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
樊自在让雷隐开车送贺东延和猛光回去, 他们婉言谢绝了，樊自在怎会看不出两人想要独处，也不再坚持，只是说会帮他们留意合适的车。
猛光对他的皮卡感情很深，一想到他亲手改装、陪着他出生入死十多年、还见证承载了他和贺东延的爱的皮卡就这么没了, 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不禁悲从中来, 贺东延劝他，他就可怜兮兮地望着贺东延：
“现在我就只剩下你了, 你可千万不要哪天说不见就不见了！”
贺东延本来还挺气, 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头一软：“你也是啊。”
猛光说这话是有原因的，他还依稀记得那段似梦非梦的经历, 披着白星斗篷的“贺东延”简直是个陌生人——不会对着他笑，不会和他打闹, 也不会关心或者埋汰他, 他就像个可有可无的人，对贺东延没有任何价值, 尽管知道那也许是深埋在他潜意识中的忧虑，猛光还是觉得很难过。
而贺东延同样有他的原因，猛光注射光明领域强化剂后的变化, 至今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强大又暴怒, 对自己的造物拥有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倘若这世上真的有神, 估计就是那个样子了——在广场上面对那样的猛光, 即便知道他是盟友，说自己心中没有一点恐惧，那是骗人的。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经历过什么，神照寺事件和司命圣堂之战后，他们身心皆疲，实在没精力再去纠结那些没有定论的事情，所幸眼下似乎一切正常，不如难得糊涂一回，顺其自然算了。
极光猎人的信条，不就是活在当下吗？
他们最后也没有真的走路回家，而是决定坐地铁。
大日蚀前的太一城是高度发达的超级大都市，地下交通网络一直延伸到现在的无人区，连接各个卫星城，但随着魇的出现和异魔危机的爆发，大部分交通系统也随之瘫痪。如今上层区的建设已经远远超越了大日蚀前的水平，而下层区的基础设施却因为缺乏维修保养而每况愈下——极光猎人联盟的职能是消灭异魔和维持下层区治安，不会去管这些，也没法管。
现在下层区只有两条地铁线路能用，一条是环线，途径神照寺，又名神照线，另一条是直线，经过紫云大街，被称作紫云线——紫云线的起点和终点都在无人区，所以只开放了位于太阳护罩内的部分——两条线路都是靠自动驾驶系统低速运行，没人知道它们还能撑多久。
唯一的好处是不用买票，能免费搭乘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再要求更多。
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追债人、浑浑噩噩的瘾君子和毒贩子、招揽生意的皮条客和街头流莺、坑蒙拐骗的无业游民，以及横行霸道的帮派分子……下层区的地下铁充斥着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混乱的同时又自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
除非是为了捕杀异魔，否则极光猎人鲜少会在这里出现，因此贺东延和猛光一进地铁站就引起围观——天色已晚，进地下铁避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倒也不敢对他们怎样，但不友好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似乎他们的“地盘”被“侵犯”了。
异魔威胁下层区，而极光猎人消灭异魔，然而下层区里的很多人并不对极光猎人感恩戴德，对于这种咄咄怪事，贺东延和猛光也早就习惯了，很多事情其实没什么道理好讲，怨恨和迁怒往往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猛光早就做好准备，要是有人敢对东东出言不逊或者动手动脚，他就揍扁他们，说到做到。
贺东延倒没想这么多，一边走着一边跟猛光讲他昏迷后发生的事，说到他的六十四倍阳炎炮并没有伤到少司命的本体，危急关头贺安带人来增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站台，恰逢列车进站。
站台上到处都是垃圾和污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甚愉悦的味道。
“早知是这样，还不如走路呢。”贺东延说，“都怪你，非要坐什么地铁。”
“可是走路的话要走很远啊。”猛光无辜地说，“起码得走三公里呢。”
“你卧推能做三百公斤，走个三公里就能要你的命啦？”贺东延不解。
“不一样的啊，卧推是无氧，走路是有氧……”猛光辩解道，然后在贺东延的注视下声音越变越小。
“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肌肉这么大、却又这么懒惰的人。”贺东延打量着猛光，“再说了，走不动我可以背你，扛着你走个三公里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东东，我体重太大，会把你压坏的。”猛光皱起眉头。
“在床上你可从来没想过这茬哈。”贺东延黑他，然后满意地看着猛光刷的一下红得快冒烟的脸，又问：“东君的卫星武器把少司命连同广场一起炸上天时，你以为是谁扛着你撤到安全区的？”
“是贺安吧？”猛光略一思索，“他那体格，我看行。”
贺东延很气，列车一开门就丢下猛光自己走了进去。
猛光跟在后头，乖乖坐在他身边，然后小心地朝贺东延挪近了一点，贺东延双臂环胸正襟危坐，不想理他。
猛光摸出一根橡筋绳，用肩膀蹭了蹭贺东延。
“干嘛？”贺东延没好气地问。
“帮我扎扎头发呗。”猛光陪着笑，“你扎的比较好看，我的手太笨了……”
这大个子成天惹他生气，又总有办法讨饶，偏偏他还挺吃这一套。
贺东延故意虎着脸：“你这样卖萌，是很可耻的，知道吗？”
“那你快多多调教我。”猛光说。
“我怎么调教你？你这么大块头，一压过来我就断气了。”贺东延嘴上这么说，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转过去。”
猛光开心地转过身，贺东延便给他扎起头发来，猛光十分受用，见这一米九六的大块头壮汉温顺又乖巧，贺东延不禁莞尔，顺手撸了撸猛光毛茸茸的下巴，猛光还作势要咬他的手指，目测最多三岁。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贺东延刚替猛光扎好头发，破坏气氛的人就来了——列车停靠在神照寺站，一群穿着黑袍的司命信徒上了车，估计是刚刚在极光猎人联盟总部闹完事准备打道回府的，一见到他俩便立即围了过来。
“啧啧，这不是榜上排名前两名的极光猎人吗？”为首的一个司命信徒阴阳怪气地说，“居然纡尊降贵来坐下层区的地铁，真是让人意外啊。”
见他们来意不善，猛光立即切换形态，从软趴趴的巨型萌宠变成肌肉紧绷的护主忠犬。
贺东延按着猛光的手，示意他先别揍人：“你们想干什么？”
那些司命信徒举起手开始喊口号：
“邪月噬日，异魔魇生，东皇无道，天灭极光！”
贺东延觉得这些人挺可悲的，都什么时候还在这儿叫得起劲。
“懂了吗，极光猎人！”那人颇为得意，“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你们一定会灭亡！而我们会创造新世界！”
猛光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下那些司命信徒可恼了。
“你笑什么？！别以为你是极光猎人我们就不敢动你，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
“别让他们活着下车！”
“拿他们的人头去献给教主大人！”
“对！”
面对这些人的鼓噪，贺东延只是淡淡地说：
“你们的教主，不是听说已经死了吗？”
司命信徒这回居然没有发作，而是突然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好半天为首的那个人才说：
“你少胡说八道，我们教主——”
“听说你们教主昨天在无人区的圣堂里开大会，恭迎‘月神使者’来着？”贺东延打断他的话。
那人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听说你们教主召集了不少人，想让那个‘月神使者’把他们转化成异魔，好在‘新世界’里永生，是真的吗？”贺东延说着，又打量了面前的这些司命信徒一眼，“你们没去吗？是不是不够优秀，没有被教主选中啊？真是的，明明都是教友，还要分个三六九等，也太见外了吧？”
“姓贺的，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人气急败坏，但猛光在一旁戒备，也不敢乱来，只能过过嘴瘾。
“不过你们没去也是好事。”贺东延话锋一转，“听说那个‘月神使者’血洗司命圣堂，把教主和教众那千把人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连点内脏都没剩下，好像她只是想利用大家的血肉完成自己的进化，并没有让他们‘永生’的意思——她的完全形态叫什么来着，猛光你还记得吗？”
“少司命。”猛光答道。
这三个字一被他说出来，那些司命信徒的脸色和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这个少司命可不简单，不过听说极光猎人联盟和上层区联手，最后还是把她摆平了。”贺东延笑了笑，“所以说你们没去是好事，去了可就没命了——毕竟在‘月神’看来，你们都不过是‘饲料’而已。”
“……”
“少司命杀了你们的教主，但她随后也被杀了，所以我很好奇，你们刚才说要拿我们的人头去献给教主大人……到底是哪个教主呢？”
那人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其他的司命信徒也跟着笑了。
“不愧是王牌极光猎人，消息果然灵通，就好像你们当时就在现场一样。”那人说。
贺东延和猛光对视了一眼——不是好像，他们当时确实就在现场。
“要是你们以为自己掌握了全部情报，那可就错了。”那人说，“就算没了教主和少司命，我们的组织也不会倒下，圣堂发生的事只会让我们的信仰更加坚定！趁现在抓紧时间庆祝你们的小胜利吧，最后的赢家依然会是我们！”
“这是谁告诉你们的？”猛光突然开口，“大司命吗？”
这下不光是在场的司命信徒乱了阵脚，连贺东延都颇感意外。
列车开始减速，换乘站到了，他们得去坐紫云线。
贺东延和猛光起身，那群司命信徒立即把他们拦住。
那人冷笑道：“你们想去哪儿？以为我们会放你们走——”
唰！——
众人眼一花，贺东延已经拔出阳炎剑，抵在那人的喉咙上，动作快得好像跳帧。
“如果你们还没蠢到无药可救，还是退教保平安吧。”贺东延冷冷地说，“异魔也好，魇也好，什么少司命大司命，跟这些东西混不会有好下场。”
“……”冰冷的剑刃蹭着那人的脖子，他连大气都不敢出，贺东延甚至不用开启阳炎模式就能要他的命。
“根本就没有什么‘永生’，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新世界’，你们走的只是死路一条。”贺东延说，“你们爱信什么随便，但如果你们非要胡搅蛮缠挡我的道，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扫视着面前的司命信徒：“邪教徒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把你们全杀了，反正你们变成异魔早晚也是死，不如现在送你们上路，也是好事一桩。”
贺东延的眼神和话语极有威慑力，他手中的阳炎剑还有他身边的猛光都不是好惹的，司命信徒们纵有百般不服，也不敢造次。
列车停了下来，门打开了。
贺东延把猛光挡在身后，用阳炎剑指着那群司命信徒，一步步退着走了出去。
车门关闭，列车重新开动，贺东延收了剑，看着猛光：
“好了，跟我说说这个‘大司命’吧。”
猛光开始思考该怎么组织语言向贺东延解释这个事情——毕竟连他自己都还处于懵逼状态。
这时站台里的广播突然响了：
“现在广播找人——请贺东延先生和猛光先生听到广播后，速到本站三号出口，你们的朋友正在那里等候——为了让你们心情舒畅走路带风，现在特地播放背景音乐供你们踩点。”
这声音听起来耳熟……这不是云中君吗？
两人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云中君的背景音乐已经动次打次地通过地铁站台的破喇叭放起来了。
贺东延看着猛光——那大个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抖起来了。
“是……是挺带感的啊。”猛光一脸无辜。
既然如此，那就到地铁站外头去看看吧，反正坐地铁也不要钱。
两人就这样动次打次地走到三号出口，发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是云中君是谁？
他身后停着一辆车，猛光定睛一看，大喜过望——这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宝贝皮卡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绕着那辆皮卡转圈子，型号、涂装甚至连改装件都一模一样，这根本就是他原来的那辆车！而且那辆皮卡的后车斗里还固定着一辆摩托车，也正是贺东延的那一辆！
“怎么会这样？我的车不是被炸上天了吗？”猛光问云中君，“东东的摩托车不是在神照寺被烧毁了吗？这样都能修好吗？”
“这不是我们原来的车。”贺东延仔细看了两眼，心里大概已经有数了，对云中君说，“是用3d打印技术复制的吧？”
云中君笑着点点头：“神照寺被净化程序焚毁，你的摩托车也没能幸免，多少有我的过失；而猛光的皮卡在司命圣堂附近被卫星武器的冲击波炸毁，也算是东君的失误——所以为了表示歉意，以及证明我们作为太一城中央执政系统与极光猎人联盟合作是有诚意的，我们利用各自搜集到的数据，帮你们重新制造了代步工具。”
“怎么支付信用点呢？”贺东延问。
“支付？不不，这是送给你们的。”云中君笑道，“太一城的一切资源都由我和东君支配，人类的货币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要不是不想导致货币贬值，在你们的账户后面加几个零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
“真的吗？”猛光眼睛一亮，见贺东延眯着眼盯着自己，便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了。
云中君拍了拍引擎盖：“虽然外观和从前一样，但材料和内部构造上用了我们最新的技术，同时还搭载了人工光明领域装置，相信你们之前在东君的车上已经体验过了。”
云中君说着拉开后车门，上车关门，按下车窗：“来吧，我们去找点乐子吧。”
“找乐子？”猛光疑惑地问，“什么乐子？”
“按我给的地址开就是了，东君那家伙正等着我们呢。”云中君说。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贺东延皱起眉头。
“别这么紧张嘛，恶战过后，应该放松放松才是。”云中君笑道，“干掉了少司命，如此大胜，理应好好庆祝一番，下层区虽然不比上层区，但还是有些夜生活的好去处的。”
他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贺东延和猛光：
“说不定……还能弄到关于大司命的情报哦。”
贺东延和猛光对视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便上了车，猛光发动引擎：
“我们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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