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刑狱
魏桥一路潜进了刑狱,这里是大永皇城中心处的一座枢纽,在暗处,也在明处。明处是拿出去给人看的,礼法并行,仁慈又严厉;而暗处是给皇帝看的。
法是天下法,也是天子法。
魏桥孤身前来,在这铜墙铁壁里走了一圈,明处好过,不过是些普通的官员狱吏,可是他这次的任务,是进暗处找一个人。
一个突然消失了的人官员。
清荷等一干人是良民,自然有户籍登记,哪怕卫柬权势滔天也不可能把手伸进完全不属于自己的领域。
按理来说卫府买些姑娘这个事可大可小,毕竟哪家高门大户不采买奴婢,但,良民却是不同的,他们毕竟是正正经经有户籍,而不是奴籍。
奴籍能买卖,户籍却不能。
司民是个很小的官,但户籍这事儿却握在他手里。
卫柬能把人扣进刑狱,自然也把原来的户籍册偷梁换柱,但李纯榴自段礼被送进刑狱那天起也开始动手查,最终找到了这个司民的远方表亲,这才得知陈司民已经消失多日。
据那表亲所言,是去万福楼的酒局,回府路上不见的。
而回他家那条路,最近最方便的,刚好要经过刑狱范围。
司民再小也是朝廷官员,能在皇城消失还没有人查,再联想户籍这件事,李纯榴自然而然就怀疑到卫柬头上了。
魏桥藏在暗处,两根手指提了提遮脸的黑布,静静窥伺着等待一个时机。
可惜刑狱不同于一般的牢房,没有狱吏敢玩忽职守在当值时喝酒赌钱,这里很安静,甚至没人敢说话。
藏得有些久了,汗珠从他的额发穿过,即将滑入眼睛。
一阵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饭香传了过来,魏桥知道机会来了。
左边是八人一对巡逻,右边也是八人一对,一对再分两组交叉,而要进刑狱暗处,却只有一个入口。
只有送饭时会有一点间隙,但时间很紧,这些狱吏都是彼此熟悉的,他只能选择直接进。
幸亏这件衣服上次执行完任务忘记洗了,袖口还藏了几颗石头。
魏桥捏了一颗在手里,往提着饭菜的狱吏脚下一扔,那狱吏便刚好踩到,放在篮子里的饭菜连汤带菜地泼了出去。
这一下把左右两边的人都吸引了,一见竟是不小心打翻了饭菜,一个镜头模样的人不耐烦地训斥道:“还不快清理干净!”说完又指挥着人分散开,继续巡逻。
就是现在。
魏桥纵身一跃,落在了那个收拾饭菜的狱吏身后,尖锐冰冷地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狱吏顿时僵住,缓缓停了动作。
魏桥适时地威胁道:“别动,带我进去。”边说,边将匕首往前抵了抵,一股温热的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
被他挟持地狱吏点头如捣蒜,拼命示意自己绝对不喊也不动。
他被挟持着,从腰间取下了一把钥匙,魏桥粗粗看了一眼,估计有三十把左右,这防备可真严实,不是他们自己人,拿到这么多钥匙都不会用。
魏桥已经隐隐听到有过来的脚步声,担心这人会用钥匙拖延时间,刀尖更进一步,刚好能让人疼让人恐惧又不真的会毙命。
果然,那狱吏动手更快了些,门开的一瞬魏桥按着人冲了进去,一脚把门关上了。
“陈涛石在哪儿?”
门内竟是一个书房,只是到处都是黑,魏桥跟着李纯榴跟惯了,眼光也随公主,觉得这黑黢黢地甚是难看,但这副景象说明书房内有机关。
并没有人答话。
魏桥耍着匕首正要威胁,却看见那个狱吏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魏桥这才看到,空洞洞的,原来舌头已经被人割了。
真狠。
“你已经别无选择了。”尽管心里头对这个狱吏有些许同情,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果然,在他的眼神威逼下,狱吏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带着他来到了一幅画面前。
桃花山鸟图。
魏桥抱着手等那狱吏的动作,只见他伸手,在桃花树上左数往下第三朵上抚了一下,书房最中间的空地便应声敞开。
这画天天被摸来摸去,还不被摸花啊?一定是卫柬自己画的吧来舍得这么摸。
魏桥内心腹诽,抓着狱吏就跳了下去。
可怜的狱吏很想告诉我们心急的魏统领这不是这么下去的…
要不是有任务在而且他是偷偷潜进来的,魏桥真想好好看看这座刑狱。
他跟在公主身边是有所耳闻的,真正的刑狱分金木水火土五牢,每一处都能让人生不如死。
从前他还有些不信,但自从上次看了一眼驸马的惨样,魏桥就信了。
因为有人带路,所以他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陈涛石。
不像是在五牢的样子,只是被关在外围,皮肉伤好像也没有,只是瞧着精神不太行。
“陈大人?陈大人?”魏桥上前拍了拍老头的脸,“醒醒,你得救了。”
得救?一听这话老头像是被按了机关,一下子有了神志,但看着面前穿着黑衣蒙着面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的魏桥,一下子又要晕过去了。
魏桥及时伸手掐了掐他的人中。
“我乃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卫,这是令牌,你瞧好了。”魏桥把着老头的头让他强行看。
陈涛石无奈,定睛看去,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竟然真的是长公主的人?
哪怕他是个小官,也是个在皇城任职的小官,卫柬是陛下一派,同长公主不对付这件事还是清楚的。
也不知他哪里得罪了卫大人,要被虏来这儿受牢狱之灾,现下长公主既特地派了人来,那他岂不是有救了!
“小兄弟,快,快救我出去…”陈涛石老泪纵横,恨不得握着魏桥的手当场跪下。
魏桥把令牌一收,说道:“如今公主与卫贼斗法,需要大人的户籍册,请大人告知我在何处。”
陈涛石一听,有些踌躇,“可是,想来早已被卫大人搜了去了。”
魏桥也不同他客气,“狡兔三窟。陈大人能在皇城安安稳稳为官多年,这点东西岂会只有一份。”
一听这话陈涛石便明白长公主已然是知道什么才会派人过来,他也就不敢再隐瞒,咬咬牙道:“在卿梦楼温蕊姑娘手里。”老头眼神躲躲闪闪的,显然也知道自己不大体面。
魏桥眼神一下子变了,陈涛石今年都四十多了还整天流连青楼……佩服。
“陈大人,你的小命便握在温姑娘手里了,若她确实有,最迟明天你也就出来了,若没有,你自己知道的。”魏桥转述完毕,急匆匆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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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冷得人直想发抖。
卫柬卯足了劲儿往地上磕头,不用几下脑门就给磕破了,“陛下,臣冤枉!”一转头对着李纯榴又说道:“殿下!不知是臣何时得罪过您?还是底下人说三道四引得您误会?”
换作平时李衡之早就让她起来了,但今日也不过是背着手,眸色暗沉。
“皇姐,卫大人干的是得罪人的差事,难免有人会刻意污蔑。皇姐,你可拿得出证据?”
“自然。”李纯榴的声音掷地有声,显然是有备而来,她跪伏下去,大袖在身侧铺开,端庄而恭敬,“请陛下宣浮玉郡主和梅妃娘娘,其他的人证和物证臣也备好了。”
事情闹大了。
这下不仅涉及前朝,还把后宫拉下水了。
李衡之有些微妙的后悔,他看向跪在另一边的卫柬,很想单独审审他还有没有其他罪行还没被李纯榴抖出来。
也不知卫柬是怎么把李纯榴惹得这么疯的…
“皇姐胡闹啊,后妃岂是可以一起提来审问的?”卫柬哪怕今日被李纯榴摁死,也不可损了皇家颜面,“待卫大人这事儿了了,皇姐再同朕去一趟后宫就是。”
明白不能在面子这事儿上逼他,李纯榴也就适时作出退步,“是。”
消息传出宫,魏桥刚好到了卿梦楼。
这青天白日的,卿梦楼倒也没有多少人,但也因为没有多少人,显得他多少有点突兀。
可不现身的话,这么多屋子还是姑娘,他去哪儿找“温姑娘”?
他是直接轻功跃上来的,此时扒着窗子完全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香得熏人的脂粉味中突然参杂了一丝血腥,魏桥敏锐地察觉出正是从楼下飘来的。
烟花之地哪儿来的血腥味…
难道…刚才打晕的那个狱吏是个送饭的,恐怕是看他久久没有动静,已经被人发现了。
魏桥缓慢地挪到楼梯口,就见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被一个黑衣人拿刀抵着,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温蕊在三楼!三楼左边尽头的房间,饶命啊饶命啊各位大爷!”
下一秒手起刀落,刚好还在哭喊的女人已经没了气息,滚下了长长的楼梯落在一楼水池边。
水池里是金子做的莲花,被血一染,奢靡又骇人。
三楼的门被魏桥一脚踢开,正在梳妆的温蕊无知无觉,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妈妈,今天我没客人。”
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眉心。
温蕊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眉笔散落在地上。
“金银在箱子里,钥匙是我头上的簪子,大爷,饶命,不够我可以带你去妈妈那儿,她多…”
“陈涛石的户籍册在哪儿?”
温蕊干笑,“大爷,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啊?妾身不懂。”
外头有人来了。
这脚步声不仅魏桥听到了,温蕊也听到了,这柔弱的女子趁着机会偏了偏头,躲开刀尖后就开始大喊:“来人啊!杀人劫财了!救命!”
堂堂魏统领因为她这一喊,被砍了两刀才艰难地把东西拿到,再一路骑马狂奔送到了长公主手里,事后累得跟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