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个故事(改)
翌日, 罗莎琳德在一片刺眼的太阳光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意识到自己起晚了,窗外太阳的位置已经偏高,而福克斯夫人婚礼前天才跟她沟通过福克斯家族条条框框的家法家规。
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像没教养的暴发户一样赖床。
他们理应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下坐在大理石桌旁, 阅读实时的报纸, 喝现磨的咖啡。
罗莎琳德不知道这是从哪具石棺里刨出来的规则, 她只知道再不起床她就死定了。
话说回来,德里希在起床的时候没有想过要叫她起床吗?
罗莎琳德下意识地往身侧看去, 发现另一半的床位已经不见人影, 连残留的体温都没有。
空气中还残留着青草味道, 但已经很淡,几乎都被她的信息素完全覆盖。
罗莎琳德慌慌张张地换好衣服,下床洗漱收拾自己,然后她在楼梯拐角碰上了正抱着书本正往上走的德里希:“你醒了?”
罗莎琳德感到匪夷所思, 电视剧里那些omega第二天都起不来床的情节是假的吗?为什么他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我跟母亲说过了,让你好好休息。”德里希说, “请别担心,今天她和波顿要去处理公司的相关事宜。”
这是他们今天都不在的意思?
罗莎琳德迟疑地看向他:“那么你……”
“我一般习惯在家办公,很多事务都可以线上处理。”
罗莎琳德继续想,他还真不是个omega,很多omega一般都会被圈养起来, 当做生育的机器或者联姻的工具, 但他不是。
德里希在金融上有很高的天赋, 福克斯家族一直把他当做下一任的家主来培养来着。
这么算起来, 她充其量就是过来为他们家族当一个繁衍子嗣的工具。
德里希继续说:“你今天可以先待在家里熟悉一下, 如果想要出门的话,直接联系布兰登就好了。”
布兰登是福克斯家的管家,他至少在这里待了三十五年, 见证过福克斯家族的每一次起落与变动。
罗莎琳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她只好机械地点头,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点头就对了。
以至于德里希说完之后,她还顺着惯性点了一会儿头。
这很蠢,也很敷衍。
意识到这一点的罗莎琳德猛地刹住自己的脖子,试图做点什么来挽救,但她从没学过该如何与上流社会的人相处,更没有系统性地学过礼貌话术,她只好干巴巴地说:“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德里希礼貌地点头,继续往楼上走。
后知后觉的罗莎琳德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你需不需要我扶你上楼?”
“不用,楼梯有专门的辅助设施。”德里希示意她看向楼梯的结构,扶手下面有专门的防摔倒设计。
这下罗莎琳德彻底无话可说,她再度干巴巴地:“呃,那很好。”
不管是有钱人还是先进的医学技术,这很好。
他们再度陷入了没话可讲的尴尬之中。
最终还是德里希礼貌性地向她颔首,他转身,向楼上走去。
他走路速度适当放慢的话,其实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残疾。
罗莎琳德目送着他走上了二楼,然后前往餐厅吃早餐。
就算是比起午餐与晚餐稍显简单的早餐,有钱人家也能折腾出很大的花样,罗莎琳德最后挑出了一个圆圆的面包,往上面涂上了厚厚的奶油。
这里的规矩很多,其中一条就是仆从们不准多嘴。
但罗莎琳德明显感觉到当她把一整瓶枫糖浆都浇在煎饼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隐晦地看向了她。
罗莎琳德握着叉子,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布兰登,后者礼貌性地询问:“如果您不小心弄脏了您的餐盘,完全可以让他们给您换一份。”
弄脏餐盘?罗莎琳德看了看已经被枫糖浆浸透得黏黏糊糊的盘子,突然意识到在这些有钱人的家里,就算是吃饭,餐盘也得保持着不必要的整洁。
罗莎琳德挣扎着在“不浪费食物”和“遵从福克斯家规”之间徘徊了一小会儿,最终痛苦地选择了后者。
“好的,麻烦你。”
布兰登看了一眼她,明明桌子上还有很多精致的小点心,但在他授意把餐盘撤下去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拧起了眉头。
他想,这确实不能怪她。
骤然从贫民窟的无业游民一跃而上成为首富家中的女主人,难免要有个适应过程。
于是他状似贴心地问:“您今天要留在家中熟悉一下家中事务吗?”
罗莎琳德想了想,摇头。
福克斯夫人才不会允许她染指福克斯家族的财产和事务:“我能出门吗?”
“当然,我即刻为您安排。”布兰登示意底下的女仆去叫司机。
罗莎琳德想了一下,觉得轿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根本开不进贫民窟,她还不如直接走路过去:“呃,谢谢,不用了。”
布兰登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略有些不赞同。
罗莎琳德斟酌了一下:“呃,也许你们可以把我送到附近?”
布兰登问:“能请问您要去哪里吗?”
罗莎琳德说:“贫民窟。”
布兰登顿住了:“什么?”
罗莎琳德重复了一遍,他脸上的不赞同更明显了一些。
“我需要请示先生。”
罗莎琳德:“……”
其实稍稍想一下也该知道,他们不可能真的放任她一个人出门。
也对,毕竟她也算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德里希很快就下楼了,他问她:“你会开车吗?”
罗莎琳德点了点头。
“那好,跟我来吧。”
布兰登脸上不赞同的表情加深了一些:“少爷?”
“我只是为她带个路。”德里希语气温和,“应该没关系吧?”
布兰登想了想,不说话了。
福克斯夫人只说过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尽量不要让他出门,但是在自家的地下车库逛一逛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德里希顺利地从布兰登的手里接过了那根手杖,示意罗莎琳德跟他走。
他一边下楼一边看向罗莎琳德:“你今天来是打算要跟他们告别的吗?”
“告别?”罗莎琳德被他问得一愣,“什么告别?”
“你不知道?”德里希也有些诧异,他说着点了点手中的白皮书,“最近家族正计划把贫民窟那一带的违章建筑拆掉。”
拆掉?
罗莎琳德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家族最近考虑征用那块地皮新建一座工厂或者货用仓库。”德里希说,“有些生意需要扩张。
罗莎琳德急忙追上他:“那……可是,那些贫民窟里的人该住在哪儿?”
“当然是给予相应的安置费用,请他们搬出去。”电梯下行至负一层,德里希走向其中一辆看起来很漂亮的车,车标看上去花哨又复杂,大概价格不菲。
罗莎琳德跟上他,还要接着说些什么,却见德里希突然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原本候在地下车库的司机看到德里希的到来,一时之间有些迟疑:“少爷?您今天怎么下来了?”
德里希微笑道:“我只是带妻子来熟悉一下家里的格局布置,有问题吗?”
“没有,少爷,请自便。”司机恭敬地回道。
话虽这么说,罗莎琳德却看见德里希突然看向她:“这辆车是姑姑送来的新婚礼物,亲爱的,你要试试吗?”
罗莎琳德看着他的眼神,迟疑地点了点头:“好的?”
她绕向车辆的另一边,花了半分钟弄明白车门是向上滑动而非朝外开启,然后才拉开车坐进去,车钥匙就放在主驾驶上,上面还系着蝴蝶结。
她摩挲着方向盘,感慨着这车子的性能和手感,却见德里希突然从副驾驶的门那边坐了进来,他把手杖扔进后座,急促地说了一句:“快,开车。”
“呃?”罗莎琳德还没反应过来,德里希已经率先替她插好了钥匙,点了火,然后重复了一遍。
没弄清楚什么状况的罗莎琳德下意识地一脚油门,汽车直接就从车库里飞驰了起来。
原本正候在一边的司机撕心裂肺地大喊:“少爷——”
德里希装作没听到,给她指点开出车库的路:“左,右,再往左。”
不多时,他们就驶离了这座宅子。
德里希看着后视镜里离她越来越远的屋子,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罗莎琳德一边机械地踩着油门打着方向盘,一边看他:看来他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待在家里。
德里希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抱歉地笑了笑:“经过那场意外后,母亲就限制了我的活动,我在家里已经呆得够久了。”
罗莎琳德一愣:“你不能自由进出吗?”
她使劲地看着后视镜,声控灯慢慢地暗了下去,黑漆漆的地库就像一张巨大的嘴。
德里希笑了,笑得很无奈,他指了指自己右手戴着的那枚戒指:“我身上有母亲为我定制的高科技定位芯片。”
定位芯片?
罗莎琳德脱口而出:“这不就跟养宠物一样?”
她的话刚说出口,车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罗莎琳德有些懊悔自己的愚蠢。
德里希笑了,笑得很无奈的样子:“母亲大概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大概。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刚才对我想要对我说什么?”
罗莎琳德见机会来了,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可是那些安置费又不能真正解决他们的问题,根本没什么用!”
“……什么?”德里希微微一怔,“你为什么会觉得?”
“嗯,这是很复杂。”罗莎琳德抓紧机会,立刻开始滔滔不绝,“你看,就算你给了他们很多钱那又有什么用呢?贫民窟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残疾人、老人、黑户的孩子,就算给了他们钱,他们也没法很好地照顾自己。老人年纪大了,根本不适合来回奔波,还有……”
“我知道。”德里希安静地听完了她的演讲,“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受苦,不仅仅只是那么一个贫民窟,西北区的灾地,北境的战争……如果要全部都一一操心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把所有的话解释开来,温和,细致,但又不容置喙。
罗莎琳德不说话了,她想,果然,她不该把这些话说出来的,不但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很有可能会被福克斯夫人听到,然后指责她不该过分干涉他们的家务事。
她没资格,只是足够幸运。
这只是一场交易式的婚姻。
德里希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罗莎琳德摇了摇头,没有了。
目前看来,她只会说蠢话,她在贫民窟没上过几年学,为数不多能够拼写的单词是自己的名字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你为什么会想要跟贫民窟的人求情?”德里希说,“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摆脱有关于贫民窟的一切。”
他不明白。
那种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要在一身疲惫之中入睡,每天都要在嘈杂的环境中醒来,时刻提防着有人抢自己的包——这样的生活很值得让人怀念吗?
罗莎琳德摇了摇头,这当然不值得。
她真正怀念的是每天早起去打工路过煎饼店时,那边的老板会给她留一些卖不掉的煎饼作为她帮忙换煤气的报酬;住在隔壁集装箱里的小孩在教堂得到免费的糖果后会给她一块以感谢她帮忙修好了他们家的水龙头;她怀念那些和她一起打工、帮她照料母亲、有好东西会跟她一起分享的狐朋狗友。
当然,这些都是废话,德里希不会愿意多听。
他整洁的礼服和锃亮的皮鞋不是为了去踩污水井盖的,修长分明的手指也不会去触摸污迹斑斑的水龙头。
车里再度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好像他们两个人相处在一起,除了沉默就只有刻板的问候与聊天,而这跟本就不像一对新婚夫妻的相处模式。
一点都不。
德里希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着正侧头看风景的罗莎琳德,再度开口:“也许你可以跟我说说。”
罗莎琳德看向他:“说什么?”
“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从前的那些生活,说说你的那些……朋友。”德里希本想在名词前面加点形容词,“贫民窟的”,但又觉得那样会画蛇添足。
毕竟他已经把拒绝的话说得太过冷硬,太过不近人情了。
他注视着罗莎琳德,她有着白得透明的肌肤和鲜润的嘴唇,婚礼上的每一位宾客都为她的美貌驻足,劳苦与穷困把她磨砺成一朵从沙漠中生长出来的玫瑰。
她多美啊,哪怕是皇宫和童话故事里都找不出第二位比她更漂亮的公主,要不是她只是一朵垃圾堆里长出来的野花,该有多少豪门世家为了联姻踏破门槛啊。
而他不过是比较幸运,有幸借着家族的势力能够折下她,把她带回去,放进玻璃罩子里,成为了一头守着玫瑰的野兽。
罗莎琳德看到德里希将大半个身体都侧向她,摆出专心听讲的意思,她想,反正这一路上也很无聊。
“我之前住在贫民窟的烂尾楼里,唔,那里其实也有集装箱,租金比烂尾楼便宜一点,但是集装箱里空气太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4 20:20:13~2021-06-25 19:4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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