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个故事
信息素在空气中缓慢地蔓延, 但在此刻并没有半分旖旎意味。
这里是虚拟的战境，于是信息素对生物的讯息没有半点影响。
篝火熊熊地燎烧着松木和玉米，湿透的夜雾浸饱了石头上的青苔, 就像一场荒野的露营, 这属于亚瑟的信息素味道。
按理来说, omega的信息素大多甜腻而柔软，为了更好地吸引alpha的注目。
亚瑟却不一样。
仿佛是刻意地脱离大众, 所以注定要做一个异类。
他想, 他是异类。
自出生于蜂巢, 被告知要侍奉蜂后的那一天起，他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异类。
比起被当做什么精致易碎的小玩意儿似的养在蜂巢里受尽优待，他更愿意被养成一个工蜂，至少可以留在人间。
去学习人类的情感, 去亲吻能够长出鲜花的大地，去触摸冰冷的露水和温暖的阳光, 而不是日复一日地待在蜂巢，从生到死都只属于蜂后一个人。
可按照蜂群的眼光来说，他的行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叛逆。
长老们对他进行软硬兼施的劝导、教诲和鞭打，他咬着牙，沉默地忍受, 但始终没有开口求饶过, 他不想屈从, 不想妥协。
最后为首的阿尔伯特长老叹息了一声, 他摸着他的头, 低声说：“孩子，你总会妥协的。”
他总要妥协的。
没有谁能够与蜂群相抗衡。
——阿尔伯特是对的。
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戴上温柔的假面，变成雄蜂里的一员, 被上一任的蜂后看中。
和他一起出生的雄蜂问他：“你看，亚瑟，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又何必这么倔强呢？”
对啊，何必呢？
他也不知道。
也许有些东西就是要撞到头破血流才肯罢休，有些事实就是要等到鲜血淋漓才肯低头。
有些雄蜂嗤笑他：“你在装什么假清高？以为故作姿态就能让蜂后陛下对你另眼相看吗？真是可笑。”
他很快就成为了雄蜂、乃至整个种群的笑柄。
而这个笑话终于传到了上一任蜂后的耳中，她饶有兴致地问：“真的吗？他居然想当个工蜂？”
她破例选中了他，不是为了他的温柔，说实话，这样温柔、娇弱的性格在雄蜂中千篇一律。
她看中了他宁死不屈的性格。
她说：“来当我的对手吧，亚瑟，这个蜂巢里，也许就只有你肯这么做了。”
上一任的蜂后名叫维罗妮卡。
在成为蜂后之前，她曾经在人间就读于一家军校，她是那里的优等生，她喜欢热血的格斗和规律的演练，但种群就算给她弄来了这样的虚拟战斗模拟舱，她也没法使用。
工蜂是没有资格直接接触蜂后的，有资格的只有长老和雄蜂。
而威严的长老和和柔软的工蜂是不会和她一起挥洒汗水或者兵戎相见的，于是她选中了亚瑟。
她将他领到身边，教会他如何在十二秒内放倒一名大汉，教会他如何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教会他如何使用自己的先天优势成为战场的主宰权。
虚拟的战斗舱里能够模拟很多人间的场景，因为这毕竟是属于人类的产物，于是亚瑟在这里看到了没有香味的鲜花、没有温度的露水和一点都不刺眼的阳光。
即便如此，他还是心满意足。
哪怕被毫不怜香惜玉的维罗妮卡打断了三根肋骨，弄到肩胛脱臼，留下大量的伤口和淤青，他仍旧是开心的。
因为在这里，不必再用温柔的假面示人。
他可以真正地做自己。
但维罗妮卡很快就变得不是自己了，她最终也在奢靡之中堕落，她开始频繁地和那些小雄蜂约会，在别的房间里消磨时光。
他是唯一一个不被维罗妮卡临幸的雄蜂。
他再一次地成为笑柄。
真是见鬼了，把雄蜂当做一个沙袋陪练什么的，真是闻所未闻，千古奇闻。
但亚瑟并不这么想，他似乎对维罗妮卡的堕落并不意外，在维罗妮卡没有来这里的日子里，他就独自一个待在这里，琢磨自己培养自己的技巧与力量。
数百个模拟战斗场景，数千个模拟战斗模式，他慢慢地去熟悉它们，研究它们，这里的时间和空间和外界不同，可以无限制地延长，于是他有大把的精力。
雄蜂们把他当做嘲笑的对象。
他们说他没有人会爱他，他注定孤独终老。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的这一生，本来就是不需要爱的。
和那么多雄蜂去争抢一个蜂后的爱，太卑微、太可怜了。
——他不需要爱。
曾经的他这么认为。
直到，他遇到了克拉拉。
她礼貌地向他打招呼，她尊重他、爱慕他、她从不把他当做金丝雀或者菟丝花，她把他当做和自己平等的存在。
就算工蜂尊重、侍奉雄蜂，但潜意识里，他们仍把他当做一个蜂后的附属品、所有物。
亚瑟这才惊觉自己有多虚伪，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这样的首肯和平等。
当克拉拉在他的怀里死去的那一刻，他感到心脏抽痛了一下，不多，就一下——这样的尊重如此难能可贵，而他只是接触过一瞬间，就要再次失去。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可克拉拉让他见到了光明。
所以在克拉拉觉醒成蜂后的那一瞬间，他表面没说什么，内心却感到窃喜。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发现他想要得到更多。
需要爱、需要被爱、需要克拉拉。
他会教她觉醒成真正地蜂后，陪她一起对抗蜂群的力量，帮她逃离种群的控制，他要救她，也要爱她。
他要成为她的雄蜂、导师、爱人与战友。
“陛下，来吧。”
克拉拉一直都对自己有着深刻的认知。
她是个差生，成绩单上的绩点低得惨不忍睹。
更不要说体能上的锻炼与力量上的培训。
于是面对亚瑟的邀请，克拉拉有些踌躇。
觉醒蜂后的力量——她真的可以吗？
查理叔叔说她是个异类，是一只会对蜂蜜过敏的蜜蜂，也许她并不适合成为蜂后。她对这个角色一点概念都没有。
“陛下，过来。”
亚瑟抬手，战斗舱随着他的手势改变场景，那一瞬间，齐腰高的牧草拔地而起，虚拟的天穹一碧如洗。
他站在起伏的草浪之中，向她伸出了手。
“陛下，请不要害怕。我会陪您一起。”
哪怕是当一个异类，他也和她一起。
克拉拉试探性地踏出了一步，挥出一拳，可惜被亚瑟轻而易举地挡住。克拉拉傻了，她下意识地挥出另一拳，然后又被挡住。
现在她完完全全地被亚瑟制住了。
然后，没有半分犹豫的，她在天旋地转之间被亚瑟摔到了草地上，草叶刺得她背部发痒。
剧烈的疼痛自背部传来，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克拉拉呜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不行。
亚瑟怔了一下：“陛下？”
克拉拉用手臂挡住了眼睛：“我做不到，我……对不起，我就是一个差生……”
“陛下一点都不差。”亚瑟拉开了她的手臂，“陛下比任何人都好，陛下是天下第一好。”
听到这里，克拉拉羞耻地脸红了，这不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吗？
亚瑟低头，去亲吻她的眼睛。
如此温柔，如此亲昵。
克拉拉鼓起勇气，想要回应，却被亚瑟摁住了嘴唇：“这是赢了之后的奖励。”
她当场愣住。
亚瑟的领口有些凌乱，大概是因为领带已经被抽掉的缘故，信息素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蔓延，像蜘蛛丝缠住了她的手臂，胶着、黏腻、让她难以抽离。
克拉拉抹了一把脸：“我知道了。”
她爬了起来，抬手扯掉头上的王冠，脱下最外一层厚重的礼服，把身上那些叮叮当当的珠宝首饰摘下来。
她沉下心，调动属于alpha的本能。
在觉醒成蜂后的那一天，她其实就同时觉醒了alpha的亚性别，但她总是迷迷糊糊的，成天一副没进入角色和状态的迷糊样。
因为她对蜂后和alpha都没什么彻底的认知概念。
但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她要得到亚瑟，要他做自己的雄蜂、做自己的omega，那么她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空气里开始灼烧龙涎香、纸莎草、皮革和汽油的味道。
她盯着他的嘴唇跃跃欲试，连身上的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
“来吧。”
“典礼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夜深了，小雄蜂们挤在同一张藤条编织的长椅上发呆。
长得最好看的小雄蜂丹尼尔小声说：“真羡慕亚瑟，他现在可以独占蜂后陛下了。”
另一只雄蜂卡洛尔反驳道：“我就不信蜂后陛下能永远喜欢他，我们比他年轻，到时候等他年纪大了，蜂后陛下就不会有那样的新鲜感了。”
“年老……”丹尼尔迟疑了一下，“可是历代蜂后陛下都英年早逝，万一这一代蜂后陛下也早逝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和亚瑟一样，都要跟着陪葬，一点机会都没有？”
“慎言！”卡洛尔说，“你怎么敢这么诅咒蜂后陛下？”
丹尼尔不服，但还是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
一众小雄蜂们纷纷点头。
“你们就不觉得这事离奇得凑巧吗？”
“丹尼尔，你什么意思？”
“我们为什么不去探知一下真相呢？”丹尼尔兴致勃勃地提议，“反正闲着无聊也是无聊。”
据说历代蜂后都极其美貌，但她们都在禁闭的棺椁之中陷入长眠，只有长老阿尔伯特和新生的蜂后才有资格进入那里。
她拜见前任的蜂后们，然后步入她们的后尘，代代如此，无一例外。
“你疯了？”卡洛尔说，“你不要命了吗？”
丹尼尔说：“反正陛下和亚瑟正在……长老们也各自回去处理事务了，不会有事的。你们就不好奇吗？”
小雄蜂们面面相觑了起来。
“好奇那个做什么？”
丹尼尔笑了起来：“当然是好奇那些殉葬的雄蜂，会以什么样的姿态陪在蜂后陛下长眠咯。”
虽然知道这是与生既定的命运，但他还是很好奇。
他是雄蜂里最漂亮的那一只，死后，他当然也要当最好看的殉葬品。
“你们不去，那我去。”
他从藤椅上跳下来。
“与其陪葬陪得不明不白，还不如现在一探究竟。”
作者有话要说： 克拉拉：不要小看lsp的力量啊！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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