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冬风止
离春节假期结束还剩两天的时候,蒋凯终于要出院了。
汤厘打早买了早餐去了医院。
进病房时,曲安已经醒了在玩手机,蒋凯还睡着。
看到汤厘进来,曲安立马起身和她打招呼,汤厘怕打扰蒋凯睡觉伸出食指竖在了嘴唇前,示意曲安出去说。
曲安跟在她后面出了病房,关上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昨晚又给我转了几千?”
“出院不是没事了,后面还需要一大笔钱,你先拿着。”
曲安没拒绝,确实,她目前面临着一大笔医药费。
“下午出院吗?”汤厘把手中的包子和豆浆递给她。
曲安接过,“嗯,我上午去把手续办了。”
曲安啃了口包子,“一会我去买点水果送给于医生吧,一直说感谢也没付出点实际行动。”
“好,我陪你。”
“现在就去吧。”曲安拉着汤厘的胳膊就往外走。
“蒋凯醒了怎么办?”
“没事,他现在自己活动没问题了,而且这么早他也不会醒。”
“行。”
医院外面一排卖水果花篮的,曲安挑了家生意不错的。
曲安看了眼,问汤厘:“你说是买个果篮好还是散买?”
汤厘稍微思考了一下:“散买吧,感觉花篮总像是送给病人的。”
“对,就散买吧,我多买几种。”
摊子面前围了不少人,都在问老板买哪种好。
曲安和汤厘被挤在后面,干脆等他们买完再动手。
汤厘:“他这回家之后多久能养好?”
“至少得一个月吧,不好说。”
“那他好了工作还继续吗?”
“当然不!怎么可能还继续!”
“他同意了?”汤厘记得曲安说过蒋凯还想回去工作。
“没有,我还没和他商量这事。”曲安说,“我有个想法啊——”
曲安脸上难得露出点笑容,“我和他呢,都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领,就算他不去工地顶多也就是去当个送外卖的或者送快递呢,所以我想,我和他就在楼下推个车做早餐。”
曲安仿佛真的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说起来头头是道:“你说,那楼下卖煎饼、卖豆腐脑的大爷大妈赚的比我们少吗?而且推个车也方便,大早上我先服务上班族,晚点就去学校门口服务学生,一上午下来就能赚一趟,就是前天晚上准备和早起辛苦点。”
她说完好像越发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戳了戳汤厘的胳膊,问:“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怕说得太快是敷衍,汤厘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觉得挺好的。”
“是吧,我再同时搞我的吃播,赚的不比他在工地上少。”
两人正交换着意见,前面的人已经买好了,到了两人。
“老板,来点苹果、香蕉、橙子!”曲安看着水果说着,“再加点火龙果!”
“好嘞,包起来?”
“不包,帮我找个好看点的袋子!”
“行嘞!”老板麻利地挑完了她要的水果,拿了个红色的塑料袋装上放到电子秤上,“六十三块七毛!”
“抹个零头吧老板,六十。”曲安拿着手机扫着墙上的二维码。
“行吧,六十!”
“谢谢老板!”
两人拎着水果先到了病房,蒋凯已经醒了,曲安把刚刚买的早餐递给他。
这时候刚好护士进来通知她去办一些出院手续,她看了眼床头摆着的那袋水果,又转头看了眼汤厘。
汤厘明白她的意思,上前拿过那袋水果,“你去吧,我拿去给他。”
“谢谢哈!”
汤厘好久没来过八楼。
现在站在电梯口,莫名有种熟悉又怀念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现在是正常的工作时间,她走到神经外科科室门口,外面站了几个人,排着号看门诊。
汤厘估摸着还要不少时间,便坐在了走廊上的椅子上等。
心情挺奇妙的,周围的人都在为生命奔波,她一个人置身事外,听着他们交谈,好像融入了又好像格格不入。
她正神游地想着,突然几个她听得懂的词汇蹦进了脑海。
“于医生号好难挂的,我抢了两星期才挂到今天的!”排号的以为中年阿姨说着。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老奶奶附和,“我有个亲戚啊,当时也是看了好几个医院,都说不好治,最后还是于医生给瞧好了。”
“是啊,医生有本事,病人也放心。”听她们聊天旁边也有人参与进来,“年纪轻轻有这技术不容易啊,长得也一表人才的。”
然后话题就歪了,逐渐又扯到了家长里短的一些事情上。
汤厘没再仔细听,坐在位子上又开始神游。
他好像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汤厘能感受到他的专业和教养,以及骨子里的那份平等和尊重。
虽然没有深入的了解,但是对他的信赖感可以让她直接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拨通他的电话。
等了近一个小时,门口的人才消失。
最后一个病人出来,汤厘提起红色的袋子敲了敲门。
于西呈抬头看了眼,笑,“请进。”
汤厘走进去,把袋子搁在了桌上,“这是曲安买来谢谢你的。”
他没推辞,“替我说声谢谢,其实我也没帮什么忙。”
见他没有要和她告别的意思,汤厘站在桌子旁边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所幸开口聊天:“你们春节也不休息吗?”
“休息啊,只是不能连续放假,医院总有病人。”
“哦。”汤厘解释了一下,“感觉每次来你都在。”
“你每次不也是在?”
“嗯?”
“你身边的人出事,每次你都在。”
汤厘干笑一声,却突然发现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碰巧吧。”
“身边的人被你照顾得很好,每次见你倒是很狼狈。”他说得很自然,又不像是调侃。
汤厘没忍住想到了几次见面。
漫天飞雪的湖边,阴暗潮湿的楼道间,生离死别的手术室。
真的有够糟糕。
“真的很狼狈。”她自嘲般笑了笑。
他看她一眼,话锋一转,“倒也还好。”
汤厘突然笑了,语气也轻松了些,“于医生你还挺有趣的。”
“嗯?”
“一开始以为你是一个挺温和但是有点距离感的人。”她解释,“但是好像又有点幽默。”
“有吗?”他还挑了个眉。
“有啊。”她笑。
三两句话之间她突然感觉两人好像认识很久的老友。
“你们假期也快结束了吧?”他突然转了个话题。
“快了,还有两天就上班。”
“啊。”他点头,“那也不比我们医生轻松多少啊。”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汤厘觉得这人报复心还挺重,也生出了点怼他的恶趣味,“是,也就连着休息了十五天罢了。”
他听完突然笑了,“你还挺会扎人痛处。”
“还好。”
“抓住最后两天假期好好约朋友玩玩吧。”他很轻松地说,“过两天也要过上我这样的日子了。”
汤厘后来想起来,不知道自己当时抽了哪根筋。
如果说长椅和楼道间时那几句不清醒的话只是绝望时的意外的话,那这次,是她无比清醒的状态下下意识地袒露心扉。
这可能是她没意识到失控的导火索。
“我一个人,没什么玩的。”
这是事实,不用怀疑。
可她说了出来,需要怀疑。
在此之前,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种话。
我一个人。
事实上她也并不觉得一个人孤单、一个人寂寞、一个人不好。
但是此时此刻说出来,好像就有一番别的意味了。
抱怨、委屈还是期盼着什么?
她不知道,只是他说出上一句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回答了这句话。
他是个很敏锐的人,她不知道他会察觉出什么。
汤厘说完的时候眼睛还是落在他脸上的,所以她注意到他先是愣了一刻,然后张口,“我——”
“于医生——”
门被扣响两声。
他的话被突然打断。
病人拿着挂号单进来了。
“我这个脑袋啊,一到晚上就是又晕又疼,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一位中年阿姨扶着头进来,描述着自己的症状。
汤厘看见这个状况知道他是来活了,自己继续在这站着显然有点不合适了。
“那我先走了。”她小声朝于西呈打了个招呼。
“等等。”他伸手从红袋子里掏出个苹果。
上前一步递到她手上,像是鼓励一般,“开心点。”
汤厘就这样带着一个红苹果回到了蒋凯的病房。
曲安见到她先是说了句:“怎么这么久才回?”
然后又看到她手上的苹果,再问:“怎么还带着个苹果回来了?”
“有病人,在外面等了会。”汤厘一一回答,“他给的。”
“他人还挺好。”曲安中肯评价道。
“诶,你和于医生到底怎么认识的?”
曲安多多少少知道汤厘的性格,一年的相处也大概了解她在北京不认识什么人,所以觉得她和于西呈关系不错还蛮奇怪,但是这段时间忙一直忘了问,现在闲下来才突然想起来问问。
“是有点缘分的。”汤厘没撒谎,“一次偶然认识的。”
“那还真的挺有缘分的。”曲安免不了俗,往感情的方面八卦,“你对他,有什么感觉没?”
汤厘苦笑,否认:“你想哪去了?顶多算是朋友。”
“真的吗?我感觉你们还挺配的。”
“怎么配?”
曲安咬咬牙,想出一个形容:
“他站在你身边的时候,好像可以治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