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个故事(改)
整个宴会厅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宾客们惊疑不定的窃窃私语四下响起, 那一瞬间,罗莎琳德感到德里希突然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也许他怕黑。
她想了想,说:“也许是线路故障, 没什么的, 别担心。”
“……不止。”德里希沉默半晌, 说,“不止。”
罗莎琳德还没反应过来, 大厅里突然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感到身边的德里希连呼吸都不稳了,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还好吧?”她问。
德里希摇了摇头,随后意识到她看不到,又说:“我没事。”
这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罗莎琳德想。
“发生了什么事?”她抬高声音,同时感到德里希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力度不是很大,但是罗莎琳德感到了他的紧张, “你怎么了?”
一片黑暗中,福克斯夫人颤抖着声音说:“德里希,我亲爱的,你在哪儿?”
德里希刚要出声,蓦地又顿住了, 罗莎琳德站在他的身边, 她的体温很热, 温度源源不断从她身上传过来。
她还单纯地以为他只是怕黑, 下意识地靠得他更近, 并且还在问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德里希轻声说。
罗莎琳德点了点头,他没事就好,如果第一天的婚礼就出这么大的岔子, 估计她以后在福克斯家族的日子就更难受了。
与其说是她和德里希结婚,倒不如说是她和整个福克斯家族结婚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弟弟都不喜欢她,眼下她只能抓紧时机,在他的面前尽量好好表现。
黑暗中响起了枪械上膛的声音。
一道红光从她的脸上掠过。
罗莎琳德反应了三秒后意识到那是狙击定点的红外瞄准镜。
砰——
有人在开枪。
她下意识地拉过德里希,带着他一起匍匐倒地。
玻璃碎裂的声音,宾客尖叫,蛋糕塌陷,桌椅碰撞,警报声,子弹射离枪膛的冷金属音。
整个婚礼的宴会厅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罗莎琳德努力地平复着呼吸,等好歹冷静下来后,她松开了德里希,决定去找自己的母亲,她向来是个没主见的女人,此刻一定被吓得瑟瑟发抖。
谁知她一松开手,德里希突然反手抓住了她:“你要去哪儿?”
罗莎琳德回答:“我要去找我的母亲。”
“待着吧。她会比你更安全。”德里希说。
罗莎琳德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德里希沉默半晌,道:“那是坎贝尔家族的人。”
坎贝尔家族,罗莎琳德模模糊糊地有点印象。
在和德里希举行这场联姻的时候,道格拉斯夫人曾经摁着她的脑袋给她恶补过有关于未婚夫的一切,包括他们的世仇——坎贝尔家族。
这两个家族都是当地赫赫有名的豪门世家,黑白两道通吃,在治安偏僻的郊区或者环境混乱的国外,也经常会发生械斗。
简直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式的故事,除了双方之间没有爱情。
当地政府的高官受尽了贿赂,经常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两边都不能得罪,索性不要去管。
以至于当年德里希被坎贝尔家族派来的雇佣兵绑架后,警署出动全部精力也只能在一个月后才找到。
一是他们没有直接证据,二是警署不敢两边都得罪,所以搜救得太卖力或者太敷衍都很难办。
最后还是福克斯家往国会区的官员塞了许多钞票,上面开始表示关注这件事,坎贝尔家族才不得不悻悻退场。
但他们从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
“今天是我的婚礼,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会趁机弄点乱子出来。”德里希轻声说。
罗莎琳德微微地战栗起来,她想起之前在婚礼上看到的里三圈外三圈的保镖,感觉这两个家族之间的世仇绝不是什么简单的矛盾。
这是深埋于骨与血的仇恨,这是不溶于刀与铁的债务。
“你在害怕吗?”德里希感到了她的动静。
罗莎琳德有些沉默,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以为只是凭借着婚姻飞上枝头变凤凰,却没想过枝头不仅长着红艳艳的苹果,还盘踞着虎视眈眈的毒蛇。
“如果害怕的话,我可以当众取消婚礼。”德里希说,“没关系,他们从不牵连无辜。”
罗莎琳德说:“我不害怕。”
黑暗中,德里希的动作一顿,他好像把脑袋转过来了。
“什么?”
罗莎琳德深吸了一口气,坚定了自己的回答:“我不想退婚。”
退婚有什么好的呢?
她会重新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女,和年老病重的母亲在破烂的贫民窟苟活,每天靠着辛苦的劳动力赚取一把零钞,然后换成当天的伙食和医药费。
她可以不在乎那些物质条件,但母亲需要在乎。她需要高级的医疗条件来治病,至少要等到她的病痊愈才行。
德里希没有说话,他可能是在诧异。
但罗莎琳德管不了那么多,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懂出身贫苦的孩子也很正常,她不在乎他怎么想,只要他还愿意和她结婚就行。
半晌,一阵更大的响动传来,桌椅板凳翻动的声音稀里哗啦地响,紧接着有人的声音响起:“统统不许动!”
肉体撞击地板,闷哼,牙齿咬破胶囊,紧接着,头顶的灯再一次地亮了起来,不是水银灯,它已经被打穿了,只是普通的照明灯。
罗莎琳德眯着眼睛眨,她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适应刺眼的光线,宴会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宾客们都三三两两地抱头蹲缩在角落里,像一窝刚孵化出来的鹌鹑。
而她龟缩在蛋糕桌下,姿态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不远处,福克斯家的保镖们已经把入侵的狙击手控制住了,这是福克斯夫人的主意,自从德里希经历过变故之后,她时时刻刻都要带上至少两打的保镖。
事实证明这是明智之举,至少这次,除了水银灯和婚礼蛋糕之外没有人受伤。
大概。
罗莎琳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裙子,翻糖的婚礼蛋糕整个地坍塌下来,它从装饰品转变为了一场甜蜜的灾难,糖皮、蛋糕、水果、金箔把她的礼服糊成了一幅花里胡哨的后现代艺术作品。
至于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那对翻糖小人,一个缺了胳膊,一个崴了脚。
——这场婚礼彻底搞砸了。
德里希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的动作:“那个不能吃。”
罗莎琳德正打算把那对小人从蛋糕胚上解救下来,碍于德里希的制止,小人受到了二次伤害,这下它们看上去终于成了一幅完整的画。
罗莎琳德:“……”
德里希说:“如果你喜欢翻糖蛋糕的话,我会安排家里的厨子给你再做一个,但是不要再从地上捡东西吃了,很不卫生。”
没什么不卫生的,罗莎琳德想,食物掉在地上,她至少有三分钟的时间可以捡起来吃掉,细菌和灰尘的反应没那么快的。
但她还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哦,好,谢谢你。”
德里希这才站起身,他理了理礼服,靠着活动的机械支撑站了起来,他走向福克斯夫人:“母亲,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福克斯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她急急忙忙地把德里希从头到尾察看了一遍,确信他只是礼服的衣角沾到了部分奶油和蛋糕渣:“哼,那个女人还算有点胆量。”
倘若罗莎琳德敢抛下他独自跑掉,她肯定会让道格拉斯家族再经历一次无可挽回的破产。
德里希显然是有些无奈:“母亲。”
“哦,他们。”福克斯夫人看了看那几个闯进婚礼的不速之客,“先把他们关到地下室去。”
波顿在一旁插嘴:“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的头割下来,穿成项链呢?听说他们家的小儿子也快成年了,他一定会喜欢这个成人礼的。”
福克斯夫人不赞同地皱起了眉:“波顿,别在大庭广众说出这么血腥的东西,你会败坏客人们的胃口。”
顿了顿,她说,“先别弄死了,容我好好想想下一步的对策。”
即刻有人领命把他们拖下去,地上延伸出几道不明显的血痕。
福克斯夫人本来还打算继续将这场婚礼进行下去,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宾客们都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再举行仪式显然就不怎么重要了。
更何况,接下来的流程是切蛋糕,扔捧花,然后双方家长发表感言——饶了她吧!
她喊来管家,吩咐道:“除了伴手礼之外,你等会儿再挑些礼物挨家挨户地送过去,安抚一下客人们的情绪。”
“好的,夫人。”
紧接着她看向德里希,和颜悦色道:“我的孩子,你一定很累了,这里交给母亲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德里希点头:“请您别太辛苦了。”
福克斯夫人叹息了一声,她摸了摸德里希的脸颊:“去吧。”
罗莎琳德也被仆人们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簇拥着她往二楼走去。
他们为她清理身体,换衣服,给身体和头发做好护理,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后,仆人们把她带进了德里希的卧室里,他早就已经洗漱完毕,穿着合身的睡衣,鼻梁上架着精致的阅读眼镜,靠在床头读一本经济学的读物。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个手足无措、初次新婚的新郎,更像是结婚多年以后,靠在床头柜等待晚归的妻子的家庭主夫。
这让罗莎琳德进退两难,她该表现得熟稔自然一点,还是青涩慌乱一点?前者会不会让他以为她曾经有过很多omega,后者会不会让他觉得她是个白痴?
她斟酌半晌,决定还是尽量保持自然地走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沿。
德里希看到她,又是一怔。
灯光下的罗莎琳德美得惊人,她的身上似乎还缭绕着潮湿的水汽,就像刚爬出水面的水妖。
半晌,德里希才合上了书,摘下眼镜:“抱歉,我只是习惯了……”
他一直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直到这个突然冒出来要跟他联姻的妻子出现。
她很漂亮,也很健康,全身上下和他没有一处一样,这令他感到手足无措。
罗莎琳德心想,这很好,他只是习惯,而不是故意无视她。
……但她还是有些紧张。
迟疑半晌,她问:“要熄灯吗?”
“抱歉,你已经开始困了吗?可我的书还没看完,能否请你等一等?”德里希问完了才意识到罗莎琳德问题背后饱含的深意,他拿书的动作一顿,半晌,才若无其事地改口,“好的,可以。”
罗莎琳德说:“哦,你不接着看书了吗?”
问完了,她才意识到德里希刚刚的回答和自己的提问是同一个性质。
“……”
德里希沉默半晌,决定还先入为主地把灯关掉。
黑暗之中看不到两个人尴尬的表情,这样就没那么尴尬了。
随着开关的契合,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唯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罗莎琳德凝滞了半晌,还没想好用什么打破这个僵局,突然听到了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德里希在解开睡衣扣子。
她感到更紧张了,因为这个时候,她不知道是该帮他解开还是任由他自己解开。
德里希突然问:“你想接着听故事吗?”
罗莎琳德忙不送地点头:“好的。”
于是德里希继续了他的讲述:“那个生长在糖果屋里的男孩一点都不开心,因为他太孤单了,他很想出去,和别的孩子一起玩。”
衣料摩擦的声音停下了,他大概是已经脱完了。
然后德里希慢慢地靠近了她,他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已经嗅到了他的信息素,是雨后青草的味道,清新、干净,带着一点涩味。
这和她的信息素简直是不谋而合——潮湿的雨林,锯开的雪松,苔藓自由地生长。
罗莎琳德摸到了一片光洁而温热的肌肤,她试探性地往下,德里希没有拒绝。
然后她摸到了一点冰凉的金属质感,是那个支撑他活动的医用钢支架。
罗莎琳德顿住了:“这个,你不用摘下来吗?”
德里希下意识地摸了摸腿:“医生说这样支撑着,才不容易……受伤。”
说到最后,他的耳根有些泛红。
他庆幸此刻没有灯。
罗莎琳德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条伤腿要比好腿略干瘦一些,钢支架绑得过紧,近乎要陷入肉里:“这个,绑着舒服吗?”
“没关系的。”空气中的信息素越来越浓,德里希的呼吸开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我已经习惯了。”
他握住了她还在摸索钢支架的手,无声地恳求alpha别那么绝情。
罗莎琳德得到了默许,于是她的胆子和动作都渐渐地大了起来,直到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罗莎琳德箭在弦上,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停住了动作:“抱歉。”
德里希回答:“没关系。”
他们之间的对话根本不像夫妻,更像是收银员和顾客。
意识到这一点的罗莎琳德感觉自己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她得说点什么,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于是她问:“之前的那个故事,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孩子都不跟男孩子玩?
“因为他的父母不让他跟没有糖果屋的孩子玩,他们不会允许他跟外面的人玩。他被困在了糖果屋里。”
德里希将脸庞埋进了她的肩窝。
“他被困在了这里。”
百分之十五。
罗莎琳德反手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最后一句话应该是gc,但是,55555
你们懂得吧,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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