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个故事
“亚瑟大人！”
似是再也无法忍受似的, 玛莎惊叫了起来。
“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亚瑟先生？”
亚瑟说：“我知道，我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倒是你们，你们知道你们犯下了什么恶行吗？”
查理反问道：“那我倒是想请问您, 我们犯下了什么恶行？”
不可理喻。
亚瑟皱起了眉：“克拉拉也是族群的一员, 但你们却这么虐待她, 她看上去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玛莎打断了他的话：“族群的一员？你在开什么玩笑？”
查理轻蔑地说：“作为蜂群的一员，却对蜂蜜过敏, 她根本就不属于我们, 她是异类, 她是怪物！”
一开始，当他得知自己的哥哥出了意外去世，家中只留下这一个独生女的时候，他是很乐意领养她的。
他想, 他是这孩子的亲叔叔，他能够比族群更好地照顾她, 令她成为一位优秀的工蜂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会有两个女儿，伊思和克拉拉。
但他和妻子在接到开具的报告之后，却无一例外地陷入了沉默。
——她是蜂群的一员, 为什么会对蜂蜜过敏？
她是怪物、是异类、是背叛了蜂后与族群的存在！
“我肯养着她就是最大的仁慈了！”查理咬着牙说, “要是新任蜂后知道了这样的怪物, 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让家人不受她的牵连, 查理只能选择与她尽可能地划清界限。
否则族群都不会原谅他收养了这么一个怪物！
“至于你, 亚瑟先生，你身为蜂后的所有物，竟然胆敢不守贞洁！”玛莎说, “按照族群的规矩，你已经失去了为蜂后殉葬的资格。”
查理接着道：“你会被族群抛弃，孤零零地死去，尸骨湮灭成无数块碎片，再没有哪里会有你的容身之地！”
到最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你罪该万死，亚瑟。”
克拉拉缓缓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浑身上下仿佛都被巨大的重物碾过，疼痛渗进了每一寸神经，叫嚣着要撕裂她所有的血肉。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哪里？
她身处一片空白，头顶、脚下、前后左右都是一片虚无。
她低下头，发现之前流动的血迹全都不见踪影，指关节的老茧和伤疤也都消失了，倒是眼前看东西模模糊糊的。
克拉拉摘下了眼镜想要擦一擦，却发现自己在摘下眼镜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清晰了。
奇怪。
虽然疼痛还在延续，但她的身体却仿佛新生，好像有人专门给她换了一个器官移植手术似的。
克拉拉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她大喊道：“你好！请问有人吗？”
【逃——】
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那仿佛是用胸腔发声，沉闷、古怪、带着黏稠的水声。
克拉拉回过头。
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排棺材，还是立起来的，每一副棺材都打造得很精致，花纹上镶嵌着金银宝石，棺材里铺满了纯白的鲜花。
每个棺材里，都躺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她们闭着眼，仿佛已经死去了很久，在克拉拉的注视下，这些妙龄女郎都在瞬间老化成了一个个老妪。
【逃——】
干枯腐烂的尸体们齐齐地发出声音，扭曲着、拼凑出一个不成语调的单词。
克拉拉听了三遍，终于听清了她们的原意。
“逃？逃往哪里？我要怎么逃？”
克拉拉看看周围，一片空白，她甚至分不清东南西北。
“那个，事实上，我还不知道你们是谁呢？”
【逃——】
语气逐渐激烈、逐渐疯狂了起来。
克拉拉被她们吓得倒退了一步：“不，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激动。”
她的话音落下，一片沉默。
半晌，棺材的尸体们齐齐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还没等克拉拉琢磨出她们是什么意思，就感到自己的脚下传来了巨大的失重感，平衡失控的那一瞬间，她尖叫着坠入了深渊。
“亚瑟，你可知道你有罪？”
“亚瑟，你不守贞洁。”
“亚瑟，你背叛了蜂后陛下。”
……
十二位长老围在他的身前，他们穿着圣洁的长袍，面容严肃，不苟言笑，语气平静，但却字字见血。
他们在细数他的每一条罪行。
查理和玛莎召唤了族群，于是蜂群的十二位长老应声而来，他们也是工蜂，但却是工蜂中的最高阶位，他们终身辅佐蜂后、管理种群，当新的蜂后还没觉醒，便会由他们代理族群中的一切事务。
他们统一穿着带有兜帽的长袍，五官笼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为首的长老是阿尔伯特，他是十二位长老的首领，亦是蜂后的左右手，他辅佐了四代蜂后，位高权重、显赫一时。
“亚瑟，你可知错？”
“作为一个未曾侍奉过蜂后的雄蜂，你该感到羞愧，我们给了你二次机会，让你用殉葬洗刷你自身的屈辱，而你竟敢不守贞洁，去亲吻一个工蜂女孩！”
亚瑟轻声说：“阿尔伯特长老，我并没有不守贞洁。我只是——代这个世界向她告别。”
这个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挨了很多饿，不然怎么连致命的蜂蜜都敢这么不要命地吃下去，还摄入了这么多，以至于急救措施都毫无用处。
不该是这样的。
这样的孩子，应当是笑着的，永远都开心快乐的，没有任何烦恼的（暑假作业除外）
他真心实意地为她感到难过。
作为一只雄蜂，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侍奉蜂后陛下，所以他一直都享受着最好的优待，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惊觉不是每只蜂都能拥有他的待遇。
“阿尔伯特长老，您也是蜂群的一员，为什么不能将心比心地怜惜一下这个孩子呢？”
阿尔伯特淡声地说：“这样的工蜂，族群有几万甚至十几万只。”
他不可能一一怜悯过去。
“所有背叛了蜂后陛下的，皆须一死。”
阿尔伯特抬起手中的权杖，那和之前的戒指一样，精美、雕琢着葳蕤花木，那是蜂后的权杖，因为蜂后不在，他暂代了族群的事务，也暂时接管了这把权杖。
此刻，他将这把主管生杀大权的权杖轻轻地点上了亚瑟的额头。
“我以蜂后之名，赐你死亡——”
最后一个字落下，权杖却毫无反应。
阿尔伯特不禁皱起了眉，这不应该。
正在这时，亚瑟突然感到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低下头去看，却发现克拉拉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新生的肺泡受不了这样的空气，所以她咳得满脸是泪。
克拉拉难受地捂着肺腔，隔了好久才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仍然躺在亚瑟先生的怀里，他好温柔，哪怕知道自己曾经抱着一具尸体。
“你没事吧？”惊愕过后，亚瑟低声问道。
克拉拉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后背又痛又痒，仿佛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
看着亚瑟越来越惊愕的目光，克拉拉心说不妙，难道自己身上有了寄生虫？
她艰难地伸出手向后背探去，摸到一双长长的、轻薄的、上面有细密纹路的东西，这样的触感令她联想到蜻蜓、豆娘一类的翅膀。
还没等克拉拉惊恐地尖叫出声，亚瑟紧盯着她，轻声喃喃。
“……蜂后陛下？”
克拉拉睁大了眼睛。
原本握在阿尔伯特手中的权杖与放在亚瑟口袋里的戒指全都挣脱了他们的保管，蜂后新生，它们应召而来。
那些原本用金银雕琢出的花木在她的肌肤上生长，盛开出褶褶生辉的花。
克拉拉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盈，她下意识地握住了那根权杖，感到强大的、充沛的力量瞬间充盈了整具身体，身上的疼痛都已消失不见。
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屋子里的人齐齐地跪了一地。
他们都这样称呼她。
“蜂后陛下。”
蜂后？谁？我吗？
克拉拉一脸茫然，她下意识地寻找蜂后在哪里，却见为首的阿尔伯特长老抬起了头，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他唤她：“蜂后陛下。”
克拉拉指了指自己：“我？”
“是的，陛下。”阿尔伯特说，“不知道什么原因，您的觉醒姗姗来迟。但您仍然是毋庸置疑的蜂后陛下。”
克拉拉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地看向查理叔叔、玛莎婶婶和伊思表姐，却发现他们惨白着脸低下了头，浑身都在颤栗。
她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亚瑟，却发现后者的目光在经过短暂的惊讶之后，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蜂后觉醒，族群新生，我的使命已经完成。”
他向她躬身行礼：“再会，蜂后陛下。”
这一次，轮到他来做那个离别之人。
克拉拉下意识地说：“不行！”
“什么？”
克拉拉有些急迫地问他：“是不是蜂后新生，您就要去死了，先生？那、那我不当这个蜂后了行不行？”
还没等亚瑟回答，一旁的阿尔伯特已经皱起了眉：“不行。您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您就是唯一的蜂后。更何况，他是上一任蜂后陛下指定的雄蜂，雄蜂只属于蜂后，他理应为她殉葬。”
对此，亚瑟不置可否。
克拉拉更急了，她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连说话都开始口吃，但那已经是她鼓足了全部的勇气：“那、那我要他做我的雄蜂可以吗？”
她的大脑在这一刻转得飞快，只要亚瑟成为了她的雄蜂，应该就不会有人想让他去给别人殉葬了吧？
“什么？！”
这下不止阿尔伯特，就连亚瑟和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不顾礼仪地、错愕地看向了她。
话一说出口，克拉拉发现那好像也没那么羞耻，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说雄蜂只属于蜂后吗？所以我想要拥有他！”
这一次连反问句都省略了。
亚瑟下意识地拒绝了：“陛下，万万不可。”
他的年纪已经大了，而族群里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小雄蜂，雄蜂的数量虽然不像工蜂那么多，但也不会像蜂后那么绝对的唯一。
“您还可以拥有除了我以外的雄蜂。”亚瑟说，“您可以拥有很多。”
可是克拉拉不想拥有其他雄蜂，再多都不想要，因为再多都不会是亚瑟。
她费力地回想着生物老师的讲课内容：“整个蜂群，是不是都要绝对遵守蜂后的命令？”
亚瑟点了点头：“是的。”
所以他才说她可以拥有很多雄蜂，因为没有蜂会反抗她的命令。
“那好。”
克拉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她试探性地举起权杖给自己壮壮声势。
“我命令你，成为我的雄蜂。”
作者有话要说： 克拉拉：软的不行，那来硬的（多方面）
遇见这个拉，忘了那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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