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冬风止
春节逐渐临近,哪怕在这个土著与外来人结合的地方春节气氛也十分浓厚。
只要还有人在居住的门前多多少少都装饰了一点红,汤厘本没打算装点什么,只是某天早上开门时突然发现门正中间贴了个鲜艳的“福”。
她往隔壁门上一扫,发现果然是同款。
她心下了然,想着一会下去买早餐的时候顺便给曲安带一份。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街边买早餐的也都关门回家了,仅剩的几家早餐店像是寒风中的胜利者,获得了清早用餐的决定权,一碗面的价格随着水涨船高。
汤厘的两碗面加起来比平时要多付了六块钱,最后被老板成功洗脑又多花了四块钱添了两个虎皮鸡蛋。
端着两碗面上楼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隐隐的感觉却无法具象提炼出来。
直到看见曲安家沙发上的小兔玩偶时,她的记忆突然迸发。
楼下那个脏脏的小雪人消失了。
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它不曾存在过一样。
可是冬天明明还没过去。
“你还这个时间去买早餐啊?那些人不得坑死你。”曲安见她端的面,开口讽道。
不过往嘴里卷了两口之后,她又一脸弥足地感慨:“不过确实是好吃啊!”
曲安的屋子和汤厘的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太乱了。
入目简直找不到一块可以落脚和坐人的地方。
沙发上摆满了男式和女式的衣服,地上和角落都堆着大大小小的快递盒,窗外养的几盆吊兰生命垂危,更让汤厘无法忍受的是几乎每个地方都有吃完没收拾或者没开封的食物盒。
屋子空间本就不大,这样一来更显得乱糟糟。
曲安好像没有专门设计餐桌,直接把茶几吃过的饭盒往旁边一扒拉,腾出一块空地放下两碗面,“工作需要,你将就一下。”
说完又起身拎了个小太阳过来,接上插头对着汤厘的推烤。
汤厘瞬间就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
“蒋凯这个月还没发工资,暖气还得省着点用,你就先靠这个烤一烤。”曲安解释了一下。
汤厘倒是觉得无所谓,把小太阳往曲安的方向扭了扭,“这个还挺暖和。”
“当然,我在网上货比三家买的。”她笑着嗦了口面。
曲安端起碗喝了口汤,感觉浑身舒畅,“你过年不回家啊?”
“不回。”
曲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回?”
“家里面也没什么人了。”
曲安懂了,拍了拍她的肩膀。
过了会儿,好似看玩笑,“有没有想过找个人?”
汤厘一愣,“没有呢。”
“怎么?”曲安问,“两个人一起打拼总比一个人要轻松点。”
“我不适合。”
“你这话说的,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适合呢?”曲安笑,怼了怼她的肩,“你条件这么好,以前没谈过?”
汤厘摇头。
曲安好像得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答案,笑得很开心,“那就去试试呗,你又不是学生了,还担心早恋?”
汤厘还是摇头,“没这方面的想法,而且感觉我这个性格也容易给人带去麻烦。”
“爱情不就是麻烦嘛。”曲安不以为然,“说不定就有人愿意让你麻烦呢。”
汤厘但笑不语,转移了一下话题,“你过年也待在这?”
“对啊,刚好,我也一个人。”
“你男朋友呢?”汤厘看她一眼。
“他们那工地,我估计也只有大年初一那一天能休息吧。”说到这曲安的话匣子被打开,“那些老板的脑子里就是有坑,不知道怎么想的,每天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还让人工作,不怕出问题吗?”
“工资拖着拖着也不给,有些要返乡的钱还没拿到手,说什么过年请假还要扣钱,贱的要命,天天吃人血馒头呢。”
曲安说得义愤填膺,农民工的现状,通过网络和现实汤厘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但是当它切实发生在自己身边时,还是无能为力。
“昨天半夜两三点才回来,那破衣服脱下来我感觉他整个人都发臭了。”曲安蹙着眉头说,“这么冷的天他那里面打底的衣服都湿了。”
抱怨了一通,她大概也感受到了无奈和无力,卸了力气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
她盘着腿坐在并不干净的地毯上,肩疲惫地耸着,像是有无数重担在上面压着。
汤厘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黑眼圈和抬头纹。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才想起曲安也只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小姑娘。
除夕那天上午曲安过来邀请汤厘一起过节,汤厘果断拒绝了。
昨天就已经听曲安很激动地表示她对象今天会提前下班,陪她过除夕,所以昨天一天她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甚至把屋子从头到尾地收拾了一遍。
所以汤厘干脆拒绝了自己的打扰。
现在天黑的格外早,虽然只是六点多,但是外面除了路灯看不见一点光亮。
她坐在沙发上还能听见楼下小孩子的嬉闹声,像是在放烟花,叽叽喳喳的,少说也有十个人。
稍微开了下窗户就能闻到楼上楼下传来的饭菜香,和外卖的味道明显不同,少油少辣,感觉闻起来格外熨帖。
附近的窗口要么灯火通明,要么黯淡无光,回家了的房子就是黑色的空洞,还留下的就是一年一次的喜庆。
和他们一比,汤厘家里就有些安静地过分了。
雪从中午开始越下越大,汤厘能看见的屋顶全都变成了白色,看着感觉堆的雪起码有十厘米厚。
她还挺想出门踩踩。
但是外面天气冷,她没有出门的打算。
冰箱里囤了点菜,她拿了条鱼和一些素菜出来,又去房间里拿了个本子,像是要钻研新菜。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把一捧花从茶几移到了阳台旁边的高椅上,在雪夜的映衬下里面的玫瑰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这是姜书竹上午点的。
她前一天晚上特意发微信要了汤厘的地址,说除夕要给她一个惊喜。
汤厘刚进厨房准备处理鱼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这种声音在这栋楼听到也算是十分正常了,平时夜深了醉酒的、打架的,各种声音层出不穷,只要不牵扯到自己身上大多数居民都是闭门不理。
汤厘没在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知道菜刀在砧板上一上一下发出声音时,她突然觉得间歇中听到的吵闹声很熟悉,其中女声的呐喊和尖叫让她迅速联想到了曲安。
她放下菜刀,往门口走了两步。
门上的猫眼早就被时间糊成了雾蒙蒙的灰色,汤厘透过猫眼望出去发现最边上有一男一女在拉扯。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直觉告诉她那个女生是曲安。
她赶紧开了门,然而眼前的场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动作。
一男一女扭作一团,姿势十分奇异,女人一只手搂着男人的腰,另一只手挥舞着像是要把人往外带,男人则倾斜着快要靠到门,两只手用力扯着女人的胳膊阻挠这着她的动作。
倘若只看动作,那只是简单的拉扯。
可这个男人半边身子都沾满了血,并且与灰尘混合了,脏得盖住了衣服里面的具体情况,唯一露出来的部分是血肉模糊的膝盖,那一块又红又黑,看上去无比狰狞。
男人的面部也被擦上,半个脸颊上红色的痕迹外翻,在彼此拉扯的过程中,女人身上的白色的羽绒服早已染上一片灰黑一片鲜红,衣服的新在这些东西的玷污下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刘艳红”汤厘没忍住叫出声。
曲安的视线扫过来,眼里的毅然决然在触碰到汤厘的那一刻瞬间瓦解。
汤厘亲眼看到她两行泪簌簌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