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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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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晏是动了真火的,他拿捏着分寸,要让这大太监生不如死。

    大太监喘不过气,每每气若游丝之际,郎晏会松开一丝劲儿,然后等他一口气还没换完,又用点力稳准地一掐,让他剩下的浊气憋闷在胸口,像是往溺水的人嘴里再灌入泥浆,却又求死不得,整得他止不住地涕泗横流,乃至双腿渐渐地蹬抬不起,溢出一股子骚味。

    而谭聆就是在这个时候跟上来的。

    谭聆潇洒的很,正值夜半三更时分,她刚享用完黄酒与汤池,原打算径直蒙头大睡,衣服都脱好了,怎料外头郎晏闹出来的动静过大,搞得她想装聋作哑都办不到。

    她裹上衣服出门,见郎晏将禁卫们只困不杀,便知他心中有数,于是先帮着解了咒缚,再飞过来,又发现大太监在郎晏手上被揉搓得奄奄一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谭聆当即点出一指,同时喊了一句:“闹够了没?”

    “闹?”郎晏抬目看了她一眼,嗤了一声,身上魔气一鼓一收,把谭聆的劲力卸去,然后把大太监像块破布一样向她甩去。

    谭聆又是一指,把人定在她三米开外,鼻翼动了动,忙把手伸面前扇了几下:“你可真下得去手。”

    她落地,将大太监搁水里涮了涮,这才捞出来渡了一道生机,吊住了一条小命。

    “没死就成。”依着郎晏的性子,他没有直接下杀手,已经是看在多方面因素上,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谭聆倒是朝郎晏竖掌:“打住,这种事情,别跟我说,我可不想管。”

    她指了指天边:“跟他说去。”

    继而,清风送度,狄修和葛汗青两人联袂而至,而狄修看着郎晏,实在是笑不出来。

    带着被迫上值的怨念,狄修的语气里有股戚戚然的萧索:“郎兄,这头一天,可还没过去呢。”

    说着,他瞥见了郎晏脚边上的大太监,心里头更显凄凉。

    本来事情就麻烦,地上躺着的大太监还挑明了此事必将牵扯到宫内。而任何事情,要真涉及到宫里那位,那都是尤为棘手。

    好在京中行宵禁,这会儿已经有衙役靠了过来,狄修把他的信物给了葛汗青,把他支走,让他去遣散众人。

    谭聆不管事,不作为,狄修只得祭出他的命器——狄家家传的一卷竹木筒书。

    他手持筒书,口中诵念了一句“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就见一股清气升上天,平复了被郎晏搅乱的气象风云,又念了一句“群喧一以息,百籁相与吟”,一轮清漪荡漾而去,原先被惊动的人们纷纷心有所悟,然后重归宁静。

    狄修松了口气,收回筒书,严肃道:“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等他转过去一看,郎晏和谭聆又凑到了一旁,正在咬耳朵。

    谭聆还特意蒙蔽了狄修的感知,偷摸地指着他,问郎晏:“你听得懂吗?”

    郎晏不屑地嘁了一声,反问道:“你听懂呢?”

    “那自然是,不懂。”谭聆还挺自豪地挺了挺胸,“阿晏,我告诉你哦,这种明明不需要念,还非得念的行为啊,就叫做闷骚。”

    郎晏应了一声,又问道:“就和你的念咒掐诀一样?”

    谭聆一顿,羞恼地轻踩了他一脚:“胡说什么?我那是修为不够!”

    “哦。”郎晏一针见血地指出,“但你刚刚没这么干。”

    谭聆这次重重地踏了上去:“住嘴!”

    狄修:“……”

    “你们,适可而止。”他摆出来的威严给两个人挤兑得全部垮掉,磨着牙喝止住了他们越来越跑偏的对白,“到底怎么回事?”

    而郎晏斜眼看了下他,又乜了眼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大太监,轻飘飘地,语出惊人:“这人修了禁术,打算行刺于我。”

    后半句话,狄修文雅点,当作风的声音,而前半句话却让他心中一紧:“君无戏言?”

    不料一个“君”字,郎晏怔了一下,接道:“君,为臣纲。”

    狄修:“……郎兄,你在说什么?”

    “无事。”郎晏心不静,恍惚了一下,很快收了回来,“证据在我屋门前,不信自己看。”

    狄修的神觉瞬时覆了过去,确认过后,不觉眉头微皱:“只是人偶,不能妄断。”

    谭聆道:“这不还有人证吗,叫醒来问问就是。”

    而狄修看向大太监,刚动了下嘴,察觉到两人不约而同地瞄了过来,又愣愣地把嘴闭上,有点儿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道:“陈公公。”

    声音不大,却如当头棒喝落到大太监意识里。大太监抖了一下,睁开眼,直接一个翻身趴在地上,然后撑着身子,脑袋贴在地上,体若筛糠。

    他的嘴里只会念叨一句话:“奴才错了,请陛下降罪……奴才错了,请陛下降罪……”

    陛下?

    狄修:“……”

    这就真还涉及到了呀。

    狄修企图再挣扎一下,拉着谭聆一起,又试了几次,可都是石沉大海。而这大太监还无法让他停下,念来念去,摆明了今天就是要把这团火往宫里面烧。

    郎晏冷冷地看着,吐出两个字:“搜魂。”

    “此事……需得慎重。”狄修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还是先拒了,“干系甚大,且圈禁着,待我禀明皇上……”

    话说一半,狄修突然被扼止住了余音,但见宫城内飞出一道赤金游鸿,翩跹地悬落在三人面前,再定睛一看,竟是由流转着的文字拼凑的躯体。

    它认了认人,一振翅,又在空中重新连贯在一起,幽帝的声音也跟着传了出来。

    照旧是漫不经心的口吻:“陈伴伴的事,朕知道了。是朕没管教好底下的人,让狼炀王受惊了。如此,便按律,把人打入天牢,择时问斩吧。”

    说完后,所有的字又闪了一下,炸成了一小片绚烂的花火。

    但三人无暇欣赏,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幽帝他到底想干什么?

    葛汗青办完事,被吸引了回来,还没等来得及发问,狄修青着脸,对二人说道:“既如此,稍后会有人来收押人犯,夜已深,便不打扰了。”

    而郎晏二人也没有再撩拨狄修,见有人过来了,谭聆先开口道:“我屋内还没收拾,先去你那再聊。”

    郎晏的屋子也没收拾,谭聆没在意,坐到床上,拿着被他撕成两半的人偶把玩着,最后下了结论:“真的只是人偶。”

    郎晏默默地看着她,听她的语气,貌似还挺遗憾:“不然?”

    “以念为丝,炼人为偶。”谭聆悠然说道,“傀术被纳入禁术,为外道,而陈公公用的是普通人偶,勉强沾边而已。”

    “怪就怪在,皇上他竟然在那个时候,主动发声了。”饶是谭聆,也觉得不可思议,“简直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今夜之事,都是他的安排,可他图个什么,但图一乐?”

    “……也不是不可能。”郎晏明显是想起来他们魔族的乐子皇。

    他毫无敬意地发问道:“幽帝,到底是个什么人?”

    “嗯?你没印象?”谭聆挑眉,“你给你哥当书童那会儿,应该有见过啊。”

    但她想了想,不等郎晏狡辩,又帮他圆了回来:“不过也对,你当时就是个只会埋汰人的小垃圾,眼里只装下你哥,其他人都爱答不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天潢贵胄呢。”

    郎晏:“……”真不知是该骂,还是该谢。

    “其实我对他的印象也不深,毕竟他的身份,实则比你还要尴尬。”谭聆道,“他虽说是皇子,但生母非嫔非妃,据说是乾帝酒后认错了人,拉上床的一个掌灯小宫女。”

    她说着这些个宫廷丑闻,莫名地兴奋了起来:“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那小宫女姿色不够诱人,即便是生了个皇子,又哪里能和一群妖艳贱货求欢争宠。”

    “但再不济也是个皇子,比那些肚子不争气的花瓶来得实在。所以一个皇子的名号,哪怕名不副实,也成了多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备受排挤,养成了阴郁的性子。”

    郎晏不着痕迹地远离了谭聆一步:“这么说,至少当时的他,备受欺凌,无人问津,是吗?”

    “哇,阿晏好棒,答对了。”谭聆鼓着掌,“所以,当时得知是他继承大统,我是真的意想不到。”

    郎晏没说话,他试图找着点联系,无果。

    谭聆说得畅快,身心愉悦之余,忽然有点儿无所谓了:“管他呢,反正无非那几种可能,要不就真是皇上有脑疾想搞事情,要不就还有人在背后搅浑水,但那又如何?”

    她说着,手里突然多了本书,边翻看着边继续说道:“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反正最能打的都在这个屋里头——你那眼神什么意思——咱们看戏就行……”

    “等等!”谭聆忽而惊乍了一下,把郎晏吓了一跳,“‘两人在御花园的繁花里滚作一团,小安王起伏间,还一声声唤着狼炀王的名儿。狼炀王吃着力,手里攒住了草叶,白皙的脸红成了莺桃,又不敢放声,便迷离地嘤咛着,柔如春水。’”

    她面色古怪地自言自语:“还专门折了起来,说明此事为真。而余哥哥能进御花园,说明这事在被贬之前。而余哥哥便是被贬那年,也才将将十四,你比他还要小三岁,才十一。”

    “皇宫大内,国之重地,两小儿光天化日之下,白日宣淫,这还是按最大的年纪来算。”她抬头,朝着郎晏佩服地颌首,“不愧是你。”

    “……说完了吗。”郎晏在谭聆念出第一句的时候,就呆住了。他木然地听谭聆不带气口地一通分析下来,整个人都绷成了石塑。

    谭聆嗯了一声,郎晏动了下手指,就见她手中那本郎晏下午睡之前看了一半的话本顷刻间被碾碎成粉末,从她的指缝间流走。

    “毁尸灭迹!”谭聆叫了一声,见郎晏看了过来,又抱住了自己,一脸惊恐道:“杀人灭口?!”

    郎晏:“……”

    别说,现在还真想这么干。

    他就这样盯着谭聆,盯久了,谭聆心虚地摆正了坐姿,弱弱地说道:“那个,阿晏呀,说笑而已,我相信余哥哥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那我会干?”郎晏看破了她的避重就轻。

    “……”谭聆别过头去,干脆换了个话题,“或许还有一个可能,皇上他指不定,是在提醒我们。”

    许是生死间有大智慧,谭聆随意掰扯着,结果越说越舒畅:“你看,我们上午才见了平哥哥,午后,皇上便下旨召平哥哥入宫修养,还带上了小长安,说是顺带管教一番。”

    “而你在房间里呆得好好的,大太监又像是受了指使来惊动你,直接被皇上打入天牢,这是拐着弯地告诉我们,余哥哥其实是被困在天牢里?”

    她说着,自己都信了,狐疑地咦了一声:“不会吧,皇上还是个自己人?”

    郎晏倒不这么认为,但他听到余平的消息,忽然联想到自己那反常的梦和失而复得的记忆。

    或许,不是余平,是他。郎晏摸上了自己的手臂,以他的恢复能力,先前被长安咬出的痕迹早已消失不见。

    郎晏道:“帮我算一卦。”

    谭聆一听,歪了下脑袋:“嗯?好啊,不过,小晏呐,你是不是该先叫我声姐姐来听听?”

    郎晏:“……”

    他亮出爪牙,凉飕飕地问道:“姓谭的,你刚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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