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老猎人苏勒、朵丽丝和安娜进行了一番简短的讨论, 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
安娜能够穿透浓雾，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地从外部进入浓雾深处。但浓雾内部的人想要向外走，走出去一定的距离之后就必然会莫名其妙地绕回原地。也就是说, 这一大片浓雾犹如死亡泥淖，是只进不出的。而如果不出意外, 这一大片浓雾还在向外蔓延扩展，所有进入浓雾的生物, 恐怕都别想出去。
安娜可以驱使言灵之书进行方向上的指引, 尽管言灵之书遭到了很大的干扰, 但也比老猎人那虚无缥缈的感知要强。而猎人们目前能做的, 就是依靠安娜的指引, 抵达整个封锁区最核心的释放能量的源头，破坏这个源头，如此才有可能使浓雾消散，走出困境。
事不宜迟, 猎人们很快整队，重新出发。这一回, 前方带路的人中多了安娜的身影。而尼雅仍旧处在队伍的中段，沉默地随队而行。尼雅身旁的康彤瞥了她一眼，有些没忍住, 问道：
“尼雅, 你和那位麦克莱恩教授很熟悉吗？”
尼雅解释道：“也没有很熟悉，我们只是之前见过两次面。”说着, 尼雅将自己与安娜此前的渊源向康彤简单叙说了一下。
“那今夜你们是第三回见面了，你们可真有缘。”康彤轻声道。
“乍一看确实很有缘，但仔细想想……也许这根本就不是巧合，更像是某种冥冥之中的刻意安排。”尼雅眸中闪现出思索的光芒。
康彤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沉默。尼雅的话，让康彤想起了她是一个不死人。关于不死人，不同的神眷者群体之间流传着多种多样纷繁复杂的传言，但不论在哪一种传言之中，不死人都是禁忌话题，不能够轻易谈论。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不死人都是神眷隆盛之人，神的意识会一直留置在他们的身上。所以如若谈论不死人，尤其是在真正的不死人面前谈论这个话题，会触及神明视听，有可能会遭到不可预测的灾厄。所以中午
的时候，哈利·霍克口无遮拦地直接询问尼雅是不是不死人，就遭到了其姐乔西的喝止。
也许是尼雅的言行举止十分平常，除了性格有些冷淡，长得过分漂亮，在面临敌人时突然爆发让人觉得有些深不可测之外……好吧，把这些列出来后她已经不是个平常人了。康彤只是在想，尼雅竟然有时会隐身般一点也不起眼，以至于康彤竟然意识不到她不死人的身份了。
猎人团在沉默中行进，精神始终高度紧绷。穿过浓雾，沿途他们走过坑洼不平、积水泥泞的矿区道路，穿过好几条运送煤炭的轨道，最后沿着一条轨道一直向前行进。根据安娜言灵之书的指示，这个方向应当是东北方向。沿途到处都是一地破败的景象，挖矿的工具、运煤的矿道车、用来拓展和支撑矿道的大批量木材，散乱地堆积在四周。有些地方明显留下了打斗的痕迹，但就是一个人也看不见，连尸体都见不到。而他们也再没遇到什么怪物突然来袭。
沿着轨道走了一定的路程，他们渐渐又走入了一片板房区。这一回老猎人没有再安排人前去探路，而是命令队伍继续行军，尽快穿过这片板房区。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队伍行进到这片区域的中央时，安娜突然顿住了脚步。就在此地，言灵之书的方向指示彻底消失了，整本书陷入了沉寂，任安娜在如何呼唤竟然都没有反应了。
“怎么回事？”老猎人感到不妙。
“也许是言灵之书遇到了非常大的干扰，必须要隐匿。也许是……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安娜回答道。
“到达目的地？就是这片板房区吗？”朵丽丝有些半信半疑。
队伍沉寂了一会儿，猎人们在原地感受了片刻，但并没有感受到此前那种有规律的灵力波动。那波动似乎在那场与独足蹄触手怪的战斗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许我们需要在附近调查一下。”安娜将书收入骑马服的内袋里，说道。
无奈之下，老猎人和朵丽丝只能再度安排猎人们进行探查
。猎人们三人一组，三组一队，共分出四队，从中央向四方前进探索。每个大方向还要向斜刺里分出两个小方向，每一组要负责一个小方向，直到触及板房区的边缘，再折返回来。剩余的人作为支援队留守原地，也给出去探索的猎人做定位。
三人为一个战斗小组，三组为一个战斗群，小组内部三人分工明确，进攻-掩护-支援，呈三角进攻队形，互为耳目、交替掩护前进。这种模式尼雅有些熟悉，她尚未穿过来之前，大学入学军训时，她的教官就曾向他们讲解过我军的三三制战术，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步兵班组突击战术。
没想到今天她竟会在猎人们的行动中见到这样的战术运用，而她也被编入了其中一个小组，要从板房区的中心位置，向正北方探索前进。她的队友除了熟悉的康彤之外，还有一位擅长防御的盾牌猎人。刚要出发，却没想到安娜主动要求加入尼雅这一队，顿时让老猎人和朵丽丝有些为难。
“请让我也加入调查，也许我能发现一些线索，我的灵觉有言灵之书加持，能感知到更多易被忽略的细节。”安娜坚持道，“而且我和尼雅搭档过，我相信她。”
尼雅看到了朵丽丝和老猎人向她投来视线，她只能非常无辜地杵在原地。最后还是老猎人拍板道：“好，请千万注意安全。”
安娜于是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尼雅身边，一双明眸望向尼雅，噙着笑意。尼雅一时之间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只能干巴巴道：
“咱们走吧。”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跟紧我了。”
安娜有些好笑地应了一声。
一旁魁梧的盾牌猎人有些不大乐意带上一个看上去没什么战斗力的女人。而康彤看了眼尼雅，又看了看安娜，心里总觉得这俩人的关系好像并不像尼雅说得那么简单。
四人并入正北方向的战斗群中，随队从中央区域出发，缓步向前探索。随后没多久，眼前出现联排板房之间形成的多条岔路，暂时被任命为小组组长的
康彤认准一条岔道，静默地打出手势，示意组员彼此紧跟，开始向岔道之内探索而去。
盾牌猎人负责断后和策应，康彤作为先锋开路，尼雅和安娜要在中路进行探查。吸取了此前的教训，为防浓雾中有怪物会被声响惊动。从出发开始，队伍之间就再也没有语言上的交流，所有的交流都以手势完成。尼雅和安娜并不懂猎人的作战手势，但大致也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她们也只以最基础的肢体语言进行交流，好在障碍不大。
他们缓慢行走在泥泞的岔道之中，足下道路糟糕透顶，到处是积水，幸而尼雅的猎人靴有很强的防水效果，缓慢踏过去，也不至于会造成太大的声响。两侧的板房黑黢黢的，看不出木板原本的颜色，全被煤炭熏得漆黑。破败、衰朽、毫无人烟且寂静无声，行进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带给人无比压抑的感觉。
约莫前进了百米不到的距离，安娜忽而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前面带路的康彤的肩膀。康彤回身看向她，就见安娜指了指右侧的一间规模看上去相当大的木板房，示意要进去查看一下。
康彤仔细观察了一下，浓雾之中隐着一幢三层高、开间相当宽敞的大型板房，门边挂着“圣斯通煤矿管理委员会”的牌子。牌子上的字是用漆刷上去的，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制作牌子的木头也朽坏了，半截断裂，耷拉下来。
康彤心想，圣斯通煤矿管理委员会所在的楼竟然让他们给撞上了，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既然撞上了，就不能不进去查看，也许里面会有十分重要的线索。于是她稳了稳心神，点头同意进入查看。她率先走了过去，用苗刀刀鞘的尾部抵住半掩着的门，缓缓将门推开。
“吱呀~”，门缓缓被推开，康彤没有急着进去，握着刀柄，随时准备拔刀。黑洞洞的屋内被康彤身上佩戴着的洞察束灯的冷光照亮。里面是一地狼藉，木地板上沾染着大量湿黏的脚印，到处散落着被水泡后腐坏了的纸张，视线近处，几张办公桌东倒西歪
，物品柜也都倒下了，物品散落一地。这里像是被人大闹了一场。
但初步来看，里面应当没有怪物，是暂时安全的。
康彤于是迈步入内，后方尼雅和安娜跟进，盾牌猎人断后。他们踏上了木地板，这木地板已经被这里潮湿的环境泡得发胀变形，凹凸不平，两头起翘，走上去不断的吱呀作响。这第一层应当是普通的矿区文职员工办公的区域，约莫三百平米的单层面积，摆放了二十多张办公桌椅，还有接待一般来客用的会谈沙发和茶几。但这些无一例外都被破坏殆尽，几乎看不出原貌了。
这里还用木板隔出了几个单间，有一茶水间，里面还摆设着简单的炉灶，可以用来做饭。茶水间的隔壁是一间会议室，会议室的隔壁是一间门扉上锁的办公室，但办公室门边墙壁木板已经被打穿了，破了个人头大小的大洞，从洞里可以向内部观察。
尼雅走到一处翻倒在地的储物柜边，蹲下身，用洞察束灯照亮散落在柜子边缘的纸张。她没有用手去拿，只是借着光亮阅读其上的文字。这好像是煤炭的出货记录，记录了每天要运出去多少煤，有哪些客户，每一家客户订煤多少量等等。
而安娜此时却正透过那间门扉上锁的办公室墙上的大洞，小心地向内观察。随即她出声喊道：
“你们过来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这房间打开。这里面应当是财务室，我看到保险箱了。”
她这一出声，声音在幽暗寂静的环境之中起了回声，刺激得猎人们一激灵。尼雅和康彤走了过来，二人纷纷从洞口向内望去，能看到里面的陈设相对规整，似乎没有遭到破坏，好像是门扉边上的木板墙被打开大洞后，搞破坏的人就再没往里面闯了。
“喂，你们进不进去？要不让一下，我来开门。”身后响起了那位盾牌猎人浑厚的声音，他似乎脾气不大好，一直也不做自我介绍，尼雅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三女让开，这位盾牌猎人单手抓住门把，狠狠一拧，就听“咔”的一声脆响
，门锁愣是被他扭断了，接着他狠狠一推门，门的铰链都被卸了下来，整扇门被他直接提起来，斜靠在了墙边。这门对于他这样的巨力者来说，实在是有当无了。
他们进入了财务室，安娜直奔两张会计办公桌中的其中一张，这张桌子上的文件更多。她开始迅速翻开账本阅读，见她已经在查账，尼雅、康彤便走到财务室边上的立柜之中，翻找资料。而那位盾牌猎人却对保险柜上了心，走到柜子边，直接用手抓住柜门，狠狠一扒。虽然一下子没拉开，但铁门被他弄变形了。
“咔咔咔”，盾牌猎人再接再厉，很快就把整个保险柜的柜门给卸了下来。
尼雅在一旁满脸黑线地望着他，暗自吐槽这家伙是个卸门狂魔。
“呼！”看到保险柜里的东西后，盾牌猎人不禁吹了声口哨，笑道，“好多金条，发财了。”一边说着，一边从中取出了一大把，塞进了自己的猎人伸缩腰包里。这家伙倒是不吃独食，还拿出两块，分别丢给尼雅和康彤。尼雅和康彤接过，康彤倒是自然而然地将金条塞进了包里，尼雅有些吃惊，你们就这样私吞了吗？不要上交给团里吗？
康彤见状笑着回答：“《猎人团处置任务行为条例》第三条第四项，在涉秘现场发现的与涉秘事件本身无关的无主财物，可归发现财物的任务责任猎人所有，他人不得干涉。猎人们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见者有份，发现的人拿大头，其余人平分。”
尼雅当场职业病就犯了：好家伙，按照刑法规定，你们这是犯了非法侵占他人财产罪。首先主观主体要件都已达标，其次客体要件也达标了，这金条怎么能是无主之物？它仍然属于圣斯通煤矿公司。最后客观要件也已达标，这既不属于拾捡他人遗忘物，也不属于善意偶然得到他人埋藏物，分明是出于故意，明知属于他人遗忘物或者埋藏物而仍非法占为己有。合着咱们团的团规竟然能大过法律？
这一通脑内审判刚结束，尼雅就讪笑一声，将金条收入了囊中
，暗道：可惜……我已不归原来的刑法管了。既然这里允许拿，不拿那就是傻子了。
结果还真有个“傻子”存在于她身边，当盾牌猎人拿了一根金条递给安娜时，安娜竟然毫无兴趣，看也不看，却直接举起一份文件道：
“你们来看，这一份出纳记录好奇怪，这是矿区食品采购的出纳记录，这量也太多了，自六月之后，牛羊猪每项，每天都要进三十多头，这矿区里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多人，吃得下这么多吗？”
盾牌猎人拿金条的手僵在半空，康彤和尼雅走上前来，凑近了查看安娜手中的文件。确如安娜所说，这肉类的进项实在太多了，远超矿区内合理的食用量，难道他们暗中在喂养什么怪物？再看左下角，签章是一个名叫巴顿·佩里奇的人，这人应当是矿区的老板，是他批了款项去专门购买这些肉类。
“走吧，我们上楼去看看。”安娜说着，便率先走出了财务室。
作者有话要说： 上联：尼雅变法外之狂徒。
下联：安娜视金钱为粪土。
横批：双姝合璧，天下无敌。
【doge】
明天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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