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加更No.2）
安娜因着胸中涌起的一股强烈的愤怒、愧疚和焦虑的情绪, 在确认自己和父亲搭乘的马车已经顺利逃出浓雾后，立刻利用言灵之书瞬移出马车，一头扎入了浓雾之中, 冒险回返，寻找探索者猎人团。她必须要告知探索者猎人团当下情况的险峻, 以及这一切缘起的阴谋，并尽她所能协助探索者猎人团生还下来, 以纠正父亲所犯下的错误。否则, 她此后的人生都无法获得平静, 会在悔恨之中度过。
当她深入浓雾上百米后, 浓重的恶臭味和几乎降到零的能见度, 终究使得安娜心慌了起来。她孤身一人急匆匆地行走在浓重的混沌之中，不辨方向，孤独与恐惧将她吞没，她竟一时之间无比后悔自己鲁莽闯入雾中, 缺乏了前期的筹谋与准备。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益。安娜素来是个现实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 她信奉科学，相信理性与逻辑能刺破世间一切谜团。因而她在面对困难时，会迅速调整负面情绪, 开始动脑寻找解决办法。
她打算先尝试借助言灵之书的力量, 于是向言灵之书下达命令：
“指引我找到探索者猎人团。”
安娜经常会使用言灵之书进行道路指引，当她下达命令后, 摊开的书页之上，会浮现绘制好的罗盘图像，其上会出现一道灵力形成的流光箭头，不断地转动, 指引安娜方向。但今夜的言灵之书受到了极大的干扰，虽然也会给出反应，但大多数时候，箭头都在飞快地打转，根本起不到任何指引的效果。言灵之书很少会出现失灵的状况，这不是个好兆头，代表着矿区之内存在着极为强大的力量，能够干扰到言灵之书。
安娜只能亦步亦趋，跟随着言灵之书时灵时不灵的指引，也不知徘徊了多久，她见到了一道被破坏的矿区围挡入口，当即确认这里应当是探索者猎人团进入的口子。她顺着口子走进了封锁区。不久，立刻就听闻远处传来了恐怖的尖啸声，夹杂着战斗呼喝的声音。她当即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前进，没过多久，远处的战斗就平息了，走
了一段时间，她遇见了一名放哨的猎人，这才终于与猎人团汇合。
当她看到尼雅出现在眼前，看到她破烂狼狈的半边衣服时，她着实吃了一惊。随后又听闻朵丽丝告诉她，查兰在突破屏障时被反噬而精神受创，暂时丧失了指挥能力，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不知道猎人们方才遭遇到了怎样的危险，但看着大家大战之后如此疲惫的状态，恐怕艰险远超以往。这愈发加剧了她此刻内心的煎熬与内疚，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
“麦克莱恩教授？您没事吧？您这么冒险来找我们，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事？”朵丽丝问。
此时，老猎人苏勒已经来到了近前，他压低了嗓音，挑眉问安娜道：
“你父亲……竟然会让你进来冒险？”他的口气不大客气，因着心里憋了一股气，老猎人多半是猜出这件事安娜的父亲麦克莱恩子爵脱不开干系了。
安娜缓了缓心绪，平静道：“首先我必须要代我父亲道歉，由于我父亲爱女心切，自私自利的心理蒙蔽了他的理智，他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导致了诸位今夜身陷险境。我知情后自觉责无旁贷，因而立即折返回来，决意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助猎人团一臂之力。”
“烦请详细解释一下。”朵丽丝蹙起了双眉，但仍旧客客气气问道。
“因为这个。”安娜举了一下手里的言灵之书，“想必猎人团的各位，但凡知晓言灵之书的，也都知道我们麦克莱恩家的事。由于初代家主行事高调，不懂韬光养晦，我们家掌握这本书最开始就不是秘密，但数百年来，外界掌握的关于言灵之书的传闻，大多都是不真实的。
我们世代与言灵之书绑定，也世代承受着身为言灵之书的主人所必须付出的沉重代价，代代单传，子嗣单薄。到了我这一代，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而我目前无意结婚，麦克莱恩家面临绝嗣的境遇。这使得教廷盯上了言灵之书，他们想要让我们麦克莱恩家让渡言灵之书的所有权。我们家自然是不肯的，言灵之书与麦克莱恩家的人灵魂深度绑定，如要强行剥离转让，则必会承受剥
离灵魂之痛，那是人无法承受的，我必将因剥离言灵之书而死，这等于是要了我的命。但除了这个方式，言灵之书的所有权无法转让。
家族传承数百年，历代家主也曾多次经历过刺杀和掠夺。但言灵之书的所有权只会在原主自然死亡后转移，这个自然死亡只包括非人为造成的疾病、衰老类的死因，除却这两种，言灵之书都会在主人遭遇危险时自动护主，自杀、他杀、事故等都会引发书籍的预警和护主。
教廷对这个情况是心知肚明的，且为了保证教廷圣洁光辉的神明代言人形象，他们也不会明着做杀人越货之事。再加上麦克莱恩家如今尚且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因而他们一直以来并不敢明着展露出对言灵之书的渴望。
但大约就在五年前，教廷内部出现危机。之后，教廷的行事作风开始变了，变得愈发阴险狠毒。大约三年前，教廷率先向外界泄露《言灵之书》的诅咒秘密，尽管外界早就对此有风言风语，但教会私下里煽风点火，坐实传言，使我们家遭到昔年数代联姻家族的记恨。随后他们开始向父亲施加各种压力，先是阻碍麦克莱恩家的生意，之后又影响家族积攒多年的人脉网，到最后直接插手我的学术事业，干扰我在学院的研究工作，使我的研究无法进行光明正大的发表，甚至于传出谣言，辱我声誉。
他们要逼迫我和我父亲到彻底走投无路的地步，一步一步进行蚕食。他们一点也不着急，只需与我们慢慢耗下去，不远的将来，势单力薄的麦克莱恩家将无法与庞大的教会教廷对抗。届时，他们就可将父亲和我囚禁，将言灵之书与我隔绝开来，如我因饥饿而衰亡，无法凭空造物的言灵之书也救不了我。待到我与父亲都没了性命，言灵之书就会自然成为无主之物，最终落入教廷手中。”
此时围在安娜身侧静听的只有老猎人苏勒、尼雅和朵丽丝三人，那位带安娜来的放哨猎人已经回归他的岗位了。安娜所说的话让三人都有些心惊，这其实可以说是麦克莱恩家最为核心的秘密，但安娜却如此直白地告与他们知晓。
现在他们也知道麦克莱恩家的致命弱点了，安娜如此不顾安危地吐露秘密，看样子情况确实已经到了很危急的境地，她不得不用坦白秘密交换探索者猎人团的帮助。
“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他早年间也因为言灵之书吃了很多的苦，他不希望我像他一样，因为这本书而遭遇不幸。在与教廷拉锯将近一年后，父亲恐怕已经是心力交瘁，失去了强硬对抗的心思。他想要妥协，与教廷达成某种互换协议，以迫使教廷不再侵扰我们家，换得短暂的喘息。
“这一次他牵头，促成了探索者团的矿区行动。而成功引得探索者团处置矿区事件，就是他与教廷达成的互换条件。他签署了保密协议，具体的协议内容他不能与我说，但我大致能猜出来。这矿区内的事，教廷恐怕无法处理，但又不得不处理，只能一直拖延，成了心腹大患。而他们想利用我父亲完成借刀杀人之计，让贵团来处理。
“这是两全其美之策，贵团冲在前，能减少教廷的损失，即便无法处理妥当，他们在后收拾残局也会轻松许多。就算贵团处理妥当，势必也要伤亡惨重，如此又可削弱贵团的规模实力，使他们能重新拿回伊斯罗廷的全面控制权。”
安娜顿了顿，眸光扫过老猎人、朵丽丝的面庞，却没有看向尼雅，然后问道：“五年前，就是因为教廷和智慧觉悟团内部出事，皇室、政府和教廷三方才会不得不让步，让贵团入驻伊斯罗廷协助处理涉秘事件。不知诸位是否知晓，五年前教廷猎人团内部发生了什么变故？”
朵丽丝叹息一声，道：“很遗憾，我在团里的权限，还不足以知晓。那至少需要副团长以上的级别才能知道。哪怕是查兰，也并不清楚，我们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测。”
老猎人挠了挠下巴上的胡须，道：“别看我，我也不是副团级别以上的，我也没权限知道。不过，我在矿区调查走访时，听附近村落里的人说，有人在矿区深山里搞恐怖宗教祭祀活动，村里有不少人都失踪了，尤其是旷工，没了踪影的更多。从今年七、八月份就怪事不断，月
圆之夜，还有女人好好地待在家里，竟然也没了踪影的。村里的人都说，那是个邪门的教派，崇拜月亮。我猜，会不会是教廷猎人团内部高层出了异端叛徒，信了邪？然后跑到这深山里搞传教和活人祭祀吧。”
“啊？还有这事儿？您怎么没告诉我们？”朵丽丝惊奇。
“我上报猎人公会，也告诉查兰了，是查兰没跟你说。查兰有她的考量，邪/教这种事儿确实需要谨慎点。我也是因为得到了这个讯息，才会联想到屏障和月相相关的。”老猎人解释道。
安娜却突然幽幽道：“这可真是巧了。我询问了言灵之书，言灵之书给了我这样的回答。”
说着她翻开了言灵之书，神色庄严肃穆，口吐灵言：
“请告知我五年前教廷与智慧觉悟猎人团高层死亡叛逃之秘。”
空白泛黄的书页之上，渐渐绽放出炽白的光芒，紧接着光芒收束，在书页上凝聚成了一个简单的拉莱耶语单词：【拜月】。
“我能力有限，言灵之书只能回答出这两个字，但确然与苏勒大师所猜测的不谋而合。”安娜道。
老猎人和朵丽丝心下都有些震动，这言灵之书竟然还能进行这种程度的问答，那岂不是可以用来窥探各种不可告人的秘密？当然，能获取多少信息情报，取决于书籍拥有者的能力高低。即便如此，这也是极为逆天的能力了，怪不得麦克莱恩家能依靠这本书平步青云，富可敌国。也怪不得这本书会遭到教会如此忌惮和觊觎了。
尼雅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教会内部出事是五年前，矿区这里出事最早也是今年开始的，这其中四、五年的时间差是怎么回事？那些叛逃出去的教会猎人团高层，这么长时间都去了哪儿？尼雅疑惑，但她没有问出口。就算问出来，估计也没人能解答她的疑问。
安娜此时郑重道：“父亲犯下大错，害贵团身陷险境。他年事已高，也无言灵之书护身，我已送他离开了危险区。改日，我会携父亲再登门谢罪。我能力低微，独自一人折返回来，如若贵团不嫌弃，希望能给我一个代父赎
罪的机会，弥补父亲犯下的错。我会竭尽全力，帮助大家脱离险境。”说罢，她深深鞠躬。
“使不得，麦克莱恩教授，请抬起身来。您并无过错，我们也无意怪罪于您。至于您的父亲，我们能体谅他的心境。当下无须多说什么，您肯冒险回返，与我们共进退，已经说明了一切。您的言灵之书能力强大，实在是雪中送炭了。”朵丽丝扶起安娜，缓声说道。
一番寒暄，安娜贵族小姐的高尚品格与修养，让朵丽丝和老猎人也不禁折服。朵丽丝几乎把她记得的所有优雅词汇都用上了。尼雅在旁无言，尽管她和安娜没有交流，但安娜在向老猎人和朵丽丝叙说秘密时，也不曾避开尼雅。相反，说话的过程中，她的视线也总会有意无意扫到尼雅身上，勾着她的心神。以至于本想要回避的尼雅，竟也不曾迈开脚步。她眉目间流出的歉意、忧伤与坚韧，让尼雅心头像是团了一层线结，丝丝缕缕的解不开了。
短暂的密谈结束，朵丽丝和老猎人一面交谈，一面准备组织猎人们继续出发。安娜落后了三四步，但也随在了他们身后。尼雅见她离去，喉头动了动，但已无理由在此逗留，故而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不曾想安娜竟又追了上来，喊住了尼雅：
“等一下……你受伤了，让我看看。”她道。
尼雅顿住脚步，回身道：“我没事，不必挂心。”安娜走近了，尼雅才意识到她穿了高跟马靴，此时的她比尼雅只矮了三四厘米，视线大致平齐，微微抬眸看着尼雅。
“对不起……是我把你卷进来了，你刚加入猎人团，本不该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的。看到你受伤，我很难过。”安娜低垂眉眼，轻声道。
尼雅唇齿微张，眸光波动。明明是这样柔软的话语，她心头却像是被重重击了一锤般，闷闷的，不疼，随后反倒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包裹住她的心扉。
“道什么歉，你没有对不起我。放宽心，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尼雅扬起笑容，以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掩饰过了自己方才一瞬流露出的奇怪的情绪，随后才反应过来
自己简直在胡言乱语……
此时，远处朵丽丝喊了一声：“麦克莱恩教授，请来一下。”
安娜眸光在尼雅面庞上最后逗留了一秒，又轻声道了句“抱歉”，这才转身离去。尼雅独自驻足原地，双手揣进大衣口袋里缓缓攥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加更第二章，明天继续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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