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喜剧演出
安苏有时候会想：
如果有这样的一只死难者，它选择了那25的概率，同时也是选择了那75的死亡——这样的死难者是极为勇敢并且伟大的。
因为它背弃了自己本能的愿望。拒绝了灵魂深处的呼唤。
丢弃信仰也许并不算什么光辉的举动，但这件事本身却需要很大的决心和毅力。
在这个时刻，安苏彻底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脆弱，她并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能够主宰自己的意志——她无法背弃那镌刻在基因密码上的原始欲望。
这个发现让她有一点微小的难过。
但更多地——她把无法改变的东西放在一边，关注自己能够施加影响的事物：
“选第二个的话，有什么是我必须要做的？”
文森示意她到这边的桌子旁，将一个文件夹从架子里抽出来。
首先摆在桌上的是一张烫金的入学申请书。
“维西·管三良·束密尔学院，简称维管束。”
“你需要在明年的招生季通过考核，成功入学，我和克里斯蒂娜会成为你的学业导师。”
第二张单子是一个计划表。
“入学维管束，需要通过十二项考核，分别对应十二种素质。”
“穆山川、卡洛和阿克文钊，将成为你的训练者。”
第三张，一张空白的细纹素描纸。
文森说：“在这上面写下你回故乡之外的愿望，自己收好。”
……
安苏把三张单子都收好，放进文件夹里妥善保管——虽然所有的内容其实都可以在虚拟界或者电子屏幕上呈现，但采用纸张的形式也许更能突出一种重要性和仪式感。
她想了一下，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相比于直接销毁你，确实。”
“但其实只是顺带啦，”阿克文钊在饭桌边插嘴，“文森和克里斯蒂娜本来就计划留校任教，他俩的研究还没做完呢。”
接着他眯了眯眼睛，稚嫩的脸上显出不合外表的老练与狡黠：“而且，我们也很好奇，你会走到哪一步。”
……
一天之后，文森等人前往赤蝶总会与人碰头。
这一次，安苏作为米兰科维奇号真正的一员，同样也参与了行动。
而身为一个只在身体素质强化上面费了点心思的菜狗，安苏能选择的角色有限且仅有一个——诱饵。
灰烬族的前身，是生活在朱丽亚行星带的智慧种族“马恩斯”，在受到冰尘强辐射感染后，整个族群都成为了火焰里诞生的怪物，即灰烬一族。
在近两百年的时间里，灰烬族演化出了完善的等级体系和社会分工，思维水平也从最开始的原始单细胞程度演化为今天的“奸猾狡诈”。
克伦普尔二世，是当今灰烬族“骨王座”顺位第五位继承人，行事相对低调，相比于其他位列星际总榜悬赏前五十的几位竞争者，他更喜欢充当一个幕后怂恿者的角色。
据某份内部文件，历史上性质恶劣的“甲乙议会长被绑撕票”一案，明面上是另一个冰尘感染族群“不端者”所组织的犯罪，但多方证据表明，灰烬族的克伦普尔二世在其中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在全星际进化者网——海马藻网的全区悬赏榜上，克伦普尔二世早在多年前就挤掉了注定要牢底坐穿的死难者石慧幸，进入前十。
要捕猎这样一个高智商高级别的存在，所需要的准备并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打磨完善的。
但米兰科维奇号的船员们确实在几天之内就完成了确定目标、制定计划、分配任务等环节，并立刻就开始了第一个步：引诱。
……
确定角色分工后，诱饵小组的三个人组建了一个临时的小群：
[一支河]：计划没什么大问题，但我觉得事情成不了。你们有多大把握保证自己不被顺带？
[初一澈]：顺带？
[一支河]：被目标或者突发情况顺手弄死。
[初一澈]：四成吧。
[每天都在回家的路上]：一半一半？要么死要么不死，50的50。
……朝合朗心想这位朋友真会说话，看了一眼窗户外，发消息：
[一支河]：我这边要开始了，有情况随时告知。
接着他关掉界面，从窗户上翻身而下。
第一点，在同一星区，呼唤其名称，级别较高的灰烬族会有所感应。
朝合朗双脚踏在实地上，手揣进裤兜里，独自一人前往港口，搭乘5恒星分一班次的小型穿梭舰，前往11星的恶徒乐园。
恶徒乐园当然只欢迎恶徒，他微微拉下鸭舌帽帽檐，脸上覆盖黑金面具，带指环的手在小巷的破门边一扫——破破烂烂的指示屏幕上就显示一行像素黄字：066吃苹果不吐皮，欢迎。
进入漆黑小道，搭上老旧的铁栏升降电梯，一直下到第三十一层，在路过走廊两侧电屏时瞟一眼：“克伦普尔二世邀请世界恶徒去朱丽亚参加恶徒大赛？嘁，无聊。”
第二点，触发灰烬族感应时限内，周围出现高能量质物品，将引起精神脉冲，相关信息将直达灰烬族大脑。
高挑但身形单薄的少年走进一个房间——房间里人头攒动，打碟声高亢喧闹，恶徒们坐在矮桌边交换情报、打发时间。
朝合朗径直走到西北的角落，坐在一个烟嘴老头对面，身体往后一靠：“货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老头慢吞吞地吐了几个烟圈：“苹果皮，你这就不厚道了。”
“口说无凭，别跟你爷爷我玩那一套。”
苹果皮——朝合朗一笑：“谁玩谁？都是老东西了，能不能干脆点？”
他说着就猛地把手中的立方体拍到桌子上！
老头往后一缩。
朝合朗：“看清楚了。”
“……东西就在这里面？”老头手抖。
“立方压缩技术，不用我说吧？总共五千克。”
第三，制造混乱，创造漏洞。
初一澈突然跳出来，把东西抢了就往外面跑！
恶徒们都是望风而动的——追在他身后的可不只是一两个人。
初一澈虽然速度快，但毕竟还是个中学生，没有受过更高的教育，身体潜力还有待开发——在被追上的那一瞬间，他猛地一甩——接着就被人潮淹没。
第四，制造脱手时间，加大筹码。
神的所有部件当然都是一体的。
安苏待在某个偏僻灰暗的旧宅角落，把自己的血滴在试管上——这果然不是普通的试管，血滴慢慢地渗了进去，接着被绿团子迫不及待地舔掉。
“我还要！我还要！”
安苏：“那就把你的神髓叫过来。”
绿团子发出砸吧砸吧的声音：“……你们是不可能成功的！”
“你们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种族，就算是从什么地方听说了一些小秘密——你们什么都得不到！要不就是被杀掉！哈哈哈哈哈！”
……
安苏不知道实际情况到底怎么样，也不确定神魂在喝血的那一瞬间是不是真的把气息传了出去，告诉目标：这里还有一个神魂。
她从这个小屋的破门口微微往外一看——
一片地势开阔的荒原。
……极为遥远的那边，好像确实立着一个什么东西。
是成功了吗？
第五，收网工作。
接下来就没有诱饵们什么事了，安苏拉开地上的木板，从楼梯爬到地下室里面，乖乖地缩去角落躲避风头。
但她忽然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世界在这一瞬间只剩下明亮的眼睛——
如恒星一般耀眼、滚烫、强盛——
就像是宇宙诞生之初，第一个意识体从混沌中睁开眼睛，向世间洒开第一抹目光，向万物投来第一次的注视。
如火焰一般灼热，又像灰烬一般，布满了死亡的无望的凝视。
安苏没有注意到四周的任何一切，也感受不到自己的眼角膜开始脱落、七窍都流出血来。
她只能看见这一对烈日般的眼睛。
过了大概是有一个纪元那么久的时间——几秒钟，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小女孩的眼睛上。
手的主人说：“你长得真像她，我都有点舍不得动手了。”
他又歪了歪头：“弱者总是喜欢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们的这场戏，不会是为了抓我吧？”
他另一只手掐起安苏的下巴：“……真像啊。”
接着拧断了她的脖子。
取出试管后挖出心脏，把人扔到一边，克伦普尔二世决定结束这场蝼蚁们演出的喜剧。
他发动能力，想要直接穿过这亿万的星河，回到自己的老家，再远程把这个星系烧光——结果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没动。
……这个情况把他气笑了，他忽然决定亲手杀死这些蚂蚁，赐予它们这份无上的荣耀。
……
文森独自站在荒原这一边。
当他看到那颗心脏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种微浅的情绪。
这种情绪名为愤怒。
……
隔着老远的距离，克伦普尔二世清晰地察觉了对方那微小的情绪变化，接着恶劣地看过去，尖舌头缓缓舔过心脏表面，尝到血的味道——这本来应该是一个非常具有挑衅意味的动作。
弱者的血液滑过口腔、进入喉咙——但他忽然愣住了。
这是……
在那边的蝼蚁闪现过来、发动攻击的时候，本该轻松应战的克伦普尔二世却猛地跪倒在地上，不可抑制地呕吐起来。
血液、脏器、骨骼——甚至是本源的火焰。
他浑身颤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接着无穷无尽的冰雪构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第六，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