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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番外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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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陈风再没去过沉午山, 终日躲在紫宸宫里占卜问天。

    又是一年秋末,红枫叶子落了满地,越凌炼出一把本命扇子, 恨不得宴请四方,一改平日的沉谨作风,格外的恣肆。只是他却也从不踏往沉午山一步。

    越辰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连对昭平住的地方都讳莫如深,倒是自己带着其他弟妹们去的多。只是昭平的气色不太好,哪怕看到他们强打起精神,那雪白的小脸也总是让人看着心疼的慌。

    不知不觉,天气越来越凉,秋日的早晨,霜意透衣衫, 越辰回宫的时候悄着身子,边摸了摸被冻得有些通红的耳朵,边往他父后的院子里钻,只刚一动, 便看到院子里早就站了个人。

    越陈风一身素袍, 头发只被简单挽着,瘦峻的脸高高仰起,正忘神地望着天。秋日的夜空也是高远空旷的,越辰看到连衣衫都被透湿却浑然不觉的越陈风,也望了望天,知道这位定然又是在这儿站了一夜。他只能叹口气,直直挺着背走过去, 将身旁的一棵桂花树拍得米粒般的花瓣纷扬而落。

    这才惊醒了越陈风。

    “您要是想他,沉午山难道远吗?”越辰丝毫不能理解他的老子的各种举措。既然不舍得,为何要慷慨放手, 既然都决定要放手了,有为何在这里偷偷一副情深如许的样子。

    越凌却不理他,对他的话仿若未觉一般,只望着天边伶仃的几颗星,深深凝着好看的眉。

    看了不知道多久,才将眼神收回来,袖子一拂便埋头起卦,待到看到卦象后更是一怔,深锁着眉头问越辰:“你父后如何?”

    “不如何?就那样呗。”越辰忙着在院子里四处踏着,边敷衍他父皇道。

    他记得以前在这院子里埋下了桂花酒,这些年过去了,等昭平走了他才想起来要挖起来送与他喝,多少哄他开心开心,即便治标不治本,让昭平开心哪怕一会儿也是好的。

    “你五弟如何?”越陈风戒备地望了一眼越辰,掸了掸肩头的霜,慢悠悠道。

    越辰毫不在乎,知道这戒备的眼神不是给自己的,可惜自己不能传达给越凌,只能耸着肩膀道:“他能如何?他那么年轻,自然快活着呢。”

    越陈风便不再接话了,只低头看着自己卜出来的卦。

    越辰心神一动,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兑上坎下,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是“困”卦初六。

    越辰不敢说话,这卦象不是个好兆头,是说一个人退隐到幽深的山谷里,那里幽暗而没有光明。

    越辰一想到昭平就枯守在沉午山下,恰好对应着卦象的意思,心情就更不好了。一手挥乱桌子上的卦象边自顾自地安慰自己道:“父后在沉午山里未尝不好?总比在这宫里偷偷哭着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又不是个蛮横的性子,哪怕有什么委屈,也不肯直白说出来。”

    “现在在沉午山上,我去的勤了他倒是愿意跟我说上些话,虽然说的不多,事情总会变好的是吗?根本就不像这卦象说的那么艰难。”越辰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望向越陈风,肖似昭平的脸望着他的时候,总带着一股无声的倔强。

    越陈风没有说话,他并没有告诉越辰,从自己对天道有所感应起,所占出来的卦皆是下卦。

    今日这卦只不过是众多中的其中一个,正是因为这难解的局,他才不得不放手。修道者本该随心顺应天意,可若是天要他亡,要带着他的昭平一起去死,那他也要去死吗?

    越陈风眯着眼,紧紧捏着拳头立在原地,只等着越辰走了才重重将手拍在桌子上。

    暮秋的天空格外广阔高远,北雁南返,间或几只孤影划过天空的时候叫声凄凉又疏冷。越辰为昭平围了个篱笆,篱笆外的菊花凌霜后开得正艳,颇有一股沧桑凌厉的傲然。院外群山起伏,极目远眺,最远的那条山边边淡在云海里,看不到山巅。

    昭平躺在院里小憩,任由一片枫叶落在自己的衣襟上,望着天空中的某处,轻轻抬起了手指,嘴角勾了个苍白虚弱的笑。

    从他回来沉午山后,便总是做梦,梦里有时是曾经那个遥遥端坐在云台,从不理会他的玉衍神君;有时是下凡后护他安好的赵应;有时候,是时而温柔时而执着的越陈风。

    三世之间,每个人的脸都是那么逼真,又都如同虚幻,恰似镜花水月,让人一碰即碎。

    他还记得赵应死时狠狠攫着他的手,死死抱着他,嘴里的血大口大口的吐,却还是盯着他,跟他说:“可惜了,到死,你也不是我的。”

    只他在渡劫时候身死,玉衍神君便要道消,在魂飞魄散的前一刻,玉衍也要抓住自己刻下了个道侣印,那张和赵应差不多的脸第一次溢满了对昭平的疯狂,像是一只搁浅在沙滩,不顾一切跃起的鱼。

    他明知道身死道消后,道侣印也无济于事,却宁愿加速自己的消亡,耗费自己最后的灵力,有如饮鸩止渴般给昭平打上自己的烙印。

    昭平找衍空神君借镜子的时候,听到左英说“此镜连接命理,一去命运未卜,只能在死地里觅得不一定有的生机”的时候半刻犹豫都没。

    他还有什么能失去的呢?喜欢他的赵应为他应劫而死,他喜欢的玉衍,死也不瞑目。即便自己活着又有什么用呢?这条命,早就是玉衍的了不是吗?

    他没有想到会遇到越陈风,也没有想到会在那个时候遇上越陈风。

    他从进到镜子里起便意识到自己的灵力在流逝。水月镜毕竟只是个器物,装不了多少灵气,他不知道让玉衍转生需要多少灵气,生怕不够,只能任由自己的灵气四散。

    只是哪怕是神君,灵力也有底,他和越陈风的相遇是一个朝开夕逝的梦,他只盼在梦碎的时候他能救回玉衍。

    现在看来,天对他也没有那么刻薄。穷一身的灵力,换得一方小世界的运转,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昭平不知道这世界什么时候会结束,也不知道结束的时候会怎么样。起初他还担心自己一身灵力不够,却不知什么时候,他冥冥之中感受到,这镜子好似不止他一人在散出灵气。

    那人的灵力似乎比他更加磅礴,或许这方世界可以维持得更久也说不定。

    只是对他来说太迟了,现在他心愿已了,逆天而为还了债,迫不得已承了情,天数茫茫,怕是难逃。

    …………

    越凌过来的时候昭平已经睡着了,长而卷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落下了轻轻的影子,像是越陈风无数次看到的那样漂亮又乖巧。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轻轻凑上去,只是刚靠近,罩下的阴影便惊得昭平睁开了眼睛。

    “昭平”,越凌丝毫不惧,沉沉望着他,缓缓伸出了手,在快要贴到昭平脸颊的时候却突然一怔,手指僵在空中,迟迟落不下去。

    “我想你了。”越凌直白又深情,看了一夜的星象,单薄的衣袍早就被寒意浸透了,带着让人难得一见的脆弱,直直挡在昭平的面前,让他被迫看自己幽深的眼睛。

    登堂入室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越陈风知道昭平一向性子软,只要不触碰他心里的疤,不管是撒泼打滚,还是死皮赖脸,总是有效的。只是大多时候越陈风甘愿扮演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不肯为了一己之私,去难为自己不懂拒绝的挚爱。

    被翻红浪的时候越陈风顺其自然地摸上了昭平的丹田,只一瞬他便变了脸,片刻后便收了神色,倾身上去吻了吻昭平总算显得娇艳些的唇,边搂着怀中人,边和他轻声絮道:“昭平,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昭平一怔,只却没说话,这般不见拒绝也不见反对的态度却已经极大取悦了越陈风,沉午山下,夕阳带着秋日的寂静缓缓落下,落叶簌簌而落,在空中留下生命最后的色彩。

    昭平这一胎怀得极其艰难,他的神体可孕子,可这副神体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像一个表面无恙却在内里慢慢腐烂的苹果,因着艰难,昭平越发地不喜欢说话了,他隐隐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却不知道这一劫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又会怎么来。

    其实他早就该应劫陨落了,不过是当年玉衍,强行以命抵命。不过已经无所谓了,往事随风,只希望他肚子里的宝宝可以给越陈风留下新的希望,哪怕自己没在了,也能好好活下去。

    只越陈风同样将肚子里的孩子视为希望,有了孩子,他便能天天来近身照顾昭平,为他披衣,为他挽发。最多的时候是抚摸着昭平的肚子,轻声呢喃。“他们需要你,你们是你最深的羁绊,你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是吗?”

    昭平觉得越陈风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可真正深思的时候却又觉得觉得自己想多了。越陈风这人惯会得寸进尺,怕是正绞尽脑汁,借着孩子把自己哄回去。

    他又怎么能回去呢?回不去了,一命抵一命,达成心愿总要付出代价,水月镜要他一身的灵力,替他转生出玉衍,他已经不能再奢望以后的幸福了。

    越陈风从来不在昭平身边算卦,每日回到紫宸宫的时候,总要等越辰过来照看着昭平自己再走。

    今日一大早他便将越辰召了过来,看了眼熟睡中的昭平,颇为匆忙地起了身。

    “好好看顾他,只怕是要生了。”越陈风在院外轻声叮嘱越辰,只顿了顿,才勉强接着道:“要紧的时候莫要让越凌靠近,我怕你父后心绪不稳。”

    越辰却是明白地甩甩手,示意越陈风去忙,无所谓道:“您尽管去吧,我省得。即便是想要找,也得找得到才行啊?还不知道他在哪儿醉生梦死呢。”

    越陈风没多说什么,心里的不安随着他的脚步逐渐扩大,像是他早晨看到的欲颓的星子一般,让他忍不住心里发慌。

    他不知道,这方世界的镜灵早就不耐烦了,在下一个变数出现之前,势要将昭平湮灭。

    沉午山下聚起层层的紫光云雷的时候,越辰下了一大跳,看了眼屋里的昭平,慌忙将他拉起,边召着众多的兄弟,边将昭平推出去。“您先躲在一边,我们为您挡下一阵。肚子里的还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

    昭平朝着他笑了笑,笑得又软又甜,抱了抱他,才放手,装作轻松跟他道。“他们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昭平出了门,在紫色的云雷劈下之前,忍住眼里的泪水,催动灵力,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越辰。

    作者有话要说:  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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