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讣告
河中城北大营内,李守桢正在为郭威派人来索要什么郡主和贡奉,而十分窝火,当下叫来张球亲自询问。
“球老弟,我且问你,你先前送与我的财宝到底是何来历,你可如实说来!”李守贞歪坐在太师椅上,问道。
“不敢欺瞒大将军,确实是沿路劫掠的商客所得。”那张球今日一直在巡防,对郭威派人来城中的事情还并不知情,见李守贞这般严肃,以为是自己私下分了一些财宝给手底下弟兄们,李守贞不高兴,便又战战兢兢道:“我也就分了点不值钱的小东西给兄弟们,值钱的贵重货都奉送给大将军了。大将军,您也知道,这年头,兄弟们都是走投无路了才投入军中,在刀口上讨饭吃,不赏点好处,笼络不住人心啊”
张球察觉到李守桢的脸色没有缓和,以为自己交代的不够彻底,正想接着絮叨,却见李守桢挥手示意他打住。李守桢让张球好好想想,别只想着财宝,财宝的,到底都劫了什么人?可有南平来的郡主?
那张球听闻不是要追究自己私分财宝的事情,当即松了一口气,随即扳起手指头逐一数道:“在邓州方县一个、叶县一个、郏县一个唔并没有看到什么郡主,这几个商队里都是爷们儿,连半个娘们儿都没有啊!”
李守桢听得烦闷,把案几敲得嘣嘣直响,呵斥道:“你能不能动动你那个猪脑子,郡主要是都让你看出来是郡主了,这会儿还需要问你吗?你好好想想,你劫的财宝最多是哪个,那八成就是了!\"
张球经李守桢这么一提醒,恍然想起来,就是最近一次劫掠的那个,也是最费劲的一个,便向李守桢详细禀报在河套丘陵劫掠商队的情况。张球这也才想明白,为何这个商队的战斗力那么强悍,堪比一支上阵杀敌的正规队伍,只是无奈于没有防备,寡不敌众,才落到自己手中。
李守桢听完,已经快被张球的一大篇话给绕晕了,正在想如何才能确定张球所说的这个商队就是和亲的队伍。立在一旁的仲伦开口了:“那张将军除了财宝,可发现其他物件,比如文书官牒之类的。”
张球回答说,是有一些不值钱的书折子,还有些衣物类的,进城后就连箱子一起扔在了营地库房的角落里。李守桢呵斥他快去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取来。
不多一会儿,张球就灰头土脸的抱着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进来了,一边抹着头上的汗,一边道:“箱子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东西扔在角落,我拾掇了拾掇,就这些了,请大将军和仲伦道长过目。”
李守桢对于郡主是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并不上心,左右横竖都是反了天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南平郡主,就是如今的皇帝宝座,他几乎都要探入囊中了。只是听从了仲伦道长的提议,事关南平国主,没有必要还没得到皇位,就先树立外敌,还是弄清楚缘由为好。这才亲自带了仲伦来问张球。
李守桢斜靠在太师椅上,示意仲伦,仔细看看这些东西。仲伦认真查阅了这些文牒,惊觉这些折子谱牒正是南平国主上表给后汉朝廷的文书,详细写明了郡主和亲的大体行程,以及贡品的清单。
仲伦将文书呈给李守桢阅览,由此可知张球所劫掠的确是南平前往后汉和亲的队伍。只是为何这队伍要扮成商队的模样?还有最重要的是,这郡主此时人在哪儿呢?
两人又盘问起张球,这个商队都有些什么人?张球再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十分肯定道,郡主模样的女人确实没有,倒是有一位长相十分俊俏的郎君。当时自己见这商队的反抗实在是过于顽强,而自己又想要尽快赶到河中城。察觉到商队里的每个人都在拼力保护这郎君。凭经验,就能知道这个郎君定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便下令弟兄们先擒住了他,阻止了顽抗,才及时抽身离去的。
仲伦听完,当下便对着郎君疑心了,又去翻看张球抱过来的包袱,打开来看竟然有一件紫色底的褕翟礼服,只是样式花色比后汉规制的要简易的多。仲伦心下便明了,商队拼命保护这位郎君的正是郡主殿下无疑了。
仲伦禀报了自己的推断,李守桢也极为赞同。
“最后那郎君呢?人呢?”李守贞总算问出了些头绪,问话的兴致也高了些。
“那郎君,被被被”张球这会儿还摸不清李守桢对郡主被劫一事到底是何态度,一被问到郡主的情况,便哆嗦的说不出来话。
“被被被怎么样了啊?”李守贞快被这个张球急死了。他不知道得是,此刻除了他焦急的想要知道那扮作郎君的郡主下落何处了,还有躲在营帐后面的一名兵士也正十分焦急的侧耳倾听着帐内的训话,希望张球赶紧说出郡主的下落来。
这兵士正是孙光穗,自从他与李莫谖混入河中城北营中,探听了关押犯人的处所后,两人便伺机前去查看,竟然一无所获。不想几日后,便有消息说郭威派人前来索要郡主和贡品。今日听闻李守桢带人来北营了,二人想方设法靠上前去看能否探听到有关郡主下落的消息,不想来的正是时候。
“那日,因为马车上的东西太沉,在上陡坡的时候很吃力,兄弟们便提议把架在车的那郎君给杀了扔崖下去减轻重量”张球这厮,带着一群盗寇,四处流窜,杀人越货的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此时竟还心虚结巴起来。
“所以,是死了?”李守桢问出了结果,语气倒是淡定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急躁了。
“应该是必死无疑了,当时那郎君中了我们的箭,然后扔下崖前,兄弟怕麻烦,又给补了一刀,那山崖没有万丈也有几千丈了,别说人了,我估计连鸟掉下去都得死。”张球说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越货时不留活,这是他在做流寇时亲自定下的规矩,没人敢不从。
“哈哈哈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守桢贞听了张球的一番表述后,非但没有恼怒,竟大笑起来。帐内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大将军为何这般。
只听李守桢道:“此乃天意助我,王气所向,本是供奉给刘承祐的女人和财宝,如今却阴差阳错到了我李守桢手里。”见张球被吓的面色灰青,随即安抚道:“球老弟,你也不必担忧,杀了就杀了吧,一个小小的南平郡主,算什么,本将军将来要是得了皇位,要什么样的郡主没有呢?!哈哈哈哈”
张球听闻此言,紧悬的心才算落了地。
而此时在帐外的孙光穗,脑袋一时间空白一片,缓过神来,得赶紧告诉李莫谖,好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仲伦见李守贞如此自负狂傲,知他如今已是深陷王气之说不能自拔,暗自慨叹了一番,随他去了,也并不多言。回去的路上,又想起今日早晨出门时收到一个小童递来的密信,竟是多年不见的子玉师兄前来向自己探听郡主的下落。原来子玉师兄当年听了晖道人的劝解下山还俗后,入了当朝权臣郭威门下,真是件既意外又欣慰的事情。
如今自己也不是真的一味助长李守贞的叛乱。虽说入这河中府,是因丘山的游说利诱,帮助他实现安定吴越的筹谋,但是自己又何尝没有想过要在这乱世中能有一番作为,而不是行尸走肉般坐以待毙?既如此,告诉子玉那郡主的下落又何妨呢?何况李守桢那般自负狂妄,郡主被害的消息很快也会不胫而走。自己告诉了子玉师兄,也权当坐实了消息而已。
仲伦一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府邸。当下便回到室内,取出纸笔来,写好一个便条后,按照子玉师兄交代的法子送了出去。
果然如仲伦所料,李守桢自从在北营问话张球后,不出一日,整个营里都得知张球劫掠的是南平和亲郡主的车队,而郡主已经命丧黄泉了。
很快得到消息的还有驻扎在河中城东的郭威营寨,子玉业已将确切消息禀报给了主帅郭威。郭威不敢有分毫耽误,立刻书信快马加急送至宫中。
刘承祐与李太后,还有那一帮子大臣得信后,便商议决定,一面向各州县发讣告,大意就是和亲郡主因乔装商旅,遭遇歹人劫掠,不幸薨谢又赐了谥号以安抚南平国主。一面派信使告知南平国主高丛诲。朝廷又同时下令,各州县停止张榜寻人,先前的冒充者一律收押,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