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醉鬼
萧天俊不假思索地回答:“给了那个卖房的。”
“我今天去问了,房主说压根不认识你。老实说,你到底花到哪里去了。”崔令仪提高了声音。
萧天俊咽了咽口水,不敢正眼看她:“赌博输掉了。”
崔令仪抱着胳膊,倚在墙边,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没成想这男的还有一番辩解可说:“亲爱的你相信我,我只要再赢一把,就可以给你买一栋三进院的大宅子了,你想要的生活,我都可以给你,只是还缺五十两银子,你家那么有钱,你哥哥是侯爷,从牙缝里挤出来一点点钱,压根不算事儿的对吧?”
谢微越听越来气,站在一旁道:“她家就算再有钱,也跟你没有关系吧。”
谁知这话好像点了个炮仗一般,萧天俊不知哪来的底气,张嘴嗷嗷地咬人:“你谁啊?我跟我老婆说话你插什么嘴?丹阳侯可是我大舅哥,我花他家的钱,有什么关系?有能耐你也找个有钱的富婆啊!”
谢微心想:得亏今天没带崔卫国出来,否则这人现在估计要被打成肉泥。
男人话音刚落,只觉踩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更重了,他不住大声咳嗽起来,肋骨似乎要被压断了。
张宜默默地加重了力道,他用自己无神的目光死死盯着萧天俊,一丝温度也无。
崔令仪失望极了:“你真的爱我吗?”
“爱啊,令儿这么漂亮,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更何况还这么有钱。”萧天俊讨好地笑着。
“你爱的,是我的钱吧。”
他愣住了。
崔令仪的眼中,再也没有了一丝怜悯,她一想到自己如何如何畅想两人美好的未来,就觉得恶心:“你不了解我,也从来不想知道我的爱好,只看得到我的脸和我的钱,是吗?”
萧天俊一看大事不妙,可是被人压着,他连匍匐前进爬到她脚边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地上胡乱地扭动着,想要极力挽回什么:“怎么会呢,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啊。”
“那如果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呢,如果我长得不漂亮,也没有那么厉害的哥哥呢,你还会接近我吗?”
萧天俊明显迟疑了,因为他最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了。”崔令仪不再看他,转头对着谢微鞠了一躬:“拜托把他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扒下来吧,这些都是我给他买的。”
当日京城中最具话题度的一件事,就是一个妄图玷污高门贵女的小混混被娘家人浑身□□地绑在囚车里,浑身泼满了五颜六色的染料,活脱脱一个不会掉色的笑话,由娘家大哥派人全城巡回式游街示众,更有不少热心市民听闻了他的“光辉事迹”后,纷纷投以臭鸡蛋、烂菜叶子等物。
这夜,亲眼目睹此人下场后的丹阳侯,兴高采烈地在自家宅子里,宴请出力的娘家人。
谢微听到邀请消息时,人正在御书房勤勤恳恳地奋笔疾书,眼都来不及抬一下,批奏折批得热火朝天,一听聚会,连声说自己太忙,不去。
叶子苏坐在下方,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茶水,似乎意有所指,云淡风轻道:“听说要喝酒。”
勤政的皇帝一听,把折子一扔:“走!”
到了崔府后院,见脱离苦海的崔令仪边哭边喝酒,一旁的娘家家属苏桂圆连声劝道:“没事的妹子,至少咱们花钱认清了这个人对吧,这是好事儿啊。”
“呜呜呜呜呜呜我曾经那么爱他呜呜呜”
谢微大大方方落座,夹了一筷头红烧肉,拌着米饭嗷呜两口,再十分淡定地道:“没事儿,改明儿我给你挑个更好的,不仅门当户对,性格温文尔雅,还知书达理,就是头发花白”
尹汉宁连忙摆手:“不行,我怕挨削。”
“呜呜呜我一直拿汉宁哥哥当姐妹呜呜呜呜,汉宁哥哥太漂亮了我不配呜呜呜呜。”崔令仪一边哭,一边钻进苏桂圆的怀里,她似乎格外喜欢往漂亮姐姐身上躲。
尹汉宁浑身一僵,刚夹好的花生米掉在了地上,他面色惨痛:“姐妹。”
谢微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尹汉宁几乎咬碎了一口伶牙俐齿,迅速调转方向:“别笑了大红娘!您老这段时间凑了两对姻缘又打了一对,还设法罢了太后的选秀,真是最大的幕后受益者,奶奶的,必须请我们吃饭。”
谢微笑得有些肚子痛,接过张宜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泪花:“行了行了,明天请你们吃饭,你们挑地方,我买单。”
“翡翠居,我现在就预定。”尹汉宁也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叶子苏一听,惊掉了手中的筷子:“我靠,翡翠居一盘清炒白菜都要二十两。”
这回轮到谢微磨牙了:“小白毛,你是真不客气啊。”
尹汉宁乐了,举起酒盏敬了敬他:“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
他俩在这边吃边斗嘴,偶尔崔卫国会掺和两句,他看热闹倒是一流的。另一边的叶子苏隔岸观火,自己的漂亮老婆搂着小丫头,他还有功夫一边笑吟吟地吃饭,一边偷偷灌张宜酒。
张宜好不容易摘下面具,叶子苏便偷偷地打量他的模样,俊朗是俊朗,气度也不是凡人,只是眉宇间阴郁不已,似乎确实郁结在心,难以化解。
难不成真的有轮回重来的例子?一两千年才有一例的事,居然能让自己碰上。叶子苏沉吟一会儿,他只看得出张宜应该不是普通人,可是其他的什么,大约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算了,他只不过是最为平凡的一个商人,能做的,只有当一个合格的僚机。
于是一直冷静自持的张宜张大人,在小商人的各种娴熟灌酒技术之下,一个没留神就喝高了。
直到回了宫里,他依然头昏脑涨,一抬眼,就瞧见谢微站在马车边上,一手拉起车帘,向他伸出手:“怎么样了,还晕乎吗?”
张宜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似乎忘记今夕何夕,还有彼此的身份了。
谢微就站着等他。
过了一会儿,张宜将手放在谢微的手心,略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道:“背我。”
小福子在皇帝的背后,满脸震撼。他想过张大人是一定会跟陛下走到一处去的,但是没想到进展如此迅速,才多长时间,就已经从一根赤条条的汉子,炼成如今这般的模样,他深刻地想着:他家主子真是太牛了,然后领着一边头也不敢抬的宫人们悄悄地告退。
谢微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骨,算了,散不了架。就硬是背着张宜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这回,他再也不觉得宫道短了,天是那么长,路是那么远,一步一步是这般艰辛。
小侍卫趴在他肩上,不知睡了没有,呼吸平稳,略有一股淡淡的酒香飘过来,绕在谢微的唇齿边,是唯一的慰藉。
小侍卫温热的呼吸,烧得他有些痒,若此时面前有铜镜,照一照,自己应当比喝醉了酒的人脸还红。
好不容易把人折腾回了寝殿,谢微如释重负,将小侍卫往龙床上一扔,自己坐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这不行啊,谢微。皇帝偷偷在心里琢磨,要是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以后谈何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在练武场磨炼的光辉岁月要提上日程了。
他这边暗戳戳规划着,张宜在那边好似睡醒了,晕晕乎乎的,大抵也醉得不晓得自己如今人在何处,抬起无力的两条胳膊,只当是人在床上,开始宽衣解带起来。
谢微正琢磨,寂静的大殿内,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一扭头,本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一瞬间又涨成了猪肝,耳朵从尖尖红到脖子根,骨子里生来的君子气度叫他赶紧挪过头去,但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又支使着他不住地往这边瞄。
张宜躺在床上,袒露出一大块胸膛,腰带是解开了,但上身衣服没有完全褪去,顺着这条致命的线,可以从颈窝一路瞄到胸膛,再瞥到一点点的腹部。
谢微在此等要命的诱惑下,依然把持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你把衣服穿好。”
他在心中十分壮烈地想着,古有坐怀不乱柳下惠,今有旷世第一大怂包谢微,若此番宫闱秘事将来能有机会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地公之于众,想必也能名垂青史了。
张宜睁开了迷蒙的双目,喃喃道:“我不。”
一向有求必应的张侍卫长,从来没有拒绝过皇帝的命令,仅有的几次,还都是在醉中。谢微有些不适应,但此时此刻,自然依着他:“那行吧。”
皇帝生怕自己再往他那边看一眼,就会破功,于是坐得离床甚远,一挪再挪,身边还是萦绕着一股张宜身上特有的香气,最后没了办法,只得坐在大门口。
他还机灵地略开了一点门缝,想要吹一吹冬日的寒风好醒神,结果却正好与蹲在门边偷摸要往里探看情况的小福子对上了目光。
小福子:
小福子要装作什么也没干,悄悄跑路,被谢微薅住腰带拽回来,对上陛下那张“和善”的笑脸,小福子诚惶诚恐,浑身颤抖:“陛下要相信奴才,奴才真的只是担心龙龙体。”
谢微挑起一边眉毛:“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该忧心的是你们张大人。”
他要借机把位置扳回来。
“是,是。”小福子一溜烟跑没影了。
目送小福子跑路后,谢微依稀想起来,似乎自己平日入睡的时候,张宜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吹冷风,如今正好倒过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总不能由着小侍卫吃苦,自己也当吃吃苦才是。
“喝水。”
龙床上的人嘟囔了一声。
谢微立马站起来,找到水壶后,为他斟了大半杯凉茶,递到嘴边。
“喂我。”
张宜眼瞧着是还没醒酒。
谢微干脆把他扶起来,揽进自己怀里,听着近在咫尺的沉闷心跳,自己的心神也有些不稳了。就算在这样考验人的时刻,他也依然狠狠地把持住了,就是送抵小侍卫唇边的那只捏茶盏的手,瞧着有些颤抖,抖得比较厉害罢了。
张宜转过头来,脸蛋通红,这样瞧着竟然有些羞涩的意味。
他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极小:“嘴对嘴喂。”
谢微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