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动
九月初一,江楚和蔡之湄算好了日子,将江家族里的长老接到祠堂,江澧兰正式入了江家族谱。
这也是江澧兰第一次见到江家的二儿子,江宁。
他不太喜欢江澧兰,大概是来自性格骨子里的清高,所以看不上一个连外室都不算的女人生的私生女,之前江澧兰住进竹苑已有一月,他每每刻意避开,但这一次却要直接在祠堂看她入族谱,还是嫡女,他更是不满。
可家中的人居然都像是喝了她的迷魂汤,对她都还不错,甚至是那个每日严肃的大哥,竟然在他面前还对江澧兰嘘寒问暖,他的白眼早就翻到后脑勺了。
江澧兰不在意,她从进门就没有想要获得每一个人的尊重与喜欢,她有自己的盘算和谋划,只要这个人不碍事,躲着她,也算清净。
蔡之湄嘱咐:“明日是个好日子,正逢老爷休沐,我们全家去山上的八佛寺一趟,祈福求平安。”
翌日。
几个姑娘坐在一辆马车里,两位嫡子一辆马车,江楚蔡之湄一辆马车。
一路颠簸,江萸和江晗不是在昏睡就是下车吹个风缓一缓,于是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地方,已经过了午后,偏偏天气也不争气,竟滴滴答答地下起了小雨。
一位小和尚前来引路,几人烧香拜佛,捐了香油钱,就被带到听经的大殿内。
两个时辰后,雨越下越大,哗啦啦地砸在屋顶红砖上后滑落到地面,残花落叶的痕迹散了一地。
江澧兰从大殿内出来,走过长廊,瞧见一棵苍天大树,褐色的枝干苍劲有力,重重又重重的叶子又像是充满生机,似是菩提古树。
“师傅,那棵树看着年岁久远。”她礼貌地询问领路的和尚。
“是的,这八佛寺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八佛寺在时,这棵树就在了。”
不知为什么,江澧兰看着这树,莫名的熟悉,再次开口询问,“可是菩提树?”
“是的。关于它还有个凄美的故事。”
江澧兰:“故事?”
和尚双手并拢,仰起头望向菩提,“百年前,八佛寺还是山下很小的寺庙,那时候庙里有一个带发修行的僧人,法号无欲。”
“山上有一个村落,名为不老村,为保村落平安不受战乱影响,村民每百年根据上天的指引选择一位圣女,此人不可婚嫁,守身如玉一世,吃斋念佛一世。”
“那一年的圣女为了追求自由跑到山下遇到了无欲,二人在菩提下相知相爱,冲破世俗在这棵菩提下成亲,但被村民发现,圣女被村民活活烧死,无欲在这吐血而亡。”
“无欲死前,以身血为养料,祈求和圣女来世的缘分。”
和尚叹了一口气,“我师傅曾说,无欲第一世破戒了,所以两个人的第二世不会太顺利。”
江澧兰心中触动,语气惋惜道:“真是对苦命鸳鸯。”她又道:“师傅,我很喜欢这棵菩提古树,可否在这廊下多看一会?”
“雨大,施主莫要着凉。”
江澧兰莞尔一笑,“多谢师傅提醒,还劳烦师傅告知家人,不过一炷香就回去。”
和尚离去后,她就站在廊边,静静地望着菩提,渐渐被吸引进去,好似每一片叶,每一个痕迹都有属于这棵树自己的故事。
霎时间,世界好像只剩雨声,风声,树叶的婆娑声。
“无欲,不是不求,是不贪。”
江澧兰脑子中突然闯进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气深沉幽怨,像是古树的声音?她被自己的想法惊讶。
倏然,眼前突然被遮挡住,她抬起头看去,是他。
云舟将伞置于她头的斜上方,廊边的雨早已打湿她的衣裳,由于过于专注,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江澧兰有些欣喜又要克制,她刻意后退一步,站在廊内微微欠身,“贤王。”
云舟收起伞,语气平淡却掩饰不了眼中的关心,“身体,还好吗。”
“还要多谢贤王,如果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可能就不能站在这里了。”江澧兰试探:“你怎么会来这里?是祈福吗?”
云舟摇头,“不是。”
江澧兰疑惑:“那是办公事?”
“找你。”
轻飘飘的两个字进入江澧兰的耳朵时,她心跳疯狂跳动,身体却很僵硬,眼底是压不住的期待和欢喜,可她还不知该如何跨出那一步,只能洋装平静。
忽的,大风袭来,刮的菩提古树树枝乱颤,细密的雨水倾斜着飘来,密密麻麻的小水珠点在两个人身上。
“雨。”云舟说着拉起她的手臂朝里走。
江澧兰手臂被他触碰的地方,感觉火烧似的热,她甚至不敢直视眼前人的眼睛。
幸亏没有旁人在,但凡谁看见了都会惊讶此刻京都白面修罗的耐心细心,觉得见了鬼。
云舟下意识对江澧兰的关心和靠近,他全部归为了,因为是朋友,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早就偏了。
他从袖口中拿出一个话本递给江澧兰,“前两日,李咸买给我的,我觉得我们是朋友的话,也要给你一份,刚好可以缓解情绪。”
江澧兰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置信眼前的画面,这个满手鲜血,杀人如麻,说一不二的王爷手里居然是一本小人书,她伸出手接过:“多谢王爷。”
云舟纠正道:“你可以叫我名字,他们都叫我云舟。”
“不必了!”突然两个人身后出现了一个面色发青,满脸怒气的江承。
江澧兰疑惑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江承挡在二人之间,双手捏紧拳头,警告性的语气:“贤王事物繁杂,江家小门小户,攀不上您的高枝。”
他说着就要拉走江澧兰,江澧兰则是一脸震惊,她心想:谁在敢说贤王的脾气不好,她真的要去跟别人争一争,家中两位都对他出言不逊,可以说是谁听了心中心里都不舒服。
可此刻的云舟一脸坦然,甚至连平日的戾气都没有,还在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江承转过身,步步紧逼,“贤王救家妹于危难,江承感激不尽,可是这京都的流言蜚语,贤王可曾入耳?虽说一切的事端都是岑家人的过错,可是那日你与家妹湿着身,当众有了肌肤之亲!若是贤王有心,就该避着家妹,否则这京都里,家妹的名声又该如何!”
江澧兰被这一番话震慑,她突然有些感动,可是转念一想,江承这么在意她的名声也是在意江家的名声,一个如此恪守成规的人肯定会对云舟上赶着见面有意见。
云舟站在原地,眼神从不解到了然,一时间哑口无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逾矩行为。一直渴求朋友与认可的他,被自己的欲望迷失了双眼,他不该的,男女有别,他犯了大忌。
江澧兰刚想辩解,却被江承直接拽走,她只好边走边说:“大哥,贤王不是那样的人,毕竟人家也救了我的命,帮了我好几次,我和他只是”
“住嘴!”江承呵斥:“他的恩情江家早就还清了!你和他不能再有接触!知道了吗!”
江澧兰有些生气地甩开手,第一次没有了分寸,“我不懂,大哥为何如此在意我和贤王的接触!我们二人除了那日性命垂危之时被迫的逾矩,其余的时候都恪守礼仪,从未越界!还是说大哥对贤王有偏见!”
“偏见?!”江承气得双手叉腰,“江澧兰你可知道那个贤王是个什么人!他这些年当街随意斩杀朝廷命官双手加上双脚都数不过来!他今天看这个人不顺眼当晚就杀了,今日我惹怒了他,他一不高兴江家被灭门都有可能!他的手占满了血,是个死了直接会下地狱的人!就是个活阎王你懂吗!”
江澧兰愣在原地,她认为江承说的话太没道理,他不像是在生气她不守规矩,倒像是在关心她?
两个人的气氛冷到了极点,只能听见雨滴落地的声音,断断续续,密密麻麻。
“我不跟你争了,父亲说有事情找你,在西侧厢房。”江承走了几步又走回来,赌气似地扔给她一把伞,然后自己冒着雨跑了。
江澧兰无奈地捡起伞,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头疼。
到了西侧厢房,江澧兰推开门,就看见江楚正书写着信。
江澧兰:“父亲”
江楚抬头,目光深沉,心思重重,“京都出事了。”
他背着手起身,“数月前,京都曾有良家女儿失踪的案子,一直查不出来,甚至越发严重,前几日失踪少女的名单里竟然还有官眷女子,谏官蔡岩也就是你母亲的哥哥,他妾侍孟雪儿的亲人来京都游玩,谁知她的妹妹昨夜失踪,刚刚命人给我写了信,说是查到了与岑家有关。”
江澧兰问:“岑家?不是被灭门?”
“所以他怀疑与年家有关。”
江澧兰不敢相信,如果真的是猜想的那样,天子脚下,年家如此嚣张,她转瞬想到一个人,“既然如此,那不如把消息放到摄政王那里,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等一下!”还未待江楚反应,江澧兰连忙说:“若是年家冲着江家呢?蔡叔叔怎么会一夜间查到了和岑家的关系!”
江楚双眼瞪大,“江萸江晗呢!”
江澧兰连忙奔出门,跑向东侧的厢房。如果说年家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警告江家少和摄政王府有勾染,那么岑家一定和年家有着不正当的交易,是他们家一倒会严重影响到年家的程度。
所以年家才会如此心急地露出破绽去报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家里的姑娘就一定要保护好!
她一步不敢慢下,恨不得可以暴露自己的武功,直接轻功跑去,她知道两位姑娘平日不出府,而今天就是最好的时机!
江澧兰猛地推开房门,空荡荡的,她眼神空洞,脑子一片空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只能试探性地呼唤:“三姐姐?四妹妹?”
房间寂静的只能听见她的心跳声,根本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