场无人观看的电影，落幕的悲凉又可笑。
顾柚没来，陈煦一晚上的状态都很散漫，对什么都不关心，都不在乎，没有一点赢了比赛该有的兴奋喜悦，冷朵知道，她输了，即使她聪明又漂亮，可哪有什么用，她输得很彻底，但在她看来，爱情也可以是代码，她可以重新输入变化，她想得到他，她还不想放弃。
顾柚从画室里出来，因为她的心不在焉，导致头发上，衣服上，手上，都沾上了各种颜色的颜料，她打算回宿舍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这段时间，她又开始失眠，梦魇总是萦绕在她眼前，像千万只蚊子，飞绕在她的耳边，使她想尖叫，想拍打，想怒吼。
刚走到宿舍，手机铃声响起，是郑忆凌，顾柚本来以为她们是打电话来问她，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她们时常关心她，没想到听筒里传来的是郑忆凌的哭声，顾柚着急问道：“怎么了？”
郑忆凌还在哭，有些泣不成声，大学城，派出所，断断续续的几句话，让顾柚忍不住全身开始发抖，思绪忍不住地往最坏的结果想去，她狂奔到学校门口，慌慌张张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顾柚气喘吁吁地望向四周，此时的大学城派出所点，只有两名男警察在值班，郑忆凌坐在长桌的尽头，在做笔录，可她一直在哭，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忆凌。”一出口，眼泪就滚在眼眸里，顾柚跑过去抱住郑忆凌，郑忆凌哭得更厉害了。
做笔录的警察，安抚着两个女生的情绪：“先冷静，没事了，你们在这里，很安全。”
顾柚坐在郑忆凌旁边，郑忆凌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完全控制不住，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老警察一直安抚着郑忆凌，告诉她没事了，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在旁边的顾柚，整个人看起来，脸色比郑忆凌还要苍白。
郑忆凌渐渐平静下来，有些话她说不出口，甚至连老警察，都有些难为情问出口：“他有没有，就是，就是摸你……”
顾柚敏锐的瞥见，另一位坐在一边的稍微年轻一点的警察在笑，他似乎觉得老警官的问话很可笑，亦或者，在嘲讽这种，在女生眼里是天塌下来的事情。
都有，但郑忆凌没有完全承认，她只想到坏人会被抓到，想到未来如果被报复该怎么办：“如果你们抓到了他，我不想看见他，或者我可以戴口罩见他。”
年轻警官毫不留情地实话实说道：“这有些难，刚好这两天那段路道两旁的路灯都因为维修没有开，监控也看不到什么，很难抓到。”
“那你们就不抓了吗？”郑忆凌激动起来，“如果他继续去伤害别的女生怎么办，我们会做噩梦，会有心理阴影，你们一定要抓到他，求你们了。”
老警官继续温柔地安抚道：“我们会尽力的，很晚了，我送你们回学校。”
顾柚的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里，她知道，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受害人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被伤害，只是被摸了摸，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他们不会去找，这件事，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了了之。
流程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结果。
郑忆凌今天去市里逛陶艺馆，之后又去二手市场买了很多做陶艺的材料，回学校就有些晚了，有可能今天是周末，坐公交车的没有什么人，她在大学城站下车，那个站是十字路口，回学校，需要走出来过到另外一边的马路，当时大学城站口的那段路灯全部没有亮，漆黑一片。
郑忆凌下车，当时还有两三个乘客下车，他们过到另一边马路，郑忆凌边走边低头玩手机，突然她的背后，伸出来一双手臂，然后把她紧紧地抱住，箍住然后按压在地上，郑忆凌被吓到尖叫，她当时觉得自己要死了，她还那么年轻，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小孩，就这样死了吗？她脑袋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救，只是被惊吓到一味地本能尖叫，声音刺耳而绝望，像被砍头落地的马，那最后一声嘶鸣。
他很快放开了她，她没有看到他的脸，可她却无比害怕，她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是爬起来后，尖叫着跑，没有人在听到尖叫声时停下车，没有人冲出来，没有人询问一句。
生活里的事故意外，往往是没有解药的毒苹果。
顾柚的额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极其不舒服，甚至呼吸都开始有些困难，她的身体，甚至跟随着郑忆凌一起发抖，但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护住郑忆凌。
老警官开车把她们送到学校门口，他下车亲和的对顾柚说：“多陪在她身边。”
“对不起。”林梧和黄曦通过郑忆凌在去到警局前，给她们发的微信消息里，知道了发生的事情，“我刚在酒吧，所以没有听到手机铃声。”
黄曦也同样感到抱歉，她今天本来答应了跟郑忆凌一起出去，却因为临时有事没有去，她本来是应该跟她一起去的，说不定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后我们尽量一起出去。”
林梧自责到不行：“可恶，要是我，我一定把他揍到这辈子都别想当个男人了。”
“什么叫要是你？”顾柚整个人烦躁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你是在嘲讽我们还不了手吗？在那种情况下，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你。”
黄曦被顾柚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到，顾柚从来没有对她们发过脾气，她向来对什么都不在乎，清冷而又淡漠，刚开学那会，要不是她们主动跟她说话，她可以一天都不跟她们说话，可以完全无视她们，她们故意拿她的各种东西来使用，她也不生气，她从来不情绪外露，现在突然发脾气，让人感到很诧异。
林梧被顾柚吼得莫名其妙，恼怒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遇到这种情况，要反击。”
“反击不了。”顾柚面无表情，淡漠道，“你没有遇到这种事情，说什么都轻松。”
“我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林梧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女孩子，性格直爽，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现在是在怪我吗？”
“行了。”郑忆凌忍无可忍道，“你们有必要吵吗？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宿舍瞬间鸦雀无声，像被按下静音的电视，演着无声的默剧。
几个女生辗转反侧，顾柚的脑子很乱，像榨着果汁的榨汁机，堆积着满杯的水果浆糊。
一些片段再次像被剪碎的照片，慢慢拼凑在眼前，顾柚让自己不要去想，她把耳机戴上，放着轻音乐，却还是噩梦不断，浑身冒着冷汗，无法继续入眠。
黄曦在听到郑忆凌压抑的哭泣声后，下床陪在郑忆凌旁边，跟她一起睡，郑忆凌渐渐有了安全感后，也慢慢睡着了。
顾柚起身，噩梦让她心有余悸，她害怕，甚至恐惧入眠，害怕梦里面的场景再次出现，那太真实了，她不想再体验，可她很困，她光着脚，轻轻地走到她的书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几颗咖啡胶囊，撕开后，全部倒在嘴里，她感觉不到苦，只觉得全身都疼，很疼很疼，那种感觉，不是掉入大海里的窒息感，那种痛苦感，无法形容。
凌晨四点，顾柚蹑手蹑脚到郑忆凌床边，帮她们提了提掉落在地板上的被子。
顾柚坐在厕所的马桶上，过去的记忆，太过强势，像突然而至的自然灾害，来势汹汹，她根本无力抵抗，心理医生曾对她说过，心理治疗，靠得不是心理医生，更不是心理药物，而是自己的心，他们是把针线递在她手里的人，而进行缝补的人，只能是他们自己，刻意忘记没有用，唯有一次又一次的直面伤口，可要让她如何一次又一次的直面，她只是轻轻瞥一眼，就溃不成军，又如何能缝补到不再鲜血长流。
顾柚打开手机，微信消息里，跳出多条陈煦发过来的消息，眼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所有冲动的爱意。
一块破碎的布，只会被人扔掉，它遮盖不了完整，一个破碎的人，又如何去爱一个完整又优秀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