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个故事
阿尔伯特听到克拉拉的话后, 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然而蜂后陛下一脸的认真，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因为按照理来说，为了保证蜂后陛下的起居出行都毫无闪失, 准备大量的雄蜂才是最优的选择。
但克拉拉看都不看那些漂亮的、衣着暴露的雄蜂们一眼, 要不是为了亚瑟, 估计她早就落荒而逃了吧。
阿尔伯特的目光微微地晃动了起来。
漂亮的小雄蜂们还在哀求矫作：“陛下，您还太年轻了, 肯定不知道只有一个雄蜂服侍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
“亚瑟年纪大了, 根本没法很好地满足陛下！”
“阿尔伯特长老, 您也劝劝陛下呀，可不能让陛下如此胡来啊。”
他们在恳求，不被蜂后看中的雄蜂，只能是去人间采蜜。但他们不是工蜂, 肯定会死在人间的。
……
阿尔伯特皱起了眉：“放肆。你们竟敢质疑蜂后陛下的命令，来人, 将他们关进惩罚室里！”
听到这里的克拉拉急忙叫停：“不，别这么对他们。”
她经常被关禁闭，自然知道被关着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阿尔伯特问：“那么您的意思是？”
克拉拉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喊他们一起住也没关系啦，这座蜂巢看起来很大。”
她的话刚说完，刚刚还在哭哭啼啼的小雄蜂们立刻跪下, 纷纷叩谢她的大恩大德。
克拉拉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时间被吓得连连后退。
阿尔伯特说：“您真是比我想得还要善良。”
克拉拉睁大了眼睛：“这也算吗？”
她搞不懂, 此刻她还不能理解只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定夺富贵生死之事。
“当然。”阿尔伯特颔首, “您应该知道, 我们种群的历代蜂后都英年早逝，未能留下子嗣。因此，除了第一代蜂后, 其他的蜂后陛下都是在新生儿之中觉醒的。”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而那些一夜之间就从新生儿一跃成为蜂后的孩子，大多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她们专横昏庸，根本不配成为蜂后。”
阿尔伯特的表情带着微不可查的厌恶，想来他扶持过那么多任蜂后，肯定早就受不了了。
随后，阿尔伯特的话锋一转：“说起来，您也该见见她们。”
“谁？”
“历代的蜂后陛下。”阿尔伯特轻轻一挥手，查理叔叔他们和小雄蜂们立刻噤声，纷纷退下。
阿尔伯特说：“蜂后陛下，请跟我来。”
克拉拉跟着他走了几步，阿尔伯特却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亚瑟，他不能跟来。”
克拉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的手不放，体温已经渍出了细密的汗。
“可是……”克拉拉有些迟疑。
亚瑟说：“有您的命令在，我会很安全。”
克拉拉这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半晌，她又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火急火燎地放开他的手：“对、对不起……”
“陛下。”
亚瑟止住了她的话头，他柔柔地望着她，目光像微风掠起湖面。
他低下头，牵起那只刚才牵过他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虔诚地落下一吻。
“是我应该多谢你。”
克拉拉亦步亦趋地跟着阿尔伯特在蜂巢之中行走，每到一处地方，阿尔伯特就会停下来，详细地为克拉拉介绍。
至于克拉拉——
她充分发挥了课堂刺头、学校差生的光荣传统：根！本！没！在！听！
她抱着那只被亚瑟亲过的手，恍恍惚惚的，大脑一片空白，里面有无数灿烂的烟花在四处流窜。
他亲她了诶！
第二次！
好幸福！
“陛下？陛下？”
阿尔伯特终于发现克拉拉在神游天外：“陛下？”
克拉拉赶紧回过神，她的脸涨得通红：“抱、抱歉。”
阿尔伯特没有生气，他宽容地笑了：“陛下似乎很容易走神。”
“啊，是的。”克拉拉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发现，只要走神了，就感觉不到肚子在饿——这是精神安慰法，挺管用的。”
阿尔伯特不赞同地停下了脚步：“陛下您经常挨饿么？虐待蜂后，查理和玛莎真是罪该万死！”
克拉拉生怕他说出些什么不可挽回的话，赶紧补充：“也没有，如果平心而论，让我养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对种群最重要的东西过敏，我也不会高兴的。”
阿尔伯特无奈道：“陛下说的这话真是孩子气。”
她怎么能用人类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来衡量蜂群呢？
“说起来，为什么我作为一只蜜蜂，还是蜂后，会对蜂蜜过敏？”克拉拉问，“前任的蜂后们有出现过这样的症状吗？”
阿尔伯特摇头：“这倒没有。不过——确实每一任蜂后在觉醒前，都会出现濒死的征兆。”
克拉拉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
不妙啊！
莫非这就是英年早逝的症状？
阿尔伯特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宽慰道：“陛下放心，您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克拉拉：“……”
这种没什么说服力的安慰并不能安慰到她。
但阿尔伯特已经停下了脚步，他郑重地在尽头那扇极尽奢华的大门前停下。
“陛下，请行礼。”
那一瞬间，他连和蔼的表情都变得肃穆庄重。
“在这里陷入沉眠的是蜂巢的创造者、种群的掌权人、鲜花和蜜糖的精灵、谦和与仁慈的眷者、原初的蜂后陛下。”
克拉拉懵懵懂懂地跪下，看着阿尔伯特推开那扇门，他的语气如同在朗诵人权宣言或者神圣经文。
“她将金色的灵魂献给蜂巢，她将炽热的心脏奉给种群，她崇高而伟大，她神圣而不朽！”
克拉拉听着听着，突然发现，阿尔伯特用的是“她”。
而不是“她们”。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克拉拉被里面炫目的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阿尔伯特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克拉拉在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后，不禁张大了嘴巴。
整座房间里铺满了黄金，它们无一例外地也被雕成了鲜花，盛放的、含苞的、半开半合的。
陈列在鲜花上的，是许多具装饰华丽的棺材，每副棺材里躺着一位漂亮的美人，她们头上戴着形制不一的冠冕，背后拖着长而透明的翅膀。
除此之外，最前方还摆着一具特别华丽、特别精美的棺材。
那里面同样躺着一具尸体，不过她和那些苍老的尸体不一样，她看起来年轻活力，脸上甚至还涂着玫瑰一样的胭脂，仿佛她没有死去，只是陷入了沉睡。
仿佛只要路过一只因她的美貌而驻足的蝴蝶，就能立刻惊醒这位睡美人。
阿尔伯特的目光扫过她，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
“陛下，您知道么？您和初代的蜂后陛下一样专情，她也只有那一只雄蜂。”
可惜克拉拉根本没听到他的赞扬，此刻的她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张大了嘴巴。
因为，这些女人和她之前在梦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而那个时候，她们在对她说：
逃！
“陛下，您怎么了？”阿尔伯特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他问了两遍，克拉拉才回过神：“抱歉，我好像又走神了。”
“没有关系，但是陛下，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是出什么事了吗？”
克拉拉刚要回答，话到嘴边，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这样会不会被他以为她这是在亵渎历代蜂后？
不行不行！
于是克拉拉立刻改口了：“呃，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她们都死去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能保持这样的年轻貌美？”
她很好奇，难道蜜蜂和人类的死后特征是不一样的吗？
“您在好奇这个？”阿尔伯特笑了，他蹲下去，轻轻捻住一朵黄金制成的花朵，这些花朵的茎叶被刻成中空的模样，再加上黄金很软，所以他很轻易地折下了一支。
他将这朵花递给了克拉拉，克拉拉看了一眼，发现这中空的黄金花茎里流淌着黄澄澄的蜂蜜。
“这是……”
“如您所见，这就是对于蜂群来说，很重要的蜂蜜。”阿尔伯特说，“有它们在这里涓涓不壅地流淌，蜂后们的容颜就能永远维持这样鲜活的美貌。”
克拉拉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维持死后的美貌？就只是这样？”
阿尔伯特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
“……”
克拉拉一时语塞。
不是，大费周章、前往人间、耗费大量蜂力，就只是特地用蜂蜜维持蜂后们的美貌？
这也太离谱了吧？
克拉拉觉得很难理解，这可是食物啊！珍贵的、美味的食物啊！能够供她吃到大学毕业啊！
要不是她对蜂蜜过敏，她早就拎着桶来装了！
呃，等等，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她完全可以把蜂蜜收集起来，开个专卖蜜糖的小铺子，到时候上大学的时候就不用申请助学贷款了！
“看来陛下还没适应蜂群的规则。”阿尔伯特说，“在蜂群之中，什么都不重要——除了蜂后。也只有蜂后！”
“她是所有，是一切，是至高存在，是每只蜂的无上信仰。”
“她，即是蜂群。”
说到这里，阿尔伯特的目光落到了初代蜂后的棺木上，里面流淌着狂热与忠诚。
“您明白了吗？” 他紧紧地盯着克拉拉。
克拉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她的大学学费泡汤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尔伯特：在这里沉睡的是蜂巢的创造者、种群的掌权人、鲜花与蜜糖的精灵、神圣和仁慈的眷者、原初的蜂后陛下。
棺材：我这里躺不下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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