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温柔
派出去送人的暗卫很快就回来了。
送走那几个女子的过程还算顺利,只是进城的时候守卫严了很多,最后不得不拿出了她的令牌才进去。
只是她的令牌都出现了,没死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知道哪几位又要犯愁了。
暗卫:“公主,满城都在传您失踪的事。而且宫里也来了消息,陛下命大理寺追查您的行踪,不多时就要派人来搜山了。”
手握大权的长公主在雪窦山失踪,这消息一传出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若她迟迟未归,恐怕势力当真要被割据。
虽然世家站在她这边的多,那些家族根基深厚,她为他们保下利益,但同样的,世家也是败笔。
一只又一只的吸血虫,迟早反噬。
而且李衡之被压了许久,早晚要连根拔起这些不好控制的势力。
其实消息本不该传的那么快的,但,李纯榴目光远望。
有个眼线真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啊。
她想的入神,没注意段礼已经磨蹭着在她旁边坐下了。
“我和你说对那个谁下手的时候你还生气,阿榴,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后不后悔?”
李纯榴收回目光,冷静道:“没有他也一样,背后那个人总会传出去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归不会这么快。”段礼给她倒了杯水,“回去吧,这里我给你守着。”
李纯榴看他,这人脸色苍白,黑发未束,半凌乱的落在肩头和后背,包扎伤口的白布从领口探出了一小块。
李纯榴上下打量完,评价了一句:“半死不活的。”
可谁受了那样的伤能不半死不活?段礼算好的了,才半天看起来就活蹦乱跳的了。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将军,什么伤没受过,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大永重文轻武,他们段家在军中积威深厚,哪怕吃了那场败仗元气大伤,可段礼也算以一己之力全抗下来了。
陛下不会放弃段老将军的,若是朝中武将能担当大任的人迟迟出不来,那段老将军迟早会被召回的。
她不能直接碰军权,但段礼是段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在她手里,日后难说没有大用。
“不必提前走。卫柬知道我在雪窦山失踪的消息后,必然也清楚他藏在这里的东西暴露的风险剧增,不可能不提前来。”
李纯榴起身,豁然伸手推开了窗,可以看到天边刚泛起了一点白。
而段礼目光跟着她动,忍不住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一面。
穿着宫装的小姑娘走过梨花树下,有一阵风吹过,她回头望去,梨花便落在头顶,只留下一个温婉的笑。
他当时还真以为是个温柔似水的姑娘,但下一次见他就清楚了,这是把温柔刀。
当时是在皇家猎场,大永从前重文轻武埋下的弊端不少,于是先皇想改善,首先就从皇子公主重视起。
全都请了师父,拳脚功夫和骑马射箭都要学的。
可是先皇也有一点最不好,就是从不露出心意,任由自己的几个儿子勾心斗角。
大概是想等争完选最强的那个吧,和养蛊没什么大差别。
打猎上能做的文章可不少,谁打的猎物多,谁打的猎物好,这都是要被拿捏掂量的。
于是段礼就看到这个温柔的小姑娘一人一马出去了就直到深夜都没回营地,他不放心,偷溜出去找,差点被她当成猎物给射了一箭。
小姑娘匍匐在草丛里,头发乱糟糟的还插着杂草树叶,脸也脏兮兮的,但段礼却被她震了一下。
因为李纯榴的眼睛很亮,那种志在必得、无人可挡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被追杀又怎样,连着几日不得好好休息又怎么样,只要能抓住猎物就是什么都可以的。
“卫柬是重臣,阿榴,若要动他陛下那儿断然是过不去的。”他是劝不住的,但该说还是得说。
李纯榴就这样背对着,背挺得特别直,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更坚定。
“那年我把他送上皇位,同时也是那年,我说我再也不要受他人压迫。莫说区区一个卫柬……”
段礼低低叹了口气,分明是个嘴硬心软的,且李衡之是她亲弟弟,血浓于水,她现在拼命找李衡之的短处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条退路,哪有嘴上说的那么狠。
见李纯榴没下一步动作,段礼皱了皱眉就知道她心里也有顾虑,正要劝劝她要不再等等,从长计议,哪知还没开口,魏桥一个健步冲进门开。
“公主!山下有一队人马正在赶来!”
“知道了。”既然人来的这么快,那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再多番思量也无用了。
李纯榴边转身边说,“那就按本宫昨日吩咐的……”话到一半儿,一眼瞥见魏桥的装扮,她狠狠卡了壳。
“太难看了些吧魏桥。”段礼也属实被惊着了,扶着桌子站起来凑近魏桥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若是清秀些的男子作女子打扮倒也罢了,比如说卫录银。
可惜魏统领首先便是个身强体壮的,其次又因公主遇刺奔波忙碌好几日,哪里忙得打理自己,此时匆匆套上不合体的衣裙再配上满脸的胡子,自然是有些不堪入目。
魏桥硬着头皮,拧着眉也不说话了。
“怪本宫。行了,魏桥,把衣服脱了让驸马换上。”这人马上要到了,虽说迟早要被看破,也没指望他们能拖多久,但也不能看都不看就能被戳穿的好。
“啊?”段礼闻言“啪”地一下坐回凳子上,脸色一变开始捂着伤口喊:“痛啊…阿榴,我,我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他一张脸苍白无血色,此时又睁着无辜的、湿漉漉的一双眼,还挺像那么回事。
只是李纯榴走过去,指尖顺着他的下颌走了一遍后,微笑着,毫不拖泥带水地吩咐:“魏桥,扒了衣服给他换上。”说完她就背了手出门去了。
段礼自然是生的好的,早几年还出去风吹日晒有点糙,这几年被关在府里倒也养出小白脸的样貌来了,要不怎么外头都能传她这个长公主色迷心窍,传他这个小将军以色侍人。
可见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出了门,脱了华服只穿着粗布衣服,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意外的放松,竟拿了侍卫的弓箭跟他们一起蹲在了草丛里。
眼见段礼被换上衣裙,不情不愿地抓着繁琐地裙摆在外头挪动,一边走一边还乱看,李纯榴暗骂了一声磨叽,搭箭开弓就朝他放了一箭。
段礼被吓了一跳,反应倒还在,一闪身就给躲开了,那支箭就稳稳插他面前的土地里。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什么敌人,便反应过来是李纯榴让他动作快点,只得撇撇嘴,顺手把箭拔起来冲进了屋子里。
四周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个胆大的开了口:“公主箭术了得。”
自己人,李纯榴便也没怪他们多嘴,反而抓起弓箭,声音里藏了一股疯劲儿,“抓活的,等会儿别丢本宫的脸!”
马蹄声由远及近,每个人都集中了精神,匍匐在草丛中只等一声令下。
一阵风沙扬起,不大的一块儿地上被几匹黑色骏马占满,中间最显眼的是一个黑袍男人,很高,很板正,跟一块铁板一样。
马儿打了个鼻息,李纯榴便看见卫柬抬手抚了一下,而底下的人便四散开,一个个木屋开始检查。
“大人,人都在。”
不一会儿,去检查的人就回来,恭敬地弯了腰向还骑在马上的人回复。
卫柬不置可否,拉了下绳子把马头掉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李纯榴。
李纯榴一瞬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她搭了弓箭,正等着卫柬下一步动作,心中却瞬间闪过段礼身上的伤……
也不知他是否还能有平常武功的十之三四。
然而兵刃相接的声音却在她迟疑的一瞬间炸开。
卫柬的侍卫已经吼出声了:“有刺客!保护大人!”
有人带头,别人也就以为她下了命令,箭如雨下,中间卫柬的侍卫倒了一片,只不过混乱中卫柬已经被护着进了屋子。
可巧,正是段礼所在。
她原也是想,侍卫发现人一个没少卫柬定会感到奇怪,自然也得下去查看一番,这样进了屋子段礼有机会直接挟持卫柬,一来省力,二来减少伤亡,省得外头审卫柬也就算了还非得参她一本滥杀无辜,烦得很。
只是没想到内鬼这么沉不住气,不过引出来也行,藏在里头哪知会不会在比这更凶险的时候出来坏事。
木屋内,段礼一手揪着白色的裙摆打了个甚是丑陋的结,一手把玩着那截他一路都没放开的断刃,寒光在他指尖跳跃,等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段礼换了个姿势,其实吧,魏桥来是更合适的,因为他此刻毕竟是重伤在身,万一没抓住人…
思及此处,段礼动作一顿,竟也不知心里头究竟难不难过,若是难过的话,又该有多难过。
但此刻终究是只觉得麻木。
万一没抓住人,他就该死。不论是她动手,还是卫柬动手。
木门被一把推开,刚才的诸多想法一瞬间烟消云散,几乎是身体本能的,他朝卫柬攻去。
肩膀处是撕裂的疼,也算是出其不意,一个侍卫被黑袍男人冷静地抓了过来,挡在身前,而段礼的刀刃也瞬息而至,直接插进了侍卫脖颈里,血喷出来糊了他一手。
段礼正要再准备下一击,却听见卫柬好整无暇地说道:“段小将军,别来无恙啊。”
他瞬间冷了脸,当初他兵败回城,主查段家的就是卫柬,见着他的第一句话也是“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