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个故事（改）
罗莎琳德其实是个话匣子。
从前她在码头当苦力的时候, 一圈都是alpha与beta，有的时候，他们会故意开点带颜色的荤话, 说点无伤大雅的笑话之类的, 罗莎琳德永远都是最会挑氛围的那一个。
下班之后, 她也经常会被朋友们拉去喝酒，很多人都嚷嚷着“你要不是个alpha, 我肯定娶你”, 这也是实话, 她长得漂亮，身材也很好，情商又高，如果不是亚性别, 会有大把的alpha向她求婚。
而罗莎琳德就会大笑着回道“如果我是个omega，才轮不到你”
她和她的狐朋狗友们——他们经常一起坐在路边摊喝酒, 摊主会给他们炸点薯条，或者烤两块半生不熟的小羊排，经常是还流着血水就被端上了桌。
有时候他们会玩些小游戏，打几个不大不小的赌，罗莎琳德能喝掉整整一扎黑啤酒, 为此, 她赢了博格一礼拜的工资。
等到回到家后（顺道一说, 那栋烂尾楼有十层, 罗莎琳德住在顶楼, 因为楼下住的都是出入不便的老人或者残疾人），她会一路晃悠悠地踩着老旧的楼梯爬上去，看到拐角处有人种的小盆罗勒就摘一片下来, 看到快要下雨时有人衣服没收就顺手从电线上摘下来挂到人家的门把手上。
最后她回到顶楼，把打包回来的羊排混合着新摘的罗勒叶子重新煎一煎，把硬邦邦的黑面包放进牛奶里泡软，最后统一给母亲端过去。
有的时候邻居会上门请她帮忙，她就扎着马尾，穿着那件油渍斑斑的工字背心，去给别人家里修下水管道或者冰箱，有些beta会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偷看她挺拔卓越的身材。
罗莎琳德从不吝啬，她会靠着冰箱，咬着牙签，冲她们笑，笑得好像有彩虹与花朵争相落进这座贫瘠潦倒的城区，她曾经没想过要结婚，母亲天价的医药费还有房租水电都是不小的开销，她没有心思再去支撑一个伴侣和一个孩子。
不，也可能是几个。
直到某一天，道格拉斯夫人领着两个保镖上了门，她衣着华贵地站在破烂的门板外，用锱铢必较的眼光看着罗莎琳德，直看得她心里毛骨悚然：如此光鲜美丽的贵夫人——罗莎琳德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想不开走进这样破烂的地方？
“你就是罗莎琳德？”
“是我。”
“你是我丈夫的私生女，现在，道格拉斯家族已经破败，急需你的帮助，所以，我们需要谈谈。”
“……？”
就这么着，罗莎琳德就稀里糊涂地被那两个保镖架起来，她不得不用求证的目光看向母亲，期望这是一个噩梦。
然而母亲泪如泉涌：“夫人，行行好，这不关孩子的事……”
操。
这还需要怎么个求证法？
罗莎琳德在心底骂了几遍后，开口：“好吧，让他们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然后，她和母亲回到了道格拉斯家族，正式剥离了私生女的身份，但前提条件是，她得和福克斯家的小少爷联姻。
像是做梦似的，突然之间，财富、伴侣、她曾经渴望拥有的全部都成真了。
她甚至现在就坐在这儿，坐在这辆看上去价值几百万的车里。
“事实上，是三千万。”德里希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命人给你定制一辆。”
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的罗莎琳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呃，这怎么好意思？”
“没有关系，我们现在是夫妻。”德里希从车载冰箱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所以，你不希望我拆掉这里，是吗？”
罗莎琳德捏着矿泉水瓶有些迟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如果我说是的话，你能不拆掉这里吗？”
德里希面露为难：“抱歉，这恐怕不行。”
这块地皮已经被他们竞标下来了，如果就这么空置肯定也不符合规矩。
罗莎琳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德里希观察着她的微表情：“你不说些什么吗？”
罗莎琳德摇摇头，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不会为此失望或者难过。
德里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看上去如此坦然，或者说，如此认命。
之前她被道格拉斯夫人强行带走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她被绑架了，虽然她是个alpha，亚性别相对较为安全，但谁知道有钱人会有什么样的特殊癖好呢？
直到婚礼前夕，罗莎琳德才有功夫回了一封信过去，贫民窟没有邮箱，也不知道谁会率先收到这封信。
最后还是她的好友杰罗德混到了一份跑腿的差事，他绕了大半个城区终于在花园露台上看到了盛装的罗莎琳德，杰罗德当场就看傻了眼。
后来罗莎琳德挑了个没监控的死角翻墙出去，和杰罗德短暂地碰了一面，罗莎琳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私生女和联姻的事，万幸杰罗德也没工夫听：“听着混蛋，我们花时间花力气找了你好久，你却在有钱人家里找了这么好的一份差事还这么晚才告诉我们！再过两个礼拜就是老哈利的生日，不管怎么说，你得请客！”
杰罗德巴拉巴拉地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他还要帮人跑腿。
所以今天，罗莎琳德赶来赴约。
德里希问：“老哈利是谁？”
罗莎琳德说：“他是我的老师，嗯，虽然我没怎么听他上课，但他算我的老师，不，半个老师。”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老哈利从前是住在国会区的人呢！”
德里希有些诧异：“国会？”
他的语气里有些不确定。
国会区是什么地方啊？住的都是千亿富翁，皇室贵族，还有某些红遍整片大陆的明星才会住在那里，据说连里面的苍蝇都要打着领带。
福克斯家族在国会区那边也有几套房产，但不常住，因为福克斯夫人不喜欢国会区当下流行的装潢，她觉得它们太过花哨。
一个能够住进国会区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贫民窟里来？
罗莎琳德点着头：“是真的，他真的是国会区的人。”
听住在贫民窟的老人说，老哈利年轻的时候是个长相俊秀漂亮的少年，他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穿着白衬衫和背带裤踏足进了这片与他格格不入的灰暗地带，成为了这里的一员。
后来，少年长成了青年，在这里娶了一个黑户的女儿，他们举行了简陋的婚礼，搬进了一座长满青苔、锈迹斑斑的集装箱，但最后，那个女人因为医疗条件太差，最后死于难产。
老哈利在贫民窟教了十几年的书，没多少人愿意听他教书，大部分都是去混日子的，少部分才能认真听课，但他不介意，教书总是认认真真。
他的妻子死后，他开始酗酒，打牌，抽烟，昔年的缱绻少年被岁月这把猪饲料喂成了一个颓废邋遢的老头子。
但他还在这里，几十年如一日地教书。
罗莎琳德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其实我很少听他的课，因为要□□工赚生活费，但是，我还是挺尊重他的，贫民窟的其他人也很尊重他。”
一个出身干净高贵的人，肯踏足这片污泥，就足够引得别人刮目相看了。
德里希表示赞同，这位哈利先生听上去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在玫瑰和小麦之间选择前者，他饿死，而浪漫不死。
很快，他们就到了靠近贫民窟的高草田，穿过这里，才能到达那片废弃的城都，汽车已经开不进去了，那片高草田将近一人高，强行驶入肯定会抛锚。
罗莎琳德踌躇了一下：“不然，我一个人过去，你就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不会跑的，请你放心。”
德里希被她的话逗笑了：“我并不担心你的逃跑。”
这是真话，要在人海里找一个人很难，也可以很简单，只要砸下大额的钞票，很快就会有人蜂拥而至。
“我只需要一个小时，不，三十分钟。”罗莎琳德知道跟资本家讨价还价没有用，但她总得试试。
德里希的回答令她意外：“我跟你一起去。”
罗莎琳德睁大了眼睛：“和我一起？”
德里希说：“你甚至两手空空，都没带礼物，那么你至少要带一个真正能请客买单的人吧？”
罗莎琳德沉默了，贫民窟还真不时兴送礼物那一套，他们主要是有礼物就送点菜和肉，没礼物就欠着，罗莎琳德向来习惯用帮人修理东西这一招还人情。
最主要是她没资格动用福克斯家的东西，就算高定的小裙子穿在她身上，那也是福克斯家的，不是她的。
德里希侧首：“可以吗？”
他的语气带着请求。
罗莎琳德没再拒绝。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率先走出车门，然后绕到另一边，为德里希打开车门，把他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他真的很瘦，不只是腰。
德里希愣了愣，他的耳根有些红：“请别这样。”
“没关系的，我的力气很大。高草田里到处都是腐烂的草根淤泥，你没走过，万一陷进去就糟了。”
听完解释，德里希果真就不再反抗，他安静了下来。
罗莎琳德庆幸自己从前干活练就了一把好力气。
百分之二十。
很快，他们就到了这座废弃城区的入口。
门口废弃的汽油桶和被锈迹斑斑的钢笆组成了这座破烂的大门，罗莎琳德上前，熟稔地解开挂在门扣上生锈的u型锁。
潮湿与腐烂的味道铺面而来，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满是积水、动物内脏和腐烂的菜叶，许多双沾满泥巴的鞋子就这么啪嗒啪嗒地在上面踩着，声音很嘈杂，有人大声喊叫，还有人在吵架。
罗莎琳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德里希，他要是掉头就跑的话，她得跟紧了。
德里希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这上面最后一点香水的味道，它估计很快也要被污染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后悔，为什么非要想不开跟来这里？
他和罗莎琳德已成夫妻，这是既定的事实，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不可能会离开他，只要福克斯家族一直繁荣下去，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她已经是他的了。
一整个的身体，从那头漂亮的银发，再到那头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都属于他。
他已经没必要再……
罗莎琳德紧张兮兮地靠近了他：“你还好吧？”
她将他护在身后，隔断一切不怀好意的目光。
德里希看着她眼底真切的关怀，突然想，还不够，至少她的心不属于。
“我没事。”
他向她伸出手。
罗莎琳德就牵着他往前走。
尽管她的掌心有些茧和伤疤，但那仍是一双漂亮的手，如果她不是私生女，这双手该用来写论文和弹钢琴。
他们在这座贫民窟里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一路上遇到了好多熟人，他们看到罗莎琳德先是一愣，继而就大喊起来：“罗莎琳德，操你的！你现在怎么长得那么漂亮？杰罗德说你在大户人家做帮工！”
罗莎琳德没承认也没否认，打着哈哈把话含糊过去。
德里希闻言，看向她：“大户人家的帮工？”
“他们都误会了。”罗莎琳德说，“杰罗德那天看见我在道格拉斯家的露台上擦桌子，所以他才那么以为。”
道格拉斯夫人不可能把私生女的新闻宣扬得众所周知，所以贫民窟的消息被封锁得很死。
至于那天的见面，其实是个乌龙——她是在努力学礼仪的途中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老师惩罚她把桌子擦干净。
罗莎琳德不太懂，擦桌子也算惩罚？
因此她擦得可起劲了，还非常勤快地帮忙给露台上的花全都浇了水，杰罗德大概就是这样才误会了。
这事被礼仪老师和道格拉斯夫人知道后，她们全都气得要死。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解释呢？”
德里希觉得不舒服了起来，仿佛与他结婚是一件足够丢脸的事。
“哦，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私生女的身份。”罗莎琳德低声说，“这边人多嘴杂，我不想我母亲一把年纪还要遭到别人的风言风语。”
她生长在这里，流言与八卦在这里滋长得飞快，每个人都不吝于拿最大的恶意来评判他人。
但事实上，母亲只是个第一天到道格拉斯家做帮佣，第二天被男主人哄骗着上了床，第三天被女主人赶出去，第六十天发现自己怀孕的倒霉蛋而已。
“这么多年，没有alpha帮忙度过的发情期，她都熬过来了。”罗莎琳德说，“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没必要再多生枝节。”
所以罗莎琳德吸取了教训，她不会轻易抛弃她的omega，哪怕这桩婚姻更像一个牢笼。
德里希陷入了沉默，他将她的手指勾得更紧了一些，她没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5 19:41:07~2021-06-26 20:1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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