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冬风止
汤厘站在急诊门口的时候,觉得这段时间真的是和医院有莫名的缘分。
前脚刚出来,后脚又进去了。
“小心点。”胳膊被人往后扯了一下,避开了一个匆忙经过的护士。
“不好意思。”她转头朝刚刚拉她的人说了句。
顿了会,又补了句:“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把你喊出来。”
于西呈看样子不是很在乎,像只是举手之劳,“在家也是闲着。”
当时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曲安一直哭却说不清缘由,蒋凯也是沉默,只是地上的血越来越多。
汤厘当即就打了120,蒋凯看到了死活不肯去,硬着嘴皮子说“没事”。
曲安听了整个人哭得更凶,朝他吼道:“哪里没事?怎么才算有事?”
吼完之后猛地坠到了地上,浑身脱力地拽着他,像是被生活的污水萃了一层,“这种时候你就不要考虑钱了好吗?”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曲安几乎是掐着嗓子喊出来这句话。
汤厘见蒋凯的状况确实很糟糕,救护车赶来也需要一两个小时,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给于西呈打了个电话过去。
跨年那天晚上两人分别时自然而然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再也没交谈过,她尝试拨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通了。
她简要说明了情况之后半小时他就带着医疗箱赶来了,简单地给蒋凯处理了一下外伤,过了一会儿救护车才赶到。
曲安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他们才知道蒋凯是晚上工作的时候从一层楼高的铁架上掉下来了,半边身子直接擦到了地上,回来的时候左边半个身子全是血,而且已经没有知觉了。
曲安吓得赶紧把他往医院带,结果他不愿意,说先在家里养养,两人就直接在门口争执起来了。
曲安在急诊病房里面陪着,汤厘和于西呈站在外面。
一墙之隔,仿佛分离了两个世界。
曲安走了出来,见两人还在外面等着,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守着就行。”
说完又看向于西呈,很诚恳地说:“太麻烦你了于医生,等有时间了一定请你吃饭。”
“这个不急,先把你对象的身体养好。”
“好,好!”她说着又要流眼泪,赶紧伸手揩了下,“你们快回去吧,天这么冷。”
汤厘偏头看了于西呈一眼,于西呈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先去取车。”他朝曲安点了个头之后就先走了。
只剩她们两个人,曲安的状态瞬间又低沉下来。
汤厘上前一步,“钱的事,你别担心。”
“我这还有点钱,到时候转你卡里,你放心治疗,别想太多。”
曲安眼泪如同泄洪,上前搂住了汤厘,脑袋埋在她的肩上,像是咬着牙在哭,只能听见呜咽声。
汤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啊。”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的右肩已经全湿了。
曲安哭完又进了病房,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她正想着,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于西呈给她来了电话。
“喂?”
“左边。”
她下意识往左边看去,发现一辆白车正停在路边开着双闪。
“过来。”
虽然看不清车里的人,但是直觉告诉她那就是于西呈。
上车后,周身瞬间被暖气包裹,不知名的木质香扑面而来。
汤厘有点惊讶,“你真去开车了?”
“嗯,家里离医院很久,有时候没开车回去就丢在医院了。”
“今晚真的麻烦你了,本来应该和家人在一起的。”
“真没事,我还宁愿出来跑跑。”他笑笑,说得真心实意,“在家也是一个个亲戚过来找我循脉问诊。”
汤厘想到他的职业,又结合这句话,脑海里出现家里一群人排队让他把脉的场景,也没忍住笑了笑。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过。
“在外面,有点事。”
“很晚才回,不用给我留饭了。”
“好,我明天去拜访。”
汤厘大概知道这通电话是他家里人打来的,等她挂断电话之后她才开口。
“你就把我放在路边就行,我打辆出租车回去。”她说,“快十二点了,太晚了。”
“都这么晚了,再晚点也无所谓了。”
理事这个理,汤厘还是觉得耽误了他,“但是——”
“走,送你回家。”
她的话被他打断。
车在路上四平八稳地开着,他的驾驶习惯和他的人很像,稳中带劲,车行驶得很平缓但是速度却不慢。
同时他也是个温和有耐心的人,遇到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车辆和行人,他选择减速或停车,且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饶是向来波澜不惊的汤厘都有些佩服。
车行至一条桥时,新年的钟声敲响。
不知道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大喊倒计时,汤厘好像刚好在“五——四——三——二——一”结束的时候听见了旁边传来了一句“新年快乐”。
她看向窗外,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路灯的光投射到玻璃上。
汤厘仔细一看,发现车窗上还有他的倒影。
她用视线描摹着,这样一看他的侧脸轮廓真的很清晰,尤其是鼻子,倘若从正面来看,他无疑是亲近温和的,但是从倒影来看,他平添了几分距离感。
医生光环的伪装好像被剥夺了。
北京好像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总是有无数灯光闪烁,哪怕你找不到方向,但是你能看清路。
汤厘时常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十分清晰,但是她却不知道怎么走。
“你吃饭了吗?”
她突然想到刚刚他朝电话里说不用给他留饭。
“还没。”他目视前方,答道,“你饿了吗?”
“我还好,我请你吃饭吧。”汤厘说,“但是好像外面的餐厅都关门了。”
“你出来的时候吃饭没?”
汤厘还在想去哪吃饭的问题,听到他的反问还怔了下,“还没?”
“准备自己做?”
“嗯。”
“我有幸尝尝你的手艺吗?”
汤厘这下子彻底愣住了,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行啊,但是我手艺一般。”
“没事,尝尝南方的味道。”
楼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漆黑,转了钟,大多户灯光已经灭了,整栋楼异常安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走在前面,他在后面开着闪光灯。
汤厘家除了曲安几乎没人来过,所以什么也没准备。
“你直接进来吧,没有多余的拖鞋了。”汤厘环顾屋子一周,朝他说道。
他进来之后汤厘把他安置到沙发上,第一次招待客人,她还有点不知所措,“你可以随便看看,我先去做饭。”
说完她还有点羞愧,五十平左右的出租屋,实在是没什么好参观的。
此时她十分庆幸这两天把屋子好好收拾了一番。
进了厨房,那只鱼还是老样子摆在那。
汤厘只会一点简单的小菜,此时处理一只鱼还是显得有点没经验。
她拿过一旁的菜谱,上面黑色的笔迹已经有些年代感了,纸张也早已泛黄,上面菜谱书写的格式也是十分随意,像是随心而记。
不过本子倒是被人保存地很好,边边角角都很平整。
她对着菜谱开始钻研。
于西呈坐在沙发上,偶尔能听见厨房传来的剁菜声。
环顾四周,整个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东西摆放地很有调理,但是和一般小姑娘的房间比起来少了些少女气息,也不见人为的装饰和玩偶等。
倒挺像个男士精英的房子。
他见桌上摆着本书,刚准备拿起来看看,忽然汤厘急匆匆地从厨房跑了出来。
见她蹲下好像在柜子里翻找什么东西,于西呈走过去,“怎么了?”
“我找个创可贴。”她还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皱着眉头。
“手切伤了?”他问。
“嗯。”
他在她旁边蹲下来,“我来找吧。”
汤厘手受伤了确实不方便,闻言就准备抽出手来。
她的手往外退的时候刚好他的手往里面,两人的胳膊恰好贴着划过了一段距离。
屋内开了暖气,两人都脱了外套穿的毛衣,此时摩擦在一起发出来钝钝的声音,感觉十分暖和。
她还未来得及想清心里的异样,就听见一句“找到了。”
随后两人一同站起身来,于西呈朝她伸出一只手。
汤厘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我自己来吧。”
于西呈打量了一下她血流不止的左手食指,问了句:“你确定?”
汤厘思索的时间不到三秒,他就把她的手牵了过去,很精准地找到了出血口,然后不紧不松地给她绑上了创可贴。
他的手指是温热的,汤厘则刚刚过了凉水,手很冰,两相触碰到一起,冰火交融的感觉尤为明显。
汤厘看着他的手,觉得外科医生的手果然不一样,既漂亮又有技术。
“你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汤厘说道。
刚刚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在看书,她进厨房前又补充一句,“电视柜旁边有个小书架,你要看自己拿。”
“好。”
又折腾了一会,汤厘端着三盘菜上了桌。
往客厅瞥了一眼发现于西呈正看着书好像还挺投入,汤厘便走过去叫了声,“吃饭了。”
“好。”
他把书搁回远处。
尤念一瞥,发现还是那本《百年孤独》。
“你很喜欢读书吗?”他突然问。
“还好,我工作就是图书编辑,职业习惯买了很多书。”
“怪不得。”他点点头,“好多没拆封的新书。”
汤厘一想,自己确实买了不少书,回来之后没时间看都堆在那了。
两人上桌,汤厘等着他先动筷子。
他先夹了一筷子鱼,咽下去之后看着她说:“南方菜是这个味道啊,好吃!”
汤厘莫名松了口气,“可能不是正宗的南方菜的味道。”
“嗯?”
“是我家的味道。”汤厘的声音低了些,“我奶奶的做法。”
“你奶奶手艺很棒。”他夸,“你学的也很好。”
汤厘笑,“谢谢。”
汤厘饭煮多了,两人一碗见底了之后她问了句:“还要再来点吗?”
“不用了,饱了。”说完还不忘再夸一句,“很好吃。”
于是汤厘就端着自己的碗又进了厨房,端了一碗米饭出来。
在于西呈稍微的诧异下,她结束了所有的菜和饭。
于西呈在她吃饭的时候觉得十分有趣,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微笑的弧度。
吃完了之后两人转战沙发,汤厘给他倒了杯水。
屋子里有点安静,两人随意闲聊着。
“那束花怎么放在阳台那?”他注意到姜书竹送的那束花。
“哦,那个啊,是我朋友送的,我有点花粉过敏,不敢摆在茶几上,所以稍微放远了点。”
“过敏还是小心一点,不要接触过敏原。”
“嗯,我朋友不知道,也是一份心意。”她解释道,“而且我好像也只是对几种花粉过敏而已,不算严重。”
大约一点半,他起身离开。
汤厘送他到门口,他就让汤厘回屋了。
“有事再联系。”他告别,“记得把门锁好。”
“好,今天晚上真的谢谢你了。”
关上门之后她下意识走到窗边,可惜太暗,路灯也照不到楼下来,所以她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的背影行走于风雪,最后逐渐消失在视野当中。
她走后她的心情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坐在沙发上。
这晚她读完了十六页《百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