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注视
尤明戈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房子这么大。
自打那天之后，尤明戈就再没见到过怀恩，只在三餐饭点的时候，会在她的房间门口找到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人明明就一直待在庄园里，她却哪里都找不到……
可恶，这明明是她的庄园！
医生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她已经三天没有吃到蛋糕了！
周一的早晨，又双叒吃了一餐意大利面的尤明戈决心一定要把怀恩找出来。
不就是睡他一晚吗！怎么啦！她又没有真的做什么！
然而，她拄着手杖几乎踩过庄园的每一寸土地，最后却在自己的房门前看到怀恩。
“真的很会躲啊，医生？”
尤明戈颇有些幽怨。
“只是不太喜欢一直坐着，所以在您的庄园里到处走了走。”
男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脸上挂着很淡的微笑。
尤明戈从他手里接过一大盒咖喱，然后睨了他一眼，“也许我可以了解一下医生这几天都躲在哪里吗？”
怀恩默了默，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不可以，不过我可以给您点一份蛋糕。”
“嗯……也行。”
女人推开房门，慢吞吞走进去，一回头才发现男人还站在门口。
“医生是找我有事情？”
尤明戈拉过一条椅子坐下，手杖很自然地搭在膝盖上。
怀恩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进房去，“是有一点事……”
“那就请坐吧。”
尤明戈没看他，她低头打开餐盒，开始搅拌自己的咖喱。
怀恩视线扫过她毛躁躁的辫子，又看一眼她靠在一旁的手杖，“您这个手杖……”
他回想了一下，元帅走路时的步态好像没什么异样，宴会那天好像也没见她带着手杖。
尤明戈难得不假思索，显然不是第一次回答这个问题了，“有一点点软骨磨损，远距离活动的话，会带上辅助一下。”
说着，往嘴里喂了一大勺裹满酱汁的米饭。
“这样，”怀恩低头，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医生……”
怀恩一抬眼，就看见女人眯着眼睛打量他，一幅犹疑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个表情？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怀恩：“……”
啧。
怀恩轻轻哼出一气，“我……看到您发布的公告了。”
尤明戈看着他眨了眨眼。
怀恩微微偏过头，手指穿过脑后的发丝，语调轻而缓慢，“还是觉得应该当面和您道谢……感谢您愿意为西索星做这些。”
女人看着他，很慢地露出一点笑意，“哦，这种话……不愧是医生。”
她似乎是真心实意地在感慨，不过也只一瞬，很快就再度恢复成淡漠的样子。
“不过，不需要为这种事向我道谢。”
“我和医生不一样，我只会做对我有利的事，取消合作，或者是拒绝联姻，这都是我为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严格来说和医生没什么关系，所以不需要感谢我。”
怀恩有一会儿没说话，尤明戈明晰地感受到他的注视。
那眼神看起来有点奇怪，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怜悯，总之是一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眼神。
“医生？”
尤明戈似乎很久才眨一次眼睛，长久的漠然注视时常让人觉得不适，“你在发呆吗？”
“不……”
男人的眼睫飞快一眨，那种微妙的感觉转瞬即逝。
他忽然垂着眉毛，露出一个苦思的表情，眼神却分明在笑。
“我在想早上订的蛋糕现在还能不能退。”
尤明戈：“？”
女人微微张嘴，“你是那种感谢了就必须找人接受的类型吗？”
“怎么会，”男人霎时笑起来，“我不是在好好地请示您的意见吗？”
尤明戈：“。”
尤明戈于是竖起两根手指，“那我要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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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门铃响了，尤明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门口的监控。
是庞贝。
啧。
尤明戈忍不住咂了咂嘴。
老实说，她现在并不是很想应付这个家伙。
从阿廖莎那里听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庞贝这个人的复杂程度在尤明戈眼里已经呈几何倍暴增。
这种嘴上说着一，心里想着负无穷的人类，在尤明戈这里，是一等一烦人的存在。
她好不容易才趁着结婚休假的诶？为什么要应付这个家伙啊？
不过对方怎么说也是合作许多年的老伙伴了，将人拒之门外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尤明戈不怎么情愿地替人开了门。
“尤明戈，”庞贝脸上满是笑，说话却是咬牙切齿的，“我们合作也快十年了吧？你真这么不留情面？”
尤明戈一手扶着门框，面无表情眨了眨眼。
她瞥见庞贝手里拎着好大一个蛋糕盒，看在这个的份上，她还是决定进屋再说。
等人入座，尤明戈也不客气，兀自给自己倒茶，“明明是公爵你先反悔的吧？”
庞贝眼盯着女人手里的那杯茶，水一放满，便伸手拿走。
他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视线越过杯沿，隔着袅袅热气与尤明戈对视一眼。
女人一脸漠然，由于表情太过空白，反而让人有种正被嘲讽戏弄的感觉。
也或许本意就是在嘲讽也说不定。
庞贝冷哼了一声，放下杯子，十指交叉拢住杯身，“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都听不懂人话。”
“……”
“不考虑一下自己根本没说过人话的可能吗，公爵？”
尤明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一直搞不太懂，庞贝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一幅精力旺盛到无处使用的样子，在尤明戈的记忆里，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开始，每一次，庞贝都在绞尽脑汁给她找些不痛快。
就这样的人，居然被说成是希望和她联姻？
怎么，难道是看上她那几个亿吗？
她一分钱都不会给！她还要留着造驱逐塔！
庞贝的反应倒是出乎尤明戈的预料。
往常时候，这人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不怕别人怼他，就怕没人搭理他。
今天的庞贝却意外安静。
有那么几秒钟，庞贝什么动作也没有，视线穿过不断蒸腾变幻的烟气，像是什么亘古不变的安宁的东西一样，长久地停留在尤明戈身上。
这感觉让尤明戈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坐飞船路过商丘的场景。
商丘是一颗常年冰雪覆盖的小行星，那里的雪仿佛从宇宙诞生之初就没有停止过。
那时候她坐在飞船上，窗玻璃上结满了霜花，也同此刻的烟气一样，阻碍着视野。
窗外一切都是纯白的、朦胧的、安静的。
与那样一个世界对视，会有一种在与古老而宁静的神明交换视线的感觉。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庞贝此刻的目光，就让尤明戈回想起那种感觉。
看什么看！
她是绝对不会多给一分钱的！绝对！
尤明戈下意识冷哼了一声。
庞贝眨了眨眼，忽而瘪着那张偏薄的嘴唇，表情看起来相当值得一揍。
“算了，和元帅您真是开不了玩笑，”庞贝一开口就是笑嘻嘻的、轻飘飘的语气，“我就直说好了，我有办法帮您解决怀恩医生的事，只要事成之后，您答应联姻，驱逐塔那边也可以按照以前的传统进行。”
“……”
女人忘了合上嘴，“你真的想要联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