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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四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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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面上嘈杂的声音倏然远去, 过去许多事情串在了一起,一瞬间涌入沈书心里,令他隐隐有些晕眩。

    许久, 沈书喝了杯茶润嗓子, 迟疑道:“是暗门的宝藏?”

    “是兀颜术的宝藏。”林凤道, “也可以说是暗门的, 这秘密是随世代门主相传。”

    “兀颜术怎么死的?”

    “死于暗杀。他本人便是绝顶的高手,杀他的人并未用毒,那时所有人还不知道洪修活着。照暗门的规矩,门主死后, 将由负责暗杀的左司尉接掌。正因为暗门专司暗杀与刺探机密,左右司尉若有本事, 并非不能通过杀死门主的方式争夺门主之位。”

    沈书摇头:“毫无忠信可言。”

    “作为门主若无法防备刺杀, 又如何能够威服手下人等?所有人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门主并非天授,必须凭借武力和智计说话, 如此门人才能甘愿为一人驱策, 为这一人卖命。”林凤道,“我倒觉得, 这比科举更公平,科举将录用名额事先划分好,南人先在名额上就处于劣势, 其次,江南才子甚多, 比之前宋,如今取士等于从前二十四人中取一人,先生敢说, 如今之人才本就比前宋时更少也更劣?”

    “自然不是,但若强者居之,天下强人辈出,谁都能去刺杀上位者,恐怕就要大乱了。”

    “朝廷是朝廷,我们不过是山野帮派,不懂得什么钱钞修河治水劝农,自有我们的规矩。在暗门,规矩便是,能者居之。只一条,杀了门主,位子仍会按照门中职位高低进行传递,新门主上任后,除非刺杀门主的是他本人,否则凶手便是暗门的敌人,无论他逃到哪里,门中之人,皆可为门主报仇,并能得到重金作为报酬。”

    “兀颜术死后,刺杀穆玄苍的人,是你们悬赏招来的?”沈书突然发问。

    “不全是。”林凤答道,“那时只有穆玄苍在明面上,大家都以为洪修死了,怀疑穆玄苍是凶手的人很多。”她停顿片刻,又道,“但我不认为是他杀的兀

    颜术。”

    “为何?”

    “穆玄苍几乎是兀颜术一手调|教出来,兀颜术对他有半师之恩,此外,兀颜术也相当于曾救过他的命。据我所知,穆玄苍为人有恩必报,他并非无情无义。何况虽然兀颜术才是门主,由于左司尉死后兀颜术一直没有任命新的左司尉,实际上在他死前,暗门主要的事务都掌握在穆玄苍手里,只欠门主的名头。”林凤瞥一眼窗外,轻叹了口气,接着快速地说,“兀颜术死后,遗物中便有一张宝图,穆玄苍仓促北逃,此物被落下了。先生想必还记得,上次见面,我曾说过,洪修为斯钦巴日,也就是你的师父掌管矿场多年,你师父是什么人,为什么人办事你都清楚,是以当年洪修所掌管的勘探人才,便是这举国之最了。那年暗门突然关闭所有矿场,洪修也销声匿迹,但他仍能找出这些人来。他派人照宝图所示方位仔细搜寻,也走了不少弯路,耗费许多时日,幸好在潼关下确实找出了这批宝藏。”

    沈书点头:“结果功亏一篑,东西早已被人取走,守卫宝藏的人也都被杀了。因此洪修想通过箱子里装的那些人死了多久来推断大概什么时候这些金银被取走,幸运的话,能够缩小范围,甚至锁定是谁取走的那些宝藏。”

    但为什么门主才能得知的那幅图,穆玄苍却没带走,沈书不认为穆玄苍会这么不谨慎。但智者千虑,或有一失,也未可知。

    “今日告诉先生的这些事,要是叫门主得知,我也不必再留在他的身边了,甚至会危及性命。如果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诚心……”

    沈书做了个手势,止住林凤的话,果断道:“我信你,吃了这杯茶,你就是我放在洪修跟前的眼睛,作为报答,无论你何时离开洪修,我身边都有你一个位子。”

    林凤听出了弦外之音,似有些踌躇。

    沈书神色悠然地喝茶,这是林凤该烦恼的。他答应的是自己身边的位置,而不是穆华林身边的位置,而林凤更想要的,则是穆华林的承诺,更是云都赤背后的巨大利益和权势。固然穆华林放出了

    风声,眼前的沈书便是他的接班人,但一切尚且未知,穆华林若一直不让出这个位子来,所谓少主,便也不过是穆华林手里的一颗棋罢了。

    夜幕降临,吃了晚饭沈书便一直呆在房里,直至张隋在外请示,他才披衣起来,点了灯拿在手上去开门。

    “门主请。”张隋侧身,身后方显出坐在轮椅上的洪修。

    林凤快速与沈书对了一眼,将轮椅里的洪修抱起,放到坐榻上,之后恭顺地站到一旁,像是屋子里的花瓶一样安静伫立。

    “听闻前辈在绍兴城中养病,晚辈恰好行经此地,若不进城瞧一眼,实在失敬,是以冒昧打扰。”沈书朝洪修作个揖。

    洪修嘲讽地勾起嘴角,说:“想不到穆华林那等狭隘小人,徒弟却心胸似海。当初我让你带一句话给穆玄苍,现在见到我,你不是该气得捶胸顿足吗?”

    林凤快速瞥了一眼沈书。

    沈书险些忘记,林凤说过,洪修要的是穆华林的位子,所以他说不想再做暗门门主,也是事实。只不过谁也没有料到穆玄苍会公然找死,先投效穆华林,装得谦卑顺从,却从穆华林的眼皮底下抢走了养在漠北的数千匹战马。

    “前辈行事,想必自有道理。师父说我,虽然愚钝,好在还知礼数。”再面对洪修,沈书发觉不像上次那么紧张。谁也不会在被绑架的时候还心情舒畅。

    “何事要见我?”

    “朱元璋将攻绍兴,或有战事,前辈不妨换个地方?”

    洪修先一愣,继而大笑,咳嗽数声,沉声道:“专程来一趟,就为向我透露这个消息?真是好大一个‘机密’。”

    “晚辈是特来向前辈请教,前辈是想支持高丽皇后所生的皇太子早日登基吗?”

    洪修先看林凤。

    林凤陡然瞪大了眼,显得十分震惊。

    洪修笑了笑:“父死子继,让他们提前几年,又有何妨?”

    洪修竟会直言不讳,沈书觉得有些许意外,接着又问:“这事我师父知道吗?”

    “除非你师父消息还未有你灵通,否则大都的异动,他该一清二楚。”洪修道,“谁先坐稳帝位,谁便

    赢了。你师父曾陪伴庚申君流放静江,想必正焦头烂额,可惜,他什么也不告诉你,把你装在个麻布袋子里,由得你去横冲直撞,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洪修嘴角显出诡异的笑容,“咔擦,人头落地。”

    倾盆大雨冲在泥地上,关押的地方都露在外面,有人踏着浑浊的泥水走来,扔了两个窝窝头进木栅。

    李维昌嘴上叼了个鸡腿,当纪逐鸢的面,撕下一块,细细咀嚼。

    “吃吧,你弟来之前,还不知道吃了这顿,有没有下一顿。”雨水沿着李维昌的帽檐往下滚,他身穿淮军兵服,脚也不跛了。

    囚牢里没人说话,王巍清不动,谁也不敢去动那两个窝头。

    王巍清看他走远后,过去捡起被水泡发的窝头,掰开一看,里头也都湿了,要么就着泥水一块吃,不然就不用吃了。

    纪逐鸢腿上中了两箭,一在小腿,一在大腿,幸而并未伤到骨头。那日纪逐鸢赶上队伍,找到王巍清,李维昌突然带队冲进帐篷,二人毫无防备,偷袭得手后,王巍清和纪逐鸢两人便被关押起来,其余关在一起的是逃兵。

    “吃点?”王巍清摸到纪逐鸢额头仍很烫,没药治伤,雨又下个没完,纪逐鸢腿上的伤泡了水,便红肿溃烂。

    “找机会,跑。”纪逐鸢皱眉在王巍清耳畔沙哑地说。

    王巍清把掰成小块的窝头喂进他嘴里,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手,就着雨水洗手,再耐着性子接点给纪逐鸢喝。手掌里要想积起雨水来,十分不易,一边积又会一边从指缝里漏出去,凑够一小口,王巍清就握起手掌往纪逐鸢的嘴唇之中滴。

    “不能丢下你。”王巍清说,“高兄一定在暗中伺机营救我们,只需等待。”

    “他要的是沈书,万不可让沈书知道我受伤。”纪逐鸢身体略微蜷缩起来,伤腿拖在后面,王巍清用外袍包着他的腿。

    “沈书在隆平,高兄当不至于跑到隆平求助。”王巍清朝四周看了一眼,群山巍峨,下雨的夜晚没有星星,“我总觉得,他可能就在附近。李维昌能得手,是事发突然,他又埋伏了弓手,真要动起手来

    ,逃出去问题不大。”

    “不在隆平。”纪逐鸢眼睛一亮,沈书是去找张士诚率领的主力,不会太快返回隆平。现在应该等高荣珪现身,只要高荣珪同沈书没有在自己之前碰上,沈书也就不会得到他受伤的消息。

    “李维昌射伤你的腿,是不想你逃走,如果要杀你,那日就是最好的时机。你看见没有,李维昌在这军营里,也是有职位的。”

    “好像有人称他是管军,你怎么没跟张士诚?”纪逐鸢艰难地挪动身体,好将伤腿换个位置,他已觉得腿在发麻。

    “跑散了。”

    纪逐鸢:“……”

    “朱文忠派人间道杀来,有好几股人马,直接将大部队冲散了。我本以为你第二天就要回来,只得边撤边等你,又不敢派人去找。幸好高兄发现李维昌带人围了我们帐篷,没有硬拼,而是带走晏归符。”王巍清收回视线,认真地说,“这几日我们必须格外留神,若有机会,我立刻带你逃出去。”

    纪逐鸢仍有些担忧,但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拍拍身侧,示意王巍清过来背靠背坐着,这样相互取暖,才能勉强入眠。

    静夜里已隐有虫鸣,阳春过后就是初夏,春夏之交的夜晚冷而不寒,蛇虫鼠蚁均有出来活动的迹象。

    “师父未必仍忠于庚申君,年少时的诺言,没有几人能够信守。”沈书道,“是师父的命令,让我想办法杀死杨通贯,或许前辈还不知,游说达识帖睦迩串通张士诚的人,正是不才。”

    洪修一顿,看了一眼林凤。

    林凤上前同他耳语。

    沈书又道:“师父将我打发到隆平便不闻不问,一年中书信寥寥,除了要杨完者的命时,消息倒是来得很快。之后我请命回应天,至今不曾收到答复。途径绍兴,正有此一问,想要跟前辈讨教。难道师父也像前辈一般,大小通吃,利处尽占?”

    林凤退在一旁。

    “哦?”洪修拖长音调。

    “前辈既派人去大都贿赂朴不花,又在关键时刻出人出力援助张士诚,现在前辈在绍兴,不正是因为朱元璋要攻打

    绍兴城?”沈书的猜测是洪修先欲支持张士诚,而这两年中张士诚犯下许多错误,甚至投降元廷,洪修才改而支持皇太子尽快登基。说的话只为试探洪修,而非他真这么想。

    “戴沣的都尉,该换你来坐,你人在隆平,他没把你的事儿摸清楚,反倒被你看光了。”洪修意味深长地说,“有点意思。”

    沈书面上带笑,却没接话。

    “看来他的另一条手臂也不必留下,容我想想,换谁到隆平去。”洪修半真半假地说。

    “晚辈有个合适的人。”沈书话音未落,显得犹豫,继而摇头,“此人的能力要胜任一个都尉绰绰有余,但前辈恐怕不敢用他,当我没有说过。”

    “故弄玄虚?”洪修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不说也无妨。”

    沈书: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洪修这么说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好在洪修又笑了起来:“跟我玩这手,你还嫩点。”

    沈书无奈道:“是晚辈卖弄了。”

    “你要举荐谁?”

    “康里布达。”沈书正色说。

    洪修蹙眉道:“胡坊的少爷?”

    “正是,隆平是张士诚的老巢,哪怕控制住杭州,他也不会挪窝。在隆平一定要放一个身手与头脑都格外出众的人,康里布达早与新任坊主闹翻,正愁没个去处。他与脱脱、哈麻的死都脱不了干系,我师父不会用他,又为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和也图娜闹翻,胡坊也回不去。”沈书放低声音,略带揶揄地说,“好歹是老坊主的亲儿子,再怎么不受宠,到底不是苦出身的人,真让他从兵士从头混起,莫说他不会乐意,真乐意也没人敢用他,他那张脸,叫南人看了,谁甘愿听他的命令冲锋陷阵?上战场搞不好会被自己人杀了。前辈以为如何?”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为主人效力都可以,小先生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堂堂都尉,上千弟兄的性命将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一个底细如此复杂的外人,恐怕难以服众。”林凤站出来反对。

    沈书差点忘了她还在场,作出不在意的表情,摊手道:

    “恰好有这么个位子,恰好有个我认为合适的人,听不听是门主的事,何须他人置喙。莫非林姑娘,想来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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