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军师
寻常的小老百姓，除非偷摸趁天黑跑去炸了边防驻军的军备库，否则哪儿来这么多锻造精良的管制刀具，且各个利索好使，准备的规模更是庞大。
光准备这些东西，除了时间精力不说，还要花流水一样无穷无尽的银子，有这个钱，还出来卖什么命，买点粮食囤家里等来年开春出城不好吗。
谢微心想，说不准这起义军的头目，就是北莽来的暗探，不知在西北缩了多久，借此良机搅乱大周局势，若能顺利分走驻守在边关的将士，边防松懈，北莽趁虚而入，连夺数城、站在大势制高点上跟大周皇帝谈判，不是难事。
幸亏老天有眼，让告御状的人留了一口气在京郊碰见他，也幸亏自己重伤被兰景焕他们捡走，若非如此机缘巧合，怕是要等到边境守将以身殉国，大漠狼骑直捣京城腹地，京城的自己，才能得知这一消息。
谢微握着刀柄，眼神愈发冰冷。
“他妈的，这群混账羔子，一个会做饭的都没有吗！”
一个脸上带刀疤的中年男人忽然一脚踹开大门，嘴里骂骂咧咧的，没一句好话。
他抽出腰间大刀，对着满院子的人挨个骂。
什么脑残、蠢蛋、低能儿、废物点心、垃圾货、没手没脚的猪儿虫，一个接一个地训，眼瞧着马上就要骂到皇帝脸上了，张宜赶紧往前迈了一步，挡在谢微身前，主动道：“我我我，我会做饭。”
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看着就跟没下过厨房一样，做出来不好吃，拿你是问。”
半个时辰后，中年男人放下筷子。
“跟爷混吧，每天粮食管够，再给你一个月三钱银子的工钱。”
张宜不屑地瞥了眼天色。
这欠揍的小模样真是越看越招人稀罕，谢微坐在一边，支着头看张宜表演。
“别不识好歹。”中年男人皱起眉头：“你问问这里的人，哪个不仅能吃饱饭还有资格拿工钱的。”
“三钱银子，还没有我主子卖粮挣的银子多，就别恶心人了。”
中年男人的眉毛立刻竖起来了：“你俩看着浓眉大眼，居然跟那帮卖粮的狗腿子奸商是一伙的？”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后几个大汉纷纷抽出砍刀，以示威胁。院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许许多多双愤恨的眼神紧紧黏在张宜身上。
“什么奸商，我主子是义士。”张宜略扫了一眼那些刀刃，纵然刀斧加身也并不在乎：“我们带了大笔银子和粮食进来，本是要做点小生意，见凉州内惨况，就打算当街施粥，但狗官拦着不让，差点把我们给揍死。”
院子里的立刻交头接耳地骂骂咧咧，‘狗官不得好死’之类的字眼频频出现。
“然后呢？”
“来了个什么狗屁唐大人，非要我们把粮食折价卖给他，用脚想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我们不从，他们揍瘸了我们的护卫，硬是将我们满仓的好粮食全拉走了，钱都没给。”
张宜说罢，还撸起袖子，露出之前在山里被老虎留下的伤疤，因为痊愈不久，瞧着极有说服力，再加上他身上本就伤痕累累，看得人触目惊心，纷纷同情起来。
中年人一脚踩在凳子上，嗓门洪亮：“唐家在凉州是出了名的不要脸，不过至少，你们还留了两条命，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张宜咬牙切齿地继续说：“我与我家主子，这次来加入诸位义士的起义大军，只求一个公平，我要那在西北作乱的唐家人不得好死，钱不钱的无所谓，我们只要，让死去的人不白白牺牲。”
“好兄弟！”中年人快步走过来，大力拍了拍张宜的肩：“你的志向和我们差不多，我们就是要推翻这个狗屁政权，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你跟你的主子，以后就记在我名下，我是咱们青龙军的首领，喊我大帅就行了。”
谢微见事态顺利，立刻起身走过来，将怀中早就备好的五千两银子塞给了首领：“大帅，我们俩以后就仰仗你了！”
世事玄幻，纷乱复杂，谢微上一次喊大帅，还是喊自己的尊师老卫国公，他这心里，顿时有些混乱。
后来才知道，这位起义军的大首领其实姓杨，名大帅。
呆了几天，谢微两人逐渐发现，起义军中的人大多是农民，只有极少一部分识字，念过书的就更少了，指挥起来倒是勇猛，但是并不太理解兵法之类，之前遇到官府截杀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冲，是以一旦和官府正面冲突，往往死伤惨重。
谢微捏着城防图纸，跟杨大帅面对着面思考。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竟如此精彩，居然有一天，要帮着百姓对抗官府。
张宜身手好，好似干了好几百年的暗卫一般，反侦察能力杠杠的，一旦穿上了黑色夜行衣，融入黑夜之中，他不主动出声，连谢微都找不着人。
多亏了他，青龙军才顺利得到了城防图，还有部分与唐知府串联勾结的大商人，在城中的秘密粮仓据点。
谢微没打过仗，只能凭借着小时候学的那点知识，拼尽全力调整突袭时间，确定突袭人数，还要尽量减少与官府正面冲突的次数，几次下来，青龙军羽翼愈发丰满，全军士气大增，有钱有粮不说，还增了不少人手。
大功臣谢微，人瞧着愈发没精神，头发也一把一把地掉。
在张宜严密到寸步不离的贴身监视之下，谢微作为后方军师，就算想出去看看局势，分析一下战况，也只得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几次下来，官府逐渐熟悉了谢微的招数，终于在一次夜间偷袭之时，擒住了青龙军的几个小头领。
隔天上午，出去打探的人说，俘虏被扒光了衣服，吊死在城门口示众，几个头领则是在菜市口凌迟示众。
官府的走狗见人都说，只要跟官府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全军上下士气大减，但无人苛责谢微，杨大帅也知道，是他们仗着有军师在后，一时失了谨慎，过于轻敌才酿成此祸，日后必定多加注意。
谢微叹着气，参加完简单仓促的葬礼，脑门上绑着的白布条还没扯下来，就跑厨房找张宜谈话了。
“不行。”
张宜目不转睛，娴熟地颠了个勺。
谢微：“我还没说呢。”
“正好，你讲什么，我都说不行。”
张宜往里撒了把自己精心磨好的细盐。
谢微只得搬了个板凳，坐在门边，看架势是要长谈了。
“军里现在贼看重我，跟保护动物似的，不可能让我受一点伤。大帅也说了，只要我出门，起码给配十个身强力壮的人随身保护，你就放三千一百八十个心”
张宜用筷子夹了一小点蘑菇尝了尝味儿，又撒了把盐。看都不看谢微一眼，便冷笑着：“你让杨大帅从军里找十个能打赢我的人，我就让你出去。”
谢微琢磨出来的词儿被噎住，只得换一个角度来游说：“你看哈，我手里有什么底牌，岁寒虎符是不是？号令天下万千兵马的绝世神物。万一我落入知府手里，把虎符一亮，直接扭转战局好不好。”
“天下军队听你的虎符，但唐家府兵不听，他们如果把你擒住了，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张宜继续悠闲地翻炒。
谢微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闲晃悠，惆怅地捧着脸。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夫纲不振。
他进去给人又捏肩又捶腿的，张宜依然咬死了不松口，并放言说，就算谢微领杨大帅亲自过来说情，他也不同意。
谢微吃罢了饭，坐在由柴房改造的书房中，继续看战报。
战报字迹混乱，各种乱七八糟的符号五花八门，破译需要一些时间。
张宜守在外头站岗。
两人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全军上下，压根没有一个人是跟北莽沾边的，就连故意在聚众吃饭的时候哼唱北莽民谣，故意用北莽人的语言交流说话，也没有谁冒出来认亲。
几天打听后，发现杨大帅长得是有些像北莽人没错，只不过人家是祖上从北莽迁来大周的牧民，带了一星半点的北莽血统，所以胸口的毛发异常旺盛，格外热爱吃肉，还喜欢养狼狗。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什么了。
二人依旧不解，既然青龙军里没有北莽人，那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且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起疑过。
没一会儿，杨大帅亲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酒汤进来，犒劳犒劳辛苦的军师。
谢微没工夫喝，接过放桌上，继续钻研起来。
杨大帅瞅了眼外头，那位会做饭的好兄弟比门神还敬业，就连自己进门的时候，都被收缴了所有的武器放在门口，真是忠心护主，说一不二，让人既羡慕又担忧。
“哎，林兄弟。”杨大帅戳戳谢微，小声问：“他是你仆从，还是你债主啊。”
谢微叹了口气：“是我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