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亲人
“段礼被抓了。”李纯榴冷静地说道。
魏桥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公主不如再等等。”
再等等?
段礼的本事她是知道的,段礼现在受的伤她也是知道的,能出来是他本事大,被抓了也不出乎她的意料。
李纯榴哼了一声,“再等等就是他被挟持出来当人质了。”
果然话音刚落,木门就又被踹开,黑袍的卫柬站在最后,身前是一个侍卫抓着段礼,刚刚她们这边射出的箭,现在倒成了对方发难的工具。
“公主,贼人已被臣擒住,公主可放心出来了。”卫柬朝她的方向走来,颇有几分睁眼说瞎话的正气凛然,抬手作了一揖,马上又接着补充了一句,“若殿下实在害怕,不肯出来,臣只好就地解决了贼人,以保您无后顾之忧。”
□□裸的威胁。
以往只有皇上敢这么给公主软钉子碰,上一个敢这么对公主阴阳怪气的坟头草已经郁郁葱葱了。
魏桥咽了咽口水,可是这次驸马还在对方手里,不知公主又会……
正想着,只见李纯榴冷着脸手起刀落,不,手起箭落,她竟毫不犹豫把手中的箭对准自己生生捅了进去!
剧痛下李纯榴反而更清醒了,她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人,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魏桥刚被她那番动作吓得冷汗湿了衣裳,此时觑着公主脸色更是什么都不敢问,只好按照她的吩咐带着人悄悄退去。
“本宫,多谢卫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李纯榴看他们退去,独自捂着肩上的伤口站了起来,一眼就看到段礼那张苍白的脸。
因为看到了她肩头伤口而瞬间苍白的脸。
李纯榴踉跄着走近了些,刚才所有外露的姿态都收了起来,只留下那股挡不住的贵气。
“卫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道。
卫柬动了动手指,仅剩的两个侍卫一个拉着段礼后退了几步,一个上前试图来搀扶她,只是手还没碰到,李纯榴偏头看了那人一眼,直看得那侍卫手抖了一下,悬在半空终究不敢碰了。
“公主遇难,臣自然是来相救的。”卫柬仿佛没看见刚才的一幕一样,自顾自地回答了起来。
他挑了挑眉,声音低得仿佛在窃窃私语,“抓了个小贼,公主是自己看着办,还是臣来替公主办?”
小贼说得自然是段礼,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是要看谁先说出这个名字。
若是她先,那少不得要被安一个刺杀朝廷大臣的罪名;若是卫柬先…
不,卫柬不会比她先开口的。她手里有卫柬抓来的那些姑娘,若说监察院最重什么,那就是名声。
虽说尸山血海走来的哪儿还有什么名声,可是百姓不知道,对内是忠心的狗,对外则是尽职的臣子,名声这东西有对外的就够了。
他有她的把柄,她也有他的,看谁更豁得出去就是。
李纯榴抬手掩面咳了几声后虚弱地笑了一下,“卫大人出马自然是没得说,只是本宫身受重伤,不如先回去再计较,反正人卫大人已经抓住了。”
“公主说得极是,是臣大意了。”卫柬抬手朝前一比,“陛下的人马就在不远处,公主请吧。”
要下雪了,李纯榴抬头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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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随行的太医向春水嘱咐了一番便低着头准备提着箱子退下。
“太医。”李纯榴腾出只手接过春水递过来的帕子,轻唤了一声。
只见太医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不安地回答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若是肩头伤口长久不得医治,血流不止,用烧红的匕首烫了止住,又动刀动枪地再裂开,如何?”
李纯榴抓着帕子捏在手里玩儿,鼻尖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就这么缀着,珠子一样。
卫柬定然还不知道段礼身上的伤,所以太医也就不知道,只当公主心血来潮,应当碍不着卫大人的事儿,便也没犹豫,恭敬地回答道:“若是长久止不住,又用土办法,恐怕极易感染,若是及时医治还好,不然恐怕危及性命。”
已经发红发肿了…
李纯榴叹了口气,终究用帕子仔细擦了汗珠,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太医下去。
待到人都离开了,春水才敢压低了声音问:“公主是担心?”
李纯榴偏着头,语气平淡:“若只有那个倒也还好,但是恐怕他要吃的苦头还在后面。”
刑狱一进,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是去过的,因为吴尚书家庶子在某个酒局喝醉了,“不小心”说了一句“闫王功高甚伟”,有心人自然能让这些话传到该听的人耳朵里。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少年继位,最恨的就是功高盖主之人。
所以那群公子哥儿被卫柬一锅端了,吴尚书百般请托求人求到她头上来。
到底是老来得的一个儿子,再加上他家嫡子年纪轻轻瘫了,这庶子倒也混得比嫡子还风光些。
她手里的那些世家不好相与,能有一个大臣靠过来为她所用自然要好好琢磨。
只是舆论好说,替罪羊多的是,那场酒局去的人很多,听错了话自然也是有的。
一切都进行的还算顺利,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真正的阻碍居然是刑狱。
那是一条真正的,唯命是从的疯狗。
她派人去接,吴尚书也派人去接,回来的人却说,卫大人发了话,让谁要人,谁去刑狱走一趟,不然半路出了事,难交差。
李纯榴当时来了兴趣,倒也没怪罪,反而亲自去了刑狱,接回来一个血淋淋,人样都没有的吴小公子。
段礼熬得住,她也不心疼,但她有些怕他死了,而且若是这一下便断了段家在她这里唯一的联系,武将那边便是她李纯榴再也不用想的了。
到底还是要保。
而且这么快这么轻松就被挟持,段礼又在想什么?若说他会背叛,那她是不信的,但这人动机却也是不单纯的。
“对了,魏桥把卫录银带走了吗?”李纯榴忽然意识到这场好戏里她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但又不那么显眼的人。
春水扶着她,也知此事重大严肃地摇了摇头,“魏统领带着人赶过去后发现屋子已经空了,不光那卫录银不在,连那两个老人家都不见了。”
好戏一场啊。
是她心急了,这些个人哪个的心肠不是九曲十八弯,她没把卫柬拉下马,倒是反被摆了一道把段礼送到他们手里了。
马车里薰了香,又摇摇晃晃的,李纯榴受了伤体力不支,越想越困越想越气,蜷缩着靠在一个金线软枕上竟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
“公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春水叫了一声,像是一把锤子敲在头上,整个脑袋都是疼的,李纯榴一瞬间惊醒,睁眼坐直了起来。
春水赶忙凑过去扶住她,“进城了公主。”
怪不得有些嘈杂,李纯榴揉了揉眉心,心想估计马上又要刀光剑影了。
果不其然,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外头竟是卫柬凑过来禀报,“殿下,陛下亲自来接您了。”
李衡之竟然亲自来了。
挺会折腾。
春水赶紧给她整理好了衣服,李纯榴便抓紧时间,漂亮的一双眼里迅速聚集了一层水汽,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毕竟,谁人不爱看她这个嚣张跋扈惯了的长公主吃亏示弱。
下了马车,李纯榴仔细留意了一下,是一处老旧的宅子,墙边的荒草长了有半个人那么高,青灰的瓦,斑驳的门。
春水搀着她,一步步顺着石阶往上,卫柬一干人等四散开,并没有跟来。
门外站着的是王德,没穿太监服饰,套上寻常的衣服远远看去就只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老人。
几十年的规矩不曾变,王德见她来了也是习惯性地弯腰请她进去。
“公主,陛下在里头等您呢。”
李纯榴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早就脱了粗布衣裳又换上了一身华服,深蓝色,繁琐的赤色花纹铺满了整个绸面,拖在身后长长的一条,像极了蛇。
“王公公,这天像又要下雪了吧。”
王德:“公主快些进去吧,下不下雪是老天说了算。”
李纯榴点点头,亲自伸手打算推门,在触及的那一下指甲浅浅刮过了腐朽的木头,她回头笑了一下,“本宫只是想说,天冷,您多注意身体才是。”
说完,她也不再管王德,拂开春水的手自己进了门。
李衡之在烧纸钱。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他,青年抬头看她,可巧今天姐弟俩都穿了差不多的衣裳,愈发像姐弟了。
“阿姐,你是哭了吗?”李衡之问道。
“敬鬼神而远之。”柔弱样是做给外人看的,可是现在没有别人在,她也被一系列的事情弄得精疲力竭,更何况李衡之是知道她的,她没什么好装了,于是撩了衣袍就在李衡之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陛下,你在干什么?”
李衡之慢悠悠地抓了一把纸钱在手里,也没再跟她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阿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若死了只有你烧的纸钱才收得到。”
“所以阿姐,你会给我烧纸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