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梦宫
云中君所说的“夜生活的好去处”指的是南梦宫。
作为常年混迹于下层区的极光猎人, 贺东延和猛光对南梦宫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南梦，取自南柯一梦——虚幻的想象、不存在的事物、看似美好但终究会破灭的泡影——下层区的艰辛生活令很多人失去希望，而南梦宫就是这样一个供他们逃避现实的地方。
只要有信用点就可以享用南梦宫的服务，没有的话也不要紧，你可以用自己的血液和器官来交换, 如果你愿意签下协议接受全身义体改造, 把自己原来的身体整个卖掉, 根据身体素质的评估结果，可以长期甚至永久待在南梦宫, 纵情享乐。
猛光刚把车停好, 就有工作人员上来迎接，为他们拉开车门。
“欢迎光临南梦宫。”领班笑容可掬地说，“是骆云中骆先生和他的朋友吗？”
“是的。”云中君点头。
“楚东云楚先生已经在里面等候诸位多时了, 请随我来。”领班说着，又转向猛光, “请把车钥匙给我, 会有专业人士为您泊车。”
这种殷勤的服务让猛光觉得有点怪怪的，整个人都不太自在, 纠结了好一会还是把车钥匙交给了对方，又叮嘱道：“后车斗里的那辆摩托车，不许乱动, 听到没有？”
“当然, 请放心。”领班恭敬地鞠了一躬, 把车钥匙交给旁边的人, “那么，诸位请随我来。”
贺东延边走边看着云中君：“骆云中？楚东云？”
云中君耸耸肩，回了个“不然呢”的眼神。
猛光一脸懵逼：“谁是骆云中？楚东云又是谁？”
贺东延和云中君一起给了他两个大白眼，猛光知道自己又犯傻了，但好奇心还是压过了他的求生欲，他双手搭在贺东延肩上，弯着腰把毛茸茸的脸凑到贺东延耳边，可怜兮兮地说：“东东快告诉我。”
贺东延指了指云中君：“这就是骆云中，楚东云就是东君。”
猛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他们要用化名呢？”
云中君笑道：“因为在人类的地盘混，我们得保持低调啊。”
“哦哦哦！”猛光恍然大悟，见贺东延一边叹气一边跟着云中君和那个领班走了，便急忙叫道：“啊，东东，等等我！……”
在领班的带领下，他们沿途经过南梦宫的不同区域。
巨大而昏暗的房间里，变幻迷离的冷光下，人们戴着虚拟头盔，脑后插着神经线缆，穿着微感应服，躺在力反馈椅上，沉浸在各自的美梦中——在赌场里一掷千金、和各色美女开泳池派对、接踵而至的艳遇……所有的幻想在南梦宫都可以实现，任何感官刺激在南梦宫都可以获得满足。
这样大型的“梦工厂”在南梦宫总共有八个，每个都能容纳上千人。人们可以扮演任何他们想要的角色，无论是权倾天下的独裁者、所向无敌的格斗家、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还是腰缠万贯的超级富豪……在南梦宫他们可以体验上层区权贵的奢华生活，虚幻和真实的界限在这里是模糊的，只要能逃避痛苦，谁还在乎是不是真的呢？
贺东延透过透明幕墙看着那些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显然已经在南梦宫待了很久，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肌肉萎缩，全靠打点滴输送营养，当有人失去生命体征后系统会发出警示，很快就会有工作人员过来就把各种管子和线缆拔掉，替他们脱下感应服，然后把尸体抛上平板拖车，一批一批地拉走处理掉。
下层区处于无政府状态，一切都以约定俗成的规则自洽，南梦宫也不例外。
道德败坏？尊严尽失？没有人权？——是啊，但那又怎样？
它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手段强迫谁，自愿的人多的是，甚至还要动用关系提前拿号才能进入南梦宫“脱离苦海享受极乐”，多少人排着队渴望进入南梦宫，就为了尝尝传说中的红烧排骨是什么味道。
同样是在绝望中挣扎，有些人选择加入邪教寻求所谓的“心灵慰藉”，自欺欺人地等待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新世界”，还有些人选择在虚拟世界中醉生梦死，以逃避一切的方式抛弃世界，正如世界抛弃了他们一样。
这就是下层区，不光是太一城，所有幸存的人类城市，都是这样的。
南梦宫的存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彻底抛弃现实，沉溺于虚拟世界，到底算不算自由意志的体验呢？
贺东延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种问题，就算他有答案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日蚀改变了人类的文明进程，今天的一切都不过是大日蚀的延续，人类将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
“梦工厂是南梦宫的主力服务项目。”领班介绍道，“面向下层区大众。”
云中君补充了一句：“属于低端业务。”
“还有高端业务？”猛光问。
“应该就是天堂岛吧。”贺东延说，“据说南梦宫专门在太一城附近弄了个岛，开发成度假胜地，岛上所有工作人员都是人工智能，只要肯花钱，一切都可以定制，听说最受欢迎的是荒野牛仔、岛国忍者和角斗士主题——南梦宫的老板是什么人，能拿到这么多资源？”
“好像一直是个谜啊。”云中君笑道，“南梦宫控股集团明面上的老板只是个摆设，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过它真正的幕后金主。”
“连你、东君和樊爷都不知道？”贺东延问，“这不太可能吧？”
“南梦宫和东皇集团没有关系，这一点我可以确认。”云中君说，“南梦宫的存在有助于维持下层区的稳定，只要不出乱子，我们不会去追根寻底——其实南梦宫的幕后金主是谁，我们心里是有数的。”
“楚东云先生就在里面等候诸位。”领班侧过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贺东延还是头一次知道南梦宫里原来还有个夜店，估计是供“高端客户”消遣娱乐的地方。
迷幻电音妖媚肉欲，舞池里人头攒动接踵摩肩，高台上几乎全裸的舞者穿戴着荧光佩饰随着节拍摇摆，一派奢靡沉沦的调调。如果说樊自在的异乡人是个纯粹喝酒聊天外加处理“江湖事务”的地方，那么这里就是个充斥着金钱、权力、犯罪和情色交易的黑暗世界，每个人都在狩猎，同时每个人又都是猎物，如果看到有人三三两两地离开，那基本上可以确认他们今晚有的忙了。
贺东延和猛光都不是那种热衷于“腐朽夜生活”的人，但他们出众的外表还是立即引起不少人注意，上前搭讪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贺东延视若无睹，而猛光的脸则越来越红。
“为什么没人来纠缠你呢？”贺东延问云中君。
云中君笑道：“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是和谁一起来的啊。”
说着他抬头向某个地方招了招手，贺东延望去，只见二楼包间的落地窗后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白，不是别人，正是东君，或者应该叫他“楚东云”才对。
三人走进包间，只见东君坐在真皮沙发上，左脚踝搭着右腿膝盖，两个银发绿瞳、皮肤白皙、穿着黑色紧身乳胶内衣的美少年偎依在他左右两侧，像两只幼齿小兽，伶俐乖巧，懂事听话——他们的容貌如出一辙，贺东延和猛光从未见过长得这么相似的双胞胎，简直就好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
“原来你还好这一口。”云中君对东君说，“你的品味令我感到悲伤。”
“这跟品味无关，走走场面罢了。”东君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捏着左边那个少年的下巴，少年百依百顺，眼神无辜而迷离，完全是一副经过专业调教的模样。
东君对少年的反应感到满意，又对云中君说：“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就像精致的宠物，懂得取悦他们的客人，谁会不喜欢呢？某些人就不一样了，别扭得很，摸也不让摸，碰也不能碰，人类的好处没学到多少，倒是把那些坏毛病学得有模有样。”
那两个少年嘴角上扬，搂紧东君一脸邪笑地盯着云中君，眼神颇有些挑衅意味。
“楚先生有我们陪伴就够了，不再需要别人了。”左边的少年说。
“是啊，骆先生能给楚先生的，我们都能给……”右边的少年说。
“而骆先生给不了楚先生的……”左边的少年接着说，“我们也能给。”
云中君翻了个白眼，东君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眼中金光一闪，那两个少年立即表情痛苦地缩起身子，异口同声地苦苦哀求着：“楚先生……饶命啊！……”
东君却没打算停手，他歪着头，眼中的金光闪烁频率加快，那两个少年开始抽搐：“楚……楚先生……我们知错了……以……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过两个小孩罢了，年幼无知，何必对他们发火？”云中君眼中白光一闪，打断了东君的操作，两个少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向云中君道谢：“多谢骆先生出手相救！……”
说着他们又转向东君：“楚先生，我们不知天高地厚——”
“我们是谁，你们知道吗？”东君冷冷地打断了他们的话。
两个少年惊魂未定地摇头。
“我是东皇集团的中央执政系统。”东君说，又问，“而这位所谓的‘骆先生’是神照寺的中央执政系统——想挑拨我们的关系？胆子不小嘛。”
两个少年原本以为“楚东云”和“骆云中”都不过是年轻的富家子弟，和其他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刚才，他们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两位客人根本不是人类。
谁不知道东皇集团和神照寺？它们的中央执政系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技术架构、运算能力和权限等级，和他们这种服务型人工智能相比，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东君和云中君就是太一城本身，他们可以控制所有其他的人工智能或者接入网络的电子设备，同时他们掌控着一切与人类生存息息相关的资源，无处不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他们在这个时代，相当于人工智能与人类的神。
难怪“楚东云”和“骆云中”一来，南梦宫就直接点名要他们出台，而他们居然仗着东君的宠爱，对云中君出言不逊，实在是太狂妄太愚蠢了。
一想到要不是云中君及时制止，东君光是用看的就能让他们直接报废，两个少年就吓得手足无措。
本来只是逢场作戏，顺便对云中君旁敲侧击一番，不料那两个少年不识抬举，搞了这么一出，东君觉得无趣，便让他们走，不料那两个少年虽然吓得够呛，却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包间，东君不耐烦了：“你们还想干什么？”
少年低着头不敢回话，云中君便说：“你怎么不明白，他们出台是来陪我们的，要是被提前打发走，南梦宫会觉得我们对他们的服务不满意啊。”
一直在旁围观的贺东延算是听懂了——南梦宫很清楚东君和云中君的真正身份，也很清楚得罪他们就是同时与太一城上层区和下层区为敌，南梦宫显然承受不了这种后果，谢罪求饶是必须的。
“要是客人对他们不满意会怎么样啊？”猛光凑到贺东延耳边小声问。
“‘不听话’的人工智能闯了祸，恐怕会被送进工厂肢解销毁掉吧。”贺东延说。
猛光皱着眉头：“这么无情的吗？奴隶社会才会这样吧？”
贺东延没有回答他——但其实低级的人工智能在很多人眼中就是奴隶，他们，不，它们其实也没有人类的感情，它们表达出来的“情绪”不过是算法的产物，只不过因为过于像人所以触发了人类的共情能力而已——它们不过是南梦宫的资产，如果把它们处理掉就能安抚东君和云中君及时止损，南梦宫当然求之不得。
“反正要他们来服务的又不是我。”云中君幸灾乐祸地看着东君，“你看着办吧，‘楚先生’。”
东君哼了一声，又看了那两个战战兢兢的少年一眼，说：
“好吧，那你们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吧。”
此话一出，两个少年等于捡回了一条命，顿时如释重负，千恩万谢。
“不过……”东君话锋一转。
那两个少年又立即紧张起来。
东君转着眼珠，最后把视线停在了猛光身上：“反正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那个大个子好好服侍一番……我想贺先生应该不会介意的。”
贺东延：“……”
“嗯，消灭少司命，猛光先生功不可没。”云中君表示赞同，“听说因为光明领域强化剂的关系，现在猛先生的身体还很酸痛，理应受到优待——在他享受南梦宫高标准服务的同时，我们也可以来谈论一下大家都十分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异魔啊、魇啊或者大司命什么的。”
猛光正纳闷自己怎么突然又成了话题，那两个报恩心切的美少年已经来到他身边，一副要对他做点什么的样子，猛光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啊？啊！……我……我不需要被服侍……平时都是我服侍别人的！——东东总说我是只牲口……”
“叔叔的身体真健美，长得也特别有男人味。”
“叔叔？……我不是叔叔……”
“从来没有遇到过肌肉这么发达，下面这么大的人。”
“不要乱摸！……东东！快救救我啊！……”
见猛光被两个美少年左右夹逼，人仰马翻，贺东延本想帮帮那可怜的大个子，可云中君一提到“大司命”，他就顾不上猛光了，对东君和云中君说：“别管他了，让他玩去吧，我们来谈正事。”
东君：“唔。”
云中君：“好的。”
见贺东延竟然不帮他，就这么任由他被两个美少年摆布，猛光急中生智，说：
“等一下！你们几岁了？……你们都还是未成年人吧？未成年人是不可以做这种事的！”
其中一个少年奇怪地看着他：“我们是八个月前出厂的，生产序列号在我们的后腰上——叔叔想看吗？”
猛光：“……”
另一个少年说：“我们没有什么成年不成年的概念，我们在流水线上被反复测试过，以确保客人可以通过我们获得最大快感，所以请不要有任何顾忌，尽情地使用我们吧。”
猛光：“……”
两个少年交换了个眼神，一起露出邪魅的笑容，压在猛光的胸口上，齐声说：
“我们被生产出来，就是为了做‘这种事’的哦。”
“我们有两个人，欢愉也是双倍的哦。”
猛光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甚至能看到他的肩膀和大半个背在咝咝冒烟，如果现在能昏过去那就实在太幸福了，可他非但没昏过去，反而开始产生了……反应。
一定是光明领域强化剂的副作用！
为了从东君和云中君那里得到大司命的情报，东东就真的不管他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他大司命的事了！
猛光悲愤地想。
“这么说，大司命是真有其人了？”贺东延问。
云中君抬起胳膊双手枕在脑后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大家都是熟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啦——根据我和东君获得的情报，大司命确实存在。”
“和少司命是什么关系？”贺东延又问。
“可能……”云中君笑道，“就是少司命的‘主人’吧？”
见贺东延皱起眉头，东君问：“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见你和猛光吗？”
“愿闻其详。”贺东延说。
东君说：
“因为此时此刻，大司命就在南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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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好多口口要排查，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