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你也来口不？
许青禾的工作，是一家辅导机构的老师。在开学后的工作日里，要看高中生的晚自习看到很晚。
已经十一点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叹息一声，“下课了，回家都好好休息，新学期都要争取进步。”
一个女生边收拾东西，边问许青禾，“所以老师啊，一个寒假过去了，你怎么还没有男朋友？”
没等许青禾回答，另外一个女生便问她，“对啊，老师你什么时候处对象？”
许青禾看向她们两个，“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空气沉默了一阵子，
两个女生异口同声的问她，“那你倒是回答啊？”
许青禾仰起头，“考试又不考，问这个干啥？”
两个女生调皮互相看了一眼。
许青禾说了句告辞后，微微侧身，从教室里走出去。正好看到了校长出门，她飞快的又躲回没有人的教室。
唉，真的不愿意和人客套交流啊，许青禾那根植在灵魂深处的社交恐惧像一只大手，时刻拽着她远离人群。
老师的工作很适合她，隐藏真实的自己，把自己当成是一创造知识者和接受知识者的传播工具，可以最大限度的摆脱社交。
她生等了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都离开，就在保安关门的前一刻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低着头冲出门去。
“呼！自由了！远离人群了！”春日里的夜色朦胧，一阵阵潮暖的气息呼吸之间，让她拘谨了几个小时的身体放松下来。
她在冷白的路灯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可是这种轻松和惬意，忽然就被一阵寒噤打断了。
这可是没有人的深更半夜啊，她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所以脚步也便快了。
同时，她又打了一个寒噤。也加快了脚步。快走到自家小区附近，灯光也是越发的昏暗。
一阵恐惧袭来，她猛然间看到了一个门店开着门，然后推门进去，“打扰一下……”
“唉？这不是妖音工坊吗？”屋中的灯光虽然有些昏暗，但是足够驱散一些些恐惧感觉了。
江予焕还在拆那个破电子琴，已经把所有的电子零件都分开摆放在桌子上，似乎正要把塑料外壳扔掉。
他看到许青禾进来，还是有些惊讶的，“嗯？”
“我刚下班，感觉有人跟踪我，怪恐怖的。”许青禾要不是真的吓到了，是不会一下说出这么多话的。
江予焕走到许青禾跟前，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思考了一阵，“十一点了，子时到了，难怪了。”
“？”许青禾的眉头聚在一块儿。
“嗷，我是说，过会儿我送你回家吧。”他继续拆他那个破电子琴。
“咕噜！”许青禾的眼珠转了转，“这不正好吗？”
江予焕放下手中细长的十字改锥，“好了，我送你回……”话还没说完，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气，
许青禾自己捧着一个塑料盒子，把另一个塑料盒子向前推了一下，“请你吃的，麻辣烫。”
这是江予焕第一次在她那呆呆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她可能是实在饿了，便自己先吃了起来。
“那个，我不吃葱蒜。”江予焕幽幽道，“谢谢啦。”
“没事儿，我下回注意。”许青禾又把另外一盒拿过来，“那我就都吃了，说一晚上话了。”
红油辣汤，浓厚香气，绝对让人食指大动，许青禾那厚厚的眼镜片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但她依旧不停的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只有自己吃，实在不太好意思，她又问了一嘴，“江叔——江哥，你来口不？”
“不了不了。”江予焕说，“忌口。”
“那你都忌什么呀？我下次注意。”
江予焕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随口回答，“葱，蒜，韭菜，薤白，还有牛肉，大雁，乌鱼。”
“这不是，五荤三厌吗？”许青禾问她，“信佛啊？那烟还抽那么凶？”
“呃……”江予焕被她说的有些尴尬，“很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说完了他好像故意的一样，点了一根烟，一边走，一边专门让烟雾熏她的衣服。
许青禾被熏的呛的不行，为防止他再拿出一根，就问他，“那个电子琴修好了吗？”
“那是我花十块钱和一收废品的人买的。”江予焕的手插在卫衣的兜里，“琢磨一下这些电子乐器的基本原理。”
“哦，”许青禾其实不懂乐器，那个古琴也是临时起意才买的，完全说不上话。清冷的晚风吹来，他轻轻咳嗽两声。
“我到了，谢谢你啊！”许青禾跑上楼去，
江予焕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深呼吸两下，朦胧的夜色中，只见一似有似无的白烟，从他的鼻腔里缓缓而出，“看来那把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周六的早晨，许青禾打着哈欠来到了学生苒苒的家里，正要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阵钢琴声。
“哎妈呀，昨晚上学习到十一点，这么早就起来练琴了？”许青禾敲了敲门，
苒苒的妈妈给她开门，顿时满脸堆笑，“许老师来了呀，快进来。”然后她转身喊，“苒苒快进屋吧，许老师都来了。”
女孩儿显然是不太高兴的样子，“什么呀，这个琴走音这么严重，弹什么都是日本调，钢琴老师还有两个小时就来了！”
她嘟嘟囔囔的不开心，她的妈妈也很为难，“不然今天就去老师家里去练习？”
“我不去！”苒苒显然是很烦躁。
奇怪啊，许青禾已经给苒苒上课一年了，从来没见她这么发过脾气，这是咋了？青春期？
“那个，”许青禾说，“我认识一个调琴师，就在你们家楼前面，不然让他来试试？”
“就是那个什么音工坊的老板吧？苒苒前天还在那买了张古琴呢！”
“古琴？”许青禾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
她给苒苒讲题目的时候，也觉得苒苒没有了之前的耐心，烦躁的不得了，不是摔笔就是扯书。
过了一阵子，客厅里一阵钢琴声传进来，
苒苒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那烦躁的情绪也渐渐的消除了很多，就连不太懂音乐的许青禾，也觉得这音乐非常的平静。
苒苒点头，“这个人最起码也有十级水平了吧？”很是羡慕，
青禾看的出来，苒苒显然是平静下来，不仅不摔笔撕纸，就连做题的准确率都比之前好很多了。
下课出来的时候，见江予焕从琴凳上站起来，“调好了，试试吧！”
苒苒开心的跑到钢琴前面，试了几个音之后，“谢谢叔叔！”
江予焕一双细目斜眼看看苒苒，忽然问苒苒妈妈，“姐，前天在我这儿买的那把古琴呢？”
“在这儿，”苒苒妈妈抱来古琴，“苒苒昨天弹琴的时候，还被琴弦割破了手指。”
“？”青禾越发觉得奇怪，他看向江予焕，
江予焕没看她，那修长的手指放在古琴的琴弦上，轻轻弹了一个音，“这个琴，能不能卖还给我？”
苒苒妈妈有些为难，但见他钢琴修的好以后肯定还用得上他，有是家教推荐的，因此决定原价卖还给她。
许青禾喊他，“走啊江哥？”
“不着急，”江予焕在门口站住，“我抽根烟再走。”说着他压根没管人家愿不愿意，就非要把一根冒着烧湿柴火一样呛人的劣质烟吸完了再出门。
本来是一路的，他也没太在乎许青禾跟着她，直到他进屋以后，才见青禾也跟了进来，“你，有事儿吗？”
他放下了那个许青禾很熟悉的古琴。
“那个琴，是不是有什么说法？”许青禾问他。
“有什么说法？”江予焕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轻轻弹了两个音。
他跟着转过头，拿掉叼着的劣质烟，“我也是爱琴之人，这么好的琴，我卖掉了也舍不得，所以就留着了。”
“我在二手网站上花三百块钱的琴，就值得你这么喜欢？”许青禾摇头。
“你不知道，这是古木古漆，很值钱的古琴。”江予焕补充道，“我刚才出来，要不然也舍不得卖掉。”
“哦，”许青禾阴阳怪气的说，“那我还吃亏了哈？”说着她有些口渴，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就要倒江予焕手边那透明的快烧壶里的水。
“唉！”江予焕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语气严厉，“别碰！”
“？”许青禾皱着眉头看他，怎么连点水都不给喝啊？难道是因为以前麻辣烫没给他吃的事生气了？
“哦，”江予焕显然是找了一个借口，“这个水是好几天的了，不能喝。”
他想找点儿饮料或是矿泉水什么的，奈何找了一圈，除了一堆破琴零件，就只有厚厚的积灰。
空气又尴尬了些许。
“那我先回家了，”青禾把保温杯揣在兜里，噘着嘴巴，飞快的离开了。
“唉！”江予焕看着那个快烧壶里的半壶水，“这个，真的不能喝啊！”
想了想，他也推开门出去，许青禾的影子早就不见了，
此时，春日上午嗯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温暖且明媚，他抬起修长的手掌，阳光从指缝落在脸上。
久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