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风起
云舟停下脚步,低下头,“你说什么?”
江澧兰声音很低,她仰起头,哭肿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小脸,眼神倔强又无辜,一滴泪从眼角流出,这是她唯一放纵的一次,“说好了,我们是朋友,你不能反悔,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反悔。”
云舟眸子清明,沉下声音,温柔的回应怀里的姑娘:“好。”
大概是溺水后情绪波动过大,江澧兰听到答案后,昏昏沉沉地闭上眼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爹爹,有娘亲,有哥哥,有弟弟。江澧兰刚兴奋地朝他们跑去,眼前人突然化为灰烬
她害怕地站在原地,无助地喊着:“爹爹!娘亲!哥哥!阿弟!”
“你们去哪里了!我怎么办啊?!”
顷刻间,周遭幻化成五年前七月初七夜的温家,满地的尸体,七倒八歪,一片狼藉,血腥味冲鼻,江澧兰衣衫凌乱地跑在府邸里
突然,温江站在她的前方,他一手高高举起手中冒着寒光的利剑,在月光下,划了一个半弧形后斜向下贯穿他的身体,他重重跪地,脊梁挺直,脑袋垂下,鲜血不断地流出
“不要——”这一次江澧兰嘶吼出声,哭得凄惨,脚步却无法向前一步
站在温江面前的男人转过身,江澧兰愣住了,那张熟悉不过的笑容,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她日思夜想,这五年的精神寄托
江澧兰歪着头,突然笑出声,一股悲凉的感觉漫布全身,笑着哭,哭着笑,她知道那晚就算不是云舟逼死她的哥哥,也会有别人来,要是别人,自己可能都不能活命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
“兰儿?!兰儿!”
一个像温泉一样温暖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江澧兰缓缓睁眼,就看见蔡之湄紧张地皱着眉,慌乱地摸着她的脸,“兰儿?怎么样了?”
“母亲。”江澧兰呢喃道:“母亲”
蔡之湄眼中关爱将她包裹起来,像极了她的娘亲慕晚冰。
慕晚冰本是京都丝绸大户的女儿,和温玉琅一见钟情,后来慕家落魄举家搬迁之时,温玉琅追了几里地才把人姑娘追回来。
慕晚冰性格温顺,容忍度极高,从来没有生气过,眼中永远是爱意满满的照顾着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典型的慈母,宠爱却不溺爱。
江澧兰伸出双手搂住蔡之湄的腰,好像她的娘亲又回来了,她似撒娇道:“母亲”
蔡之湄心疼坏了,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不怕啊,不怕啊”
江澧兰终于把崩溃的情绪冷静下来,疲倦过后脑子飞速旋转。
岑泠已经入狱,岑家的人背靠年家,一定会求年家来当说客,贤王代表的是摄政王,摄政王和年老爷子的关系近几年开始恶化,毕竟都想夺权。
年家绝对不会出面,应该会选择蛰伏,若是摄政王处理不好,名声本就不好的贤王就会成为年家的第一个目标。贤王还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一旦出了问题,摄政王可能会直接被拉下马。
当年到底是摄政王还是年氏在背后搞的鬼,江澧兰还要继续查,程攀的亡故在京都只闹了几天就被平息,根本没有作用。
江澧兰已经靠近了云舟,所以她选择借助摄政王的势力,再做打算,这样不管是靠近还是利用,都是最佳的。
她靠着床边,神色倦怠,故意用委屈的语气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岑泠上次骂我是村妇,还说父亲官位不正,我就是回了几句,谁知今日她一脸恶狠狠地走来,骂我是个贱种,我也就回了几句,她就开始打我,周围的人都看到了!我又怕水!”
蔡之湄捏紧了帕子,“混账!”
云舟站在一旁,突然开口:“江夫人,这次是王府监管不力让江姑娘受此委屈,本王想逾矩处理岑家。”
蔡之湄没有说话,只是默认地点点头。
此时她的默认就是代表江府的做法,蔡之湄知道贤王是个什么手段,但是眼前的小姑娘双眼红肿,被吓得神志不清,她只想为这个孩子撑腰,至于岑家不过跳梁小丑。
当江澧兰被人扶着出摄政王府时,京都的流言漫天,皆是岑家姑娘不知礼数,狂妄嚣张,殴打江家的女儿还将其推入水中。
岑家的名声算是毁了。
江澧兰一入竹苑,立马站直大步流星地走到桌边,猛喝几大口茶。
柳儿还是不放心,“姑娘?要不然我再去熬些姜汤?”
“没事的!我现在都好了!前面都是装的。”江澧兰已经不在柳儿面前伪装了。
柳儿吐口气,“你都不知道,三姑娘吓得在旁边偷偷抹眼泪呢,四姑娘和孔姑娘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江澧兰心中一暖,“我先装个几日,等我顺理成章的病好了,就去当面感谢她们。”
地牢。
云舟带着人走进地牢,潮湿,阴冷,可都不抵他此刻面色的可怖,本就过白的皮肤和冰冷眼神下藏不住的戾气。
他们停在一个凌乱衣着的女子前。
岑泠抬起头,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嘶哑的嗓音断断续续的不断在反抗:“贤王贤王江澧兰就是个骗子我没有推她我没有她她还扇了我一巴掌!”她边说边指着自己还有掌印的左脸。
云舟冷眼瞧着眼前的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怒意和杀气,“来人,打左脸,打到我喊停为止。”
羽逸打到最后手都麻了,才听见身后的云舟鄙夷不屑地说:“三十大板,舌头拔了,留一口气扔到岑家门口大街,就说,敢在摄政王府闹事,小惩大诫。”
岑泠早已意识不清,左脸肿胀麻木的痛感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呜咽地流泪。
第二日,岑泠的事情传遍京都。朝堂之上,江楚递上一纸诉状,斥责岑家家风,还把他贪污腐败的事情直接摊在明面上,午后岑家就被抄了家。
事情告一段落,江澧兰站在窗前感受着令人烦躁的夏风,但她此时心中格外平静,右手有规律地扇着团扇,神情自在。
她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因为落水没有看见摄政王的真容。
但是,换来年家心中的一股憋屈,还有摄政王和年氏的积怨更深,心情似乎又好些。
“这天,迟早要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