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定罪
李衡之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这个当朝皇帝的御书房外能跪这么多人。
五六个女子,再加上端王一家,还有李纯榴的暗卫。
“陛下,民女状告卫柬非法收买良籍女子,此后更是强迫我等,还擅自动用私刑把人打死!”
说话的正是清荷,今时今日再见过卫柬,她再也不怕了,长公主能帮她,她是受害方,为什么还要怕一个施暴者。
她一边说,一边撩开了自己和后头女子的手臂,层层叠叠的鞭痕交错,不难想象遭受的是何等折磨。
清荷重重磕了一个头,身后的女子们都跟着她一起动作。
“求陛下为民女们做主!”
但凡清醒些的君主都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事儿已经闹大了,若不处理,寒民心,悖民意。
卫柬跪着看了一眼曾经胆小懦弱逆来顺受的女子,眼中寒光乍泄,“姑娘,你说你们是良籍,可我却未在司民处找到你们的良籍,反而,我府中还放着你们的奴籍!你们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吗?”
李衡之也沉声问道:“可有证据证明你们的户籍?”
“魏桥!”李纯榴喝了一声,不准备再给卫柬说话的机会,“呈给陛下。”
王德颤颤巍巍被塞了一本户籍册,又瞥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皇帝,忍不住在心里大呼,陛下都没发话呢长公主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跋扈啊。
他捧着那本户籍册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左右为难。
“公主能否确定这户籍册来源真实?”卫柬手握成拳,万万想不到他关了陈涛石那么久把陈府搜的那么干净,那老东西却还是留了一手。
李纯榴想笑他未免过于自负,但思及是在皇宫大内御书房,到底把讥讽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对李衡之说道:“自然是请陛下下令搜查卫府和刑狱,看看卫府有没有一本户籍册,看看刑狱有没有一个陈司民。”
“臣可是请示了陛下的,不像有些人,无令无诏上来就想搜公主府,还敢污蔑浮玉郡主和臣破坏邦交,卫大人,这天下姓李不姓卫。”
端王爷本是站在一边看戏,见李纯榴开口把他们拉了进去,也想到女儿在草原为国效力哪怕是无诏回来也不是让这卫大人来咄咄逼人的,遂也开了口。
“陛下,老臣年迈,不求功名利禄只求家人安康。如今老臣只有这一个嫡女,肩负和亲之重担远赴他乡多年,如今草原新可汗继位,并没有苛责浮玉回城之事,怎么能说是破坏邦交?”
这事只要乌恩其那边不追究,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但后续的一系列却是由这件事牵扯出来的。
端王是老臣了,他们一家为国尽忠,他若是再苛责,岂不令人寒心。
“皇叔一家的付出朕自然是理解的,并没有想怪罪,不过是卫大人太过谨慎了,这才弄巧成拙。”
目的已然达到,端王便看了自己欲要说话的女儿一眼,强行将她拉着退到一旁。
“不许说话,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爹。”他这个女儿为人仗义又单纯,多年前愿意帮着处于弱势的李纯榴他尚且能给她兜着,但今时今日的李纯榴谁都能利用,还是莫让浮玉这个傻丫头趟浑水的好。
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整个议事厅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都起来吧,赐座。”终究是李衡之环视了一圈,开口打破了僵局。
搬到陛下面前,那就是疑罪从无。
此时证据还无法成链来环环印证卫柬的罪行,李纯榴就是再嚣张想让他继续跪,也不可公然抗旨,公然抗法。
这一来一回取证据要的时间也不会少,李纯榴抽时间发了个呆。
等会儿再提一下休夫之事,李衡之失了卫柬这个给他在暗处扫清障碍的,必然该重新选一个。
段礼需要一点机会站回朝堂站回战场,李衡之需要一个人为他所用。
硬要说的话段礼根本不是一个好选择,桀骜不驯不够像卫柬那样阴狠,还曾是她长公主的夫婿,但也恰恰因为这一点,要和她作对,段礼反倒成了一个选择。
他们在这儿虽是被赐了坐,但除了李纯榴,其余皆是坐立不安的。
比如说被指控的卫柬,一手紧紧把着座椅扶手,一手握成拳,深色的衣服都被洇湿了一块。
再比如端王爷,他一生谨慎,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也不想感兴趣,现在只想把李浮玉提回去好好收拾一顿。
李衡之同样不好受,他几次开口,想说,证据证人既然都需要等,何不集齐了,明日再审,更何况他今日自己审了,明日三司就要来唠叨。
但他几次想开口,一低头就看到李纯榴侧头的模样。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她总是习惯这样坐在椅子上,一手杵着,一手摸着珠子玩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姐从小心思就重。
皇后娘娘是这么跟他说的,当年他就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阿姐,阿姐也就不喜欢她,甚至他登基那年皇后娘娘当上太后,就开始生病,继而就以需要静养为名搬去了大相国寺养病。
再然后就,去世了。
他当时是不是伤心过,然后说了阿姐什么?李衡之有点茫然,他是被谁护着长大的?不是皇后,不是妧妃,是他的姐姐,是李纯榴。
可是,李衡之低头,身上的明黄色和五爪金龙很晃眼,他已经是皇帝了,阿姐却仍然不信任他,不信任到要自己握着权利。
都是因为她先防着他都是因为她一定要握着权利,所以,不是他的错。
漫长的一段等待时间,堂上的人心思千回百转,堂下的人也不遑多让。
终于,被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当一本一模一样又不一样的户籍册摆放在卫柬面前,当陈涛石跪下开始一字一句指控,当雪窦山之行后被他打废的一个侍卫也开始背叛。
卫柬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冷汗滑进了那只瞎了的眼,又疼又痒。他想抓,一抬手只摸到了自己用来遮眼的黑布。
于是毒蛇从眼里爬到了心里。
“长公主殿下,那您说说,发现我这些秘密的时候你是不是欣喜若狂,是不是觉得我是陛下的走狗,拉我下台,监察院洗牌换上你的人,你又能把此行失了的权加倍夺回来?我虽有罪,却不如您啊殿下。”
除了李衡之和李纯榴,在场的其他人脸色几变,恨不得当场成为一个聋子。
卫大人这临死反咬一口就不能放过他们一把吗?这是能说出来的?这是能听的?
“雪窦山上让自己的驸马来刺杀我最终把他送进刑狱,公主,你好恨他啊。”卫柬勾出一个笑,“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跟他来个两败俱伤是最好的最如你的愿的?”
“陛下,证据确凿,臣看卫大人也不辩驳,只说些疯言疯语,这可是御书房,若放任下去皇家颜面何存?请陛下快快定夺。”李纯榴跟没听见那些质问一样,说出来的话沉稳有力,又句句在理。
李衡之本就不容她,就是再多有几根刺又如何。
果然,她微微抬了头,天下人不敢直视的天子她敢看,那双眼里,防备和冷漠更甚了,但她不在乎。
“卫柬,革除官职,押入刑狱,移交大理寺审查其余罪名。”因着卫柬是监察院副职,掌权之人落马,底下一干人都不得碰这个案子,便还是给大理寺查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李纯榴心中的大石才稍稍落地。
折腾了这么久,还剩一个贪污贿赂和勾结后妃没查,说起来,贪污贿赂不是卫柬干的,而是手下人干的,只能说牵连起来卫柬逃不脱干系罢了。
至于梅妃,她证据不足啊……
梅家也不是好惹的,是世家,但不是她手里的世家,这可比只依靠李衡之并无其他背景的卫柬难对付十倍。
“皇姐。”李衡之看人都退下了,有意留李纯榴说几句话。
李纯榴刚才正想着待其他人退下了同他说一说和休夫之事,见李衡之也有意留她,便站定了,“陛下?”
“皇姐有话要说吧?”李衡之走下高台,走到她面前,其实李纯榴扯下了卫柬他本该是生气的,但卫柬所作所为也确实不是他愿意容忍放纵的,两相比较下,倒也没话说了。
李纯榴抬了手,“陛下圣明。臣想求陛下恩赐,同意臣休夫。”
本朝历来无女子休夫,但李纯榴不,她永远不做弱势的一方,哪怕她丢下段礼是别有用心。
“皇姐既然下定了决心,且,这是皇姐的事,朕也不好多说,只是休夫后段家可要沦为笑柄了,与段家交恶,皇姐也不在乎吗?”两姐弟,他知道段家的作用,那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李纯榴:“陛下,一场败仗就让段家爬不起来,就算交恶又如何?更何况,臣有心爱之人,驸马之位当然是留给心爱之人。”
她真的认为段家,或者说,段礼爬不起来了吗?
李衡之眼里有闪过一丝怀疑,而且段暄已经死了,她忙着争权哪儿来的心爱之人?
“不知皇姐是看上了哪家公子?”
李纯榴:“今年的探花郎,周麟。”
李衡之:“?”
他还以为李纯榴要选个同盟,正想着怎么拒绝,没想到她是想选个年轻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