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挺牛逼啊，这么嚣张啊，就你张了个嘴啊，不会说话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闭嘴啊。”
后面的那个人啊啊啊地说个不停，每句话结束都以啊字结尾，突突突地一直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词汇储备量可见一斑。
博顺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有病，没见过这么磨叽的人，他觉得他的耐性不算好，遇见傻逼就是忍不住，正准备扭头解决一下这种叫嚣蹦哒的麻烦，手腕轻轻地被拉了一下。
他挑了一下眉，往旁边看去，圆墩墩地小胖子是他见过最白最圆的胖子，“少少？”
李白少抿了一下嘴，没有说他不喜欢这个称呼，把卷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博顺看了一眼，历史卷子，扫了一眼，错号里面找对勾，“别给我了，你好好学习，我现在不想听。”
火气断了，他没揪着不放，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主动找麻烦的。
老师已经开始讲课了，底下乱糟糟的，他喊了两声便不管了，也不知道讲的什么一直在说，不是一个很严厉的学校。
李白少看了他一眼，又把卷子拿回去了。
没有空调，电扇也扫不到，全靠自然风降温，燥得很。
他桌子上没东西，空荡荡，老师说明天让他拿资料，他屈起两根手指，在同桌那边点了点，等人的目光看过来才开口，“给我本书吧，历史课本。”
“嗯。”李白少把书给他。
博顺摊开书看了看，随便翻了一页，撑着下巴闭上了眼。
声音游鱼般绕过了他，空茫茫的仿佛跑了很远，没有坐在这儿，没有来到这里，在很远以外，草原上，风中。
“胖子，你那儿有喝的没？”一道声音将他带了回来，他睁开眼，后面脚臭的那个啊啊不停的人吃完了觉得渴，戳着旁边的小胖子问。
用笔戳的，没带冒，尖头，戳出了一排黑色的小点。
他烦的很，自认也不是什么烂好心的大善人，不过是看这小胖子逃跑的时候呼哧哧地脸上的肉抖着怪可爱，便跟了过去插上一脚。
他也不是没见过现在这样因为好玩不在意而进行的校园欺凌，他也不是伸张正义的使者、大侠，一次次惩恶扬善救人于水火，只是他烦，很烦，想安静一会儿，不要再挑动他的神经。
“没有的。”小胖子说。
“连喝的都没有。”臭脚丫子说，“下课去买两瓶，要可乐，罐装的。”
“没有钱的。”小胖子说。
啪——手拍在头一声响，臭脚丫子说，“管我要钱！最近不收拾你给你脸了是吧！”
撑在太阳穴上的手指感觉皮肤下有什么突突突跳了几下，他舔了一下嘴角，忍住溢出来的嗤笑声，抬头看了一眼，老师背对着他在黑板上写字，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他手往后抬，上着课，没人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臭脚丫子也没反应，以为他要关窗户，正想往后退一点让开道，那手却停在了他头的上方。
妈的！这人有完没完！葛远一巴掌就要把那手挥开，在那之前头皮一阵撕裂般的疼，叫声就要喊出，一声更响的声音压过了他喉间惨叫！
碰！
随即才是惨嚎。
博顺抓住他的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一下之后，丢开了手，自觉地伸到李白少的桌兜里抽了张湿巾。
“你他妈的！有病是吧！”
椅子在地上磨擦出一声刺耳的声音，葛远捂着头站起来指着他骂。
全班都安静下来了，比听课的时候注意力集中不知多少倍。
“干什么啊，葛远。”老师沉着脸。
“他！他抓住我的头就往桌子上磕！我没有惹他！”葛远喊，手放了下来，头红肿了一块包。
除非转校，不然没有学生会没张脑子地不给老师面子，尤其是班主任，尤其是当着面，他忍着怒气回答。
“博顺。”老师喊他，“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砸葛远同学的头。”
“不好意思。”博顺站起来，语气恭顺很有诚意地道歉，“我想关窗户，手伸到臭脚……葛远同学那儿手抽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碰到人了，十分不好意思，耽误老师讲课了。”
“他妈的蒙谁呢！你手抽筋能抽着砸我的头！你他妈的！你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的！”葛远还准备再吼两句，让这不要脸的人当场显出原形。
“对不起同学。”博顺扭头道歉，语气诚恳，“我不是故意的。”
葛远：“……”
这人背对着老师，语气和脸就是两种撕裂开的情绪，他嘴角上扬，眼神戏谑，不说抱歉，十足的挑衅。
葛远怒气上头，准备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老师走了过来，“行了，没有下次了，出去站一节课。”话是对博顺说的。
“好的。”博顺垂着头，“谢谢老师。”
葛远目次欲裂地瞪着他，发现这狗比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借着他挡着老师的视觉死角冲他比了一下中指！
他五指修长！中指特别长！
“博顺是吧，你等着……”
“行了。”老师说，“人家都态度这么好的道歉了，不是故意的，别死揪着不放，大小伙子，都没破皮，还没完了。”
葛远：“……”
神他妈的态度好！神他妈的不是故意的！
这仇还就没玩了！梁子大了！
博顺没有避开人，所做所为要多嚣张有多张狂，插着兜出去了。
李白少从窗户里往外看，看见了他的背影，背很直，头发被风吹得扬起。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老师不是傻子，博顺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个新生宽容，无非一个原因，刚刚填写的表格，他在单亲家庭后面打了勾。
他看着远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太暴躁了，这样不好，但是任由傻逼叫嚣，更不好。
口袋里手机在震动，他没有理会，估计是他妈的电话。
他从初中起他妈和他爸离婚，就开始搬家之旅，他跟着他妈，兜兜转转换地方换学校，当过好学生，当过交友广泛的话痨，当过高冷不讲话的面瘫……现在又有新人设了，暴躁转校生校霸顺。
无论怎样，他已经找到了一种平衡状态，怎样舒服一点，怎样舒心一点，怎样舒坦一点，他叫这中状态为——顺式三舒。
外面虽然只能站着，但是安静不少，胃有点难受，饿了。
小胖子说晚自习下课都9点多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那时候，他一边跑马地想着，一边把蜷在手里的湿巾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把手上每一个缝隙都擦干净，臭脚兄不知道洗不洗头，细菌糊一手。
大概站了二十分钟，下课铃响了，他伸了个懒腰，蹬了蹬腿，转身的时候臭脚兄站在后门，恶狠狠地瞪过来，但顾及讲台上的老师，没敢上前。
他笑了一下，温柔的仿佛满目春风，下一秒又瞬间变脸，面无表情，他眯了一下眼，走上前两步，压低声音，“有矛盾就解决，没事别逼逼，你找地方你定时间，直接了事。”
“……”葛远点头，“行，明天晚上你别走，我们解决。”
“你带刀吗？”博顺问。
葛远：“……”
心中冷汗淋淋，心想这是哪儿跑来的神经病，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但对方脸上的漫不经心仿佛眼前空无一物看不起他似的，他火气瞬间上来，“不带，可以叫人。”
“哦。”对方点了一下头，他让开了，没有纠缠。
博顺坐回座位上，发现小胖子不在，他没有在意，随便地翻着刚刚扫了几眼的课本，笔记写的很认真，一排排小字列队整齐。
不圆润，和他胖胖的主人不一样，清秀好看，像单薄的大褂子书生写的，还是那种好看的带着一副勾边眼镜穿着青色褂子的男人。
瘦下来会好看的，他想象了一下，没想出来，因为有人打断了。
前面的女生扭过来，不算好看也不难看，博顺看的出来，她觉得她自己格外好看。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一群一群前仆后继的后面有人赶鸭子吗！
他的情绪不稳定，他每次来到新的地方都会不稳定一段时间，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每一个落脚点都是暂时的，前后都踩不到实处，无助的恐慌压抑在心头，闷着他要他窒息。
那女生说话了，“你从哪儿转过来的？你太酷了！”她撩了一下刘海，“你叫什么名字？晚上一起去吃夜宵吧，我晚上也不住校，对了，你住校吗？你东西都没拿肯定不住……”
叭叭叭叭叭叭，像只鹦鹉。
他没说话，表面看上去像是出神，实则已经忍耐克制到了头。
为什么要说话！为什么要找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自问自答！为什么要扒拉刘海！不扒拉刘海是不能说话吗！有头皮屑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还问名字！我做过自我介绍的！记性不好就别展示！最后！我跟你很熟吗！
“博顺。”
上课铃响了，小胖子小喘着气过来，站在他旁边喊了一声。
博顺抬头看了他一眼，积蓄的愤怒被打断，像卡了壳的炮仗，凶恶地准备炸两炮，发射到一半找不到目的地，茫然地看见有人招了招手。
炮仗问：“你去哪儿了？”
他不想炸了，好累哦，他只是想安静一下。
炮仗是有点委屈的，炮仗永远在路上，发射出来，在路上，找到的终点，只有一个——炸了，没了，消失了。
没人记得曾经有一个消失的炮仗叫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