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米娅三世
安苏当然并没有因为颈骨断裂、脊髓错位、失去一颗心脏而与世长辞——毕竟她还有三颗心脏，而且活跃的细胞分生组织很快就将软体部分修复完好了。
她瘫在地上只是为了装死。
但可能是因为那双眼睛的能量太强……她还是逐渐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
接着安苏就发现自己好像解锁了什么新的东西。
——这是一颗完全陌生的星球。
大地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黑色，铺满地面的湿润灰烬中还隐约有零碎的火星，没有植物、岩石或者土壤的痕迹。
拂面而来的微风中带着水和木炭的气味，同样有着一丝刺鼻的呛挠感。
安苏在这片废墟上站了好一阵，也没有等到什么故事情景徐徐开展——毕竟大多数梦境都是这样的。
她开始行走。天空一片蔚蓝，比大地看起来轻快许多。
空中能看到不少行星的轮廓，或远或近，同样是一片了无生机的灰黑色，低低地垂在远处，与它的同伴一样遭遇灾难，又与同伴一起，沉默地面对灾难后的荒芜。
安苏一直静静地走着。
接着她看到了前方的一个“人”。
这个人有着长而柔顺的灰紫色长发，连同层层叠叠的衣裙一样松散地铺在地面上，卷入湿润的灰烬。
“她”拥有四只漂亮纤巧的眼睛，每一个瞳孔都是温润的圆形，眼睫由水汽沾湿了，一簇一簇地粘黏在一起，好像经历过一场不带泪水的哭泣。
……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没有准确的认识，安苏居然觉得自己和这个漂亮姐姐长得有些像。
……
“她”开始说话。
轻灵而平静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
就好像这一整个行星带都是她的一部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
“火的野兽带来了地狱的火种。我们都在大火中成为灰烬。”
“在死去的土地上，‘它们’诞生了。它们从火的余烬中生长、分裂，最终继承了死者的样貌。”
“——那并不是我们。那是火的子民。也终将践行它们的职责，将世间遍染火的色泽。”
……
她微微垂下眼：
“……‘它’的后代，你所见的即为自己的源头。”
“那便是——死亡。”
无穷无尽的，绝对严酷的死亡。
……安苏张了张嘴，问了出来：“你是谁？”
“……”
“……我是谁？”
对方的眼睛突然一个个地往下掉——黑色的血液流淌出来，把唯一的一片纯净染上黑暗。
接着，漆黑而空旷的四个眼眶抬了起来，茫然却准确地盯过来——
声音里有着火焰灼烧空气的响声：
“我是米娅。”
……“她”的手指抠进空空的眼眶里，有微弱的火光在那惨烈的黑暗中闪烁。
铺天盖地的声音忽然死掉了——失去了任何情绪与情感。
安苏听见最后的语句。
“我是……米娅三世。”
……
米娅三世。
……
最后的那份绝望感与坠落感太过强烈，安苏感觉自己沉进了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的海洋——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不是海洋，这是床。
黑暗是因为这是米兰科维奇号的晚上。
脖子已经被复原，心脏好像也回到了身体中，一切都完好如初——但安苏一撑起身来就觉得还是不行，安安分分地躺了回去。
她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接着又小心侧了侧头，看到窗外的青紫色星空。
一切都很平静，生活还是就这样缓慢地前进着，有着它那不可预测又丰富多彩的模样。
……安苏从“梦”中缓过劲来，意念开启了虚拟界，使用首页的搜索功能，输入“米娅三世”。
搜索结果很快就跳了很多页出来，安苏还算是有耐心，一个一个地点进去看。
……
米娅三世，灰烬族。
顺位第四的骨王座继承者。
曾尝试与甲乙文明的议会长建立……合作伙伴关系，共同对付灰烬族？
……最终以议会长被杀为结局，并遭到灰烬族和人类双方的同时通缉。
立场诡异，曾被女皇斯兰蒂亚评价为“异想天开的复仇者”。
据说与甲乙文明很多势力保持友好联系。
在星网总榜悬赏排位第七十四，海马藻网排位第五十一。
曾连续杀死不端者、无望骨、尸骸杀手等感染族群数十名高层人物，遭到疯狂反扑。
新历7721年，经灰烬族牧拉三世与克伦普尔二世确认，彻底死亡。
……
看到后面，安苏实在翻不动了，就切了出来，重新搜索“克伦普尔二世”。
这下出来的各种条目更是直接跳到了1000w+页。
“……”看来灰烬族的继承者们都很有名气。
她又坚持着浏览一阵，终于感动于自己“努力学习”的精神，关掉了虚拟界。
……
来自遥远之地的“玄冰”能够冻结一切，当然也能够冻结思想。
但克伦普尔二世到底不是普通的灰烬族，他很侥幸地保持了思考的能力。
——这次马失前蹄、竟然被抓后，他的心情已经经历了一系列波折变化，在目前达到了一个平和的阶段。
和几个同族的竞争者不同，克伦普尔二世习惯于保持思考、最大程度地获取信息、谨慎地选择下一步要干的坏事——因此他很快回溯了一遍自己被抓的过程，确定问题是出在两个点上。
第一，他轻敌了，小看了那几只蚂蚁的实力。
第二，自从米娅明明白白地死在他面前之后，他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了能威胁自己生命的存在——看来还是他太天真了。
他早该想到，那个疯子不可能就这么平平淡淡、简简单单地去死，去见那些所谓的“真正的同伴”。
那么，让他想想，米娅是什么时候去做了个基因分离手术——创造出了一个后代？
……难怪当初她只是被那些肮脏的野狗撕咬成了碎片——就彻底放弃生命，露出那种灰暗又满足的表情？
因为她的生命已经得到了延续。
……
米娅啊米娅……
克伦普尔二世心下嘲弄，却觉得内心的火种上燃烧着乌黑的血液——血液蒸发、干燥，最终变成毫无价值的灰烬。
看来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
但不论思维多么活跃，克伦普尔二世还是被打包装箱，送进了米兰科维奇号的储存室，从此不知昼夜交替、星河轮转了。
本次行动大功告成，整个舰艇又举行了一次小小的庆祝活动——安苏并不知道自己昏倒后发生了什么，但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什么不对，最终在晚宴后找到阿克文钊，借口是蹩脚的“交流心情”。
……阿克文钊皱着眉别扭一阵，接着直话直说：“好吧，其实是因为你的血……你的血不对劲。”
“不过，我建议你有时候先不要把事情都搞得太清楚，尤其是在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他话题一转：“哦，很快就要开始训练了吧？你想从近身格斗开始，还是远程控制？”
安苏：“……难道不是先开始体能训练？”
阿克文钊：“一起更省事。我们可以先打一架，这样你可以看到差距，从而更清楚自己的水平。”
“……”
“……其实，我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就像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准备睡觉了，不然第二天肯定精神不济。”
安苏从落地窗边站起来，麻溜地撤退。
阿克文钊：“……好吧，晚安。”
但他最后还是说：“其实你是个很喜欢问问题的人，你发现了吗？这样挺好的。”
“只有当你还对事物感到好奇的时候，你的内心才是活着的。”
——这应该算是216岁老前辈的忠告。
安苏背对着他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记下了。
……
灿烂的、无穷的星空从每一扇窗户入侵这艘舰艇，把所有带有生活气息的事物：盆栽、看完没放回原处的书、搭在沙发上的外套、以及一只落在桌角的折纸千纸鹤——都染上一种永恒的气息。
在所有的“现在”的时刻，存在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