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彩石之争
——五彩石。
蓝星留给后世的奇迹。
……
竺訾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她静静地站在圆形空地中，除去眨眼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
血液滋养而出的白色小花一个接一个凋谢、枯萎，化为土壤的一部分，仿佛从不曾存在。
……
它们确实从不曾存在。存在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受到各种力量桎梏和压迫的微小粒子，这才是一切世界的原貌。
……
有那么一段时间之后，竺訾感受到五彩石已经妥协，距离缩短——只剩下一些微弱的迟疑。
也就是在下一次眨眼的时候，她看向那侧的小童：
“小七。怎么了？”
但小七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竺訾也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
小七是个很活泼的孩子。
自从有了小七的陪伴，竺訾大人的生活变得热闹了很多。
由于小七并不算是善类——偶尔的时候，竺訾大人也能与很多愤怒的家长们感同身受，享受到由熊孩子带来的一大船烦心事。
……不过，在竺訾大人的印象里，小七很少表现出这副模样。
上一次这样——还是在米娅出事的时候。
得知米娅去世，竺訾大人面对着竹林静坐良久，最终浅浅地叹息一声。
而小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言语激动，神情恍惚：“大人，米娅终于自寻死路彻底消亡了！现在是我们架空灰烬族的大好时期！”
“……我要去把塞恩撕成碎片。我要把他的头踩在脚下。我要让他悔过！忏悔！”
“——就像他曾经将我杀死那样！”
小七越说越激动，什么强盛的力量似乎要从他的身体躯壳里溢出来——但他最终还是偃旗息鼓，在竺訾大人的沉默中安静下来。
……这场沉默大概持续了很长时间。
竺訾大人知道，是仇恨支撑着小七走到今天。
她并不在意小七是否能放下仇恨、拾捡起新的东西，只考虑小七的意气用事会不会破坏当前的平和局面。
她是尸骸杀手，她只关注自己的愿望。
……当然，小七最终妥协，不过从竹楼里悄悄顺走好几幅古画贱卖给了灰烬族的克伦普尔——
这件事倒是让竺訾大人动了真怒，令她至今难忘。
……
发光石所庇佑的土地上，白发男孩仍然沉默着。
……竺訾大人最终还是轻轻一叹：“小七，到底怎么了？”
小七微微抬起头，他淡漠的神色在石头的余光里显出几分庄重肃穆，又好像只是一种无谓的平静。
他说：“大人，无望骨背叛了我们。”
接着他轻轻地在原地跪坐下来，垂着头不再说话。
竺訾大人还是静静地站立着。
……拥有一个熊孩子的痛苦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乖巧。而这会让一切家长都更加担忧，甚至心惊担颤。
在那一瞬间里竺訾大人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无望骨与尸骸杀手展开星际战争、小七将无望骨的几位长老歼戮，甚至灰烬族和终结者协会也加入了这场混乱……
漫天的光芒爆冲而起，转瞬之间就将一切黑暗掩埋。
从圆形空地的边缘，一直到整个发光石林、整个核心、遗落领域——整颗星球、星球外几百光年的辐射片区……光的浪涛灼蚀万物，但巨大能量却被一个圆形屏障挡住，封在整个核心范围内。
竺訾大人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小事，她把一个发光的白色事物扔给那边的小童，接着转过身，直接跨越亿万光年的距离抵达无望骨的“往生之门”。
……
“小七”在接下石头之后就已经支撑不住，在竺訾走后立刻昏死。
圆形空地之外的初一澈朝合朗按照计划安排，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小黑抵挡猛冲过来的能量——先倒下去的居然是朝合朗。
而初一澈在咬牙坚持一阵之后也两眼一闭重重栽倒。
……失去了阻碍的能量流冲击而来，狠狠地撞在小黑身上，让他周身一颤，身体出现虚影。
“……”他抹了一把面上应该是嘴唇的位置，另一种黏稠猩重的液体就顺着手往下滑，在快到手腕的位置——
小黑将手放下，另一只手一转，就握上一支试管。
他把试管中的溶液倒入口中，将嘴一抹，就以极快的速度掠了出去，两只手一左一右把人提上。
到了圆形空地，又把白色石头收进身侧腰包，把仍保持孩童模样的人甩在肩上——就这么以一带三从这片核心冲了出去。
要封住伴随五彩石出世而爆发的能量并不容易，这么一小段时间，阿克文钊已经微微有了困意，身体软软地滑落……
他又猛地一个激灵，站直了，双手仍然紧紧贴在屏障上。
……接着又是眼皮打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周而复始。
小黑在他身边把人放下，自己也心神一晃跪倒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阿克文钊看他几眼，还是没认出来这是谁，伪装太逼真。
“极光水还有没有？”男孩问，“有的话给我也来一管。”
小黑把未开封的试管递两支过去，接着踉踉跄跄地翻下坡，在那具无望骨的尸体上摸出一枚白晶胸针，又艰难地爬上来。
……身体遭到重创，能量又没怎么恢复，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伪装和粉饰，回归本真：
“雁子七应该很快就会找过来，竺訾也不会晚。”
“加油，在精神上支持你。”
说完，小黑就豪气地把昏死的三个人抱拢来，念出“星河变迁蓝星永存”的口诀，从原地消失。
……
阿克文钊：……形势这么严峻就不能多给我几支极光水吗？！
“……原来是他。”
红发的男孩微微缓了口气，但他一想到暴怒状态的雁子七和竺訾就要过来，顿时感觉人生无望，前路渺茫。
一段时间之后，白色光芒的势态已经有些减弱。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仍然没什么用。
穆十五在山洞里出来——这本来是个黑漆漆的洞穴，但在光芒过来的那一瞬间，一切就变成了盛大的白色，以至于他只能靠手摸，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晶矿。
他一出来，就换了穆十二进去，结果自诩“我当然比十五那个傻子聪明得多”的十二也无功而返，又换了穆十四。
……穆十五双手抵腰，远远地望去，只看到一片冲蚀一切的白色。
于是他又看附近被光“刷”得惨淡的小矮个，闲来无事地寒暄：
“阿维，你今年多大了？”
阿维莉娅抱着她的球形宝石，安静地看了他一眼：“七岁，十五哥哥。”
“你七岁就跟着二表叔他们一起出来？你是哪的？”
“我以前住在潟（xi）湖。跟妈妈一起，待在海边的小木屋里。”
如同鲨湾、云泽、陌泉一样，潟湖也是总洋的一个大国，严格说来没什么好注意的。
“哦，这样啊。你说是你自己贪玩跑出队伍，接着还迷路，他们难道就不担心嘛？你还这么小。”
“我妹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天天就只知道哭呢。”
阿维莉娅垂下眼睛：“姐姐不在……大家不会看到我的。”
十五还想说什么——穆十四从山洞里爬出来：“亮瞎了简直。算了吧，回去得了。”
十五便歪歪嘴：“呵，是谁说我毛手毛脚眼睛还不行的？”
十二：“唉，别争了，我看这里马上要有大事发生。我们好歹也装了不少东西了，就这么打道回府吧。”
十五：“什么大事？虽然说可能是五彩石……但我二表叔还在呢，总不能闹得太大吧？”
十四拆台：“你确定？万一寄居蟹出了大招，你确定你二表叔就扛得住？我看悬。”
十五：“悬什么悬，你行你上啊！我二表叔又不是神，当然有他的极限，这不是很正常？”
十四：“哦，确实。那你还总是一副‘二表叔就是我的神’的样子。”
十五：“……你小子！”
十二：“哎呀！你们两个！”
……几个人又吵吵嚷嚷一阵，终于在阿维莉娅忍不住要出声提醒的时候，他们走过来围成一圈，让小女孩挨得近一点，念出口诀撤了。
光芒把所有乌鸦都染成了白色。
一批接一批的人从遗落领域里出来，或满面春风得意忘形，或忧心忡忡后怕不已，又或者悠闲洒脱满不在乎——
打不赢我们队的三人组明显是后者，在阿维莉娅表示要回房间等队友之后，他们就去毛虫酒吧——
哦，连同甲虫圣殿一起，毛虫酒吧已经关门了。
于是整个星球对他们而言就失去了意义，他们很快从地底升上去，找到自己的小飞船，远远地驶离了这个方圆数千光年连网都没有的“穷乡僻壤”。
……
阿维莉娅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豪华套间的客厅里，手中的圆形宝石隐约散发出一点细微的光弧。
她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眼睫颤动，掩住了那一双艳丽漂亮的、玫红色的眼睛。
在铺天盖地的白当中，这是少数不曾被剥夺光泽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