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是夜。夏风徐徐。
杏丘避暑行宫,芜暖园中。已是到了该要就寝的时辰,宁王妃容柔却一直坐在八仙桌旁吃茶,并未更衣准备上榻就寝。
江姜看出她的拘束,便是到床榻上报了被褥,去了屋中一侧的美人榻上。
“江姑娘,你这是——”宁王妃看她举动,张口询问。
“天色不早,王妃早些歇息。想必我的模样,让王妃有些不适应。你睡榻上,我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可以在榻上将就。”江姜整理着被褥,“且有无寻姑娘在外间,待会儿宫人送汤药来,无寻会处理。不会有谁察觉我们分榻而睡的,王妃快是就寝罢。”
“多谢。”容柔起身,对江姜福礼道谢。
“王妃不必如此客气。”江姜整理好被褥,便去了屏风后脱了外裳。
木窗外落下一只信鸽,咕咕叫着。江姜自屏风后出来,走过去打开木窗,往鸽子腿上取下密信,坐去八仙桌旁的烛火下展开看过,不住蹙了眉头。
“可是有什么事?”宁王妃容柔已过去榻边,看她表情略是凝重,开口询问。
“阁中一些琐事。”江姜把看完的密信放到烛火上点燃,“师兄的妹妹,留书出走了。”
“可是要紧,若是需要人手帮忙寻找,我可与王爷说过,派人帮姑娘寻人。”容柔言语恳切。
江姜过去美人榻旁,掀开被子躺入其中,道:“不必麻烦。王妃快是歇息罢,今夜她大致会自己来寻我,到时候还要搅扰你歇息了。”
窗外月色澹澹,檐下灯笼点点火光摇曳,夜风拂过,参差树影犹如鬼魅张牙舞爪。空寂的抄手游廊上,君红玉着了宫女衣裙,手上提着一副药帖,立在游廊分叉口处踌躇着未想好该往哪边走。
巡夜的卫兵看她行事鬼祟,便向她走去,喊住了她盘问底细道:“你是在哪处伺候的,如此深夜,还在此处作甚?”
“侍卫大哥有礼了。”君红玉朝着众人福礼,亮出手中的药帖,“我是受分配去伺候宁王殿下的宫女,正要将宁王殿下的药帖送去伙房煎煮。”
“芜暖园的?”为首的卫兵十分谨慎,转首对身后一人道:“检查一下她手中的药。”
那人得令,便上前接过君红玉手中的药帖,拿到鼻子前仔细嗅了气味,分辨其中是否包了草药。
君红玉定定立着,默默记下芜暖园三字。
苏止安恰是自几人对面游览走过,忽的看到宫女装扮的君红玉,霎是一愣,转了步子便朝几人走去。
“大人,确是药帖。”奉命检查的卫兵将药帖还道君红玉手中。
“你原在此处。”君亦青走到众人处,“还是等着你的药帖呢,不快送去,怎还在这消磨时辰。”
“苏少卿。”众侍卫看到来人,遂是向苏止安抱拳问礼。
“刘侍卫,这宫女可是有何不妥之处?”苏止安瞥了君红玉一眼,示意她别慌。
刘侍卫朝君亦青拱手道:“少卿,属下只是例行检查,此人并无不妥。”
“嗯。”苏止安颔首,“那本少卿便将人带走了。”
“少卿请便。”刘侍卫让开身。
苏止安往前走了几步,回首看君红玉道:“还不快走。”
“是,大人。”君红玉提着药帖,跟在苏止安身后离去。
二人走过几转游廊,到了一处僻静的假山池景旁,苏止安停下步子,转身对君红玉道:“君姑娘为何在此处?”
“我嘛,不就是过来寻姜儿姐姐,她——”君红玉意识到不应该对苏止安言语这些,即刻止住话头,转而道:“你问这些作甚,本姑娘爱去何处去何处,与你何干。”
“江姑娘亦是在行宫中?”苏止安已然抓住重点。
“是又如何?”君红玉撇嘴认下,道:“看在你方才为我解围的份上,这消息权当还你人情了。”
听得回答,苏止安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怅然。
他袖中的手不住捏紧成拳,对君红玉问道:“江姑娘她可是还好?”
“能有什么不好。”君红玉叹息一声,“当下不好的是我,我哥要把我送回家去,不若本姑娘冒险来这行宫玩么。”
“所以,你是溜出来的?”苏止安再次快速抓住她言语中的重点,一语中的。
君红玉没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是又如何。不与你闲扯了,我要去寻姜儿姐姐了。”
“君姑娘要去何处,苏某可以带你过去。”苏止安跟上她。
“不必。”君红玉停下步子,“你再跟来,别怪我对你动手。”
语毕,她才是继续迈了步子走开。走了几步,君红玉停下来,回头看了立在原处未动的苏止安,低声威胁道:“别跟来哦,不然。”
她拿这药帖的手抬起,在脖颈间划过,狠狠瞪了苏止安一眼。
药帖在半空摇晃着。
威胁完,君红玉本欲走,又是顿住,道:“还有,你今夜当做未见过我,知晓了么。”
嘱咐完,她才是转身继续走入了夜色中。
见她如此,苏止安淡淡一笑,心中却是了然。定是江姜又换了新的身份。既是能做别的委托了,想必身体确实大好了。
“药帖。”他低声呢喃,若有所思。
杏丘避暑行宫中需要服药的,只有两位,当朝皇后与宁王赵瑾。江姜所在,莫不是与这二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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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暖园。宫人送来汤药,无寻接入房中,直接端了瓷碗将汤药尽数喝下,而后把瓷碗放回一旁木几上的木托盘中。
她才是吹灭烛火躺去榻上,一道身影悄然自黑暗中出现,小心翼翼挑开了房门的插销,推门进入屋中。
来人正是君红玉。
不远处的墙头,魏云看着鬼祟的身影潜入房中,便即刻离去了。
君红玉轻轻关上房门,转身。一道森然剑光刺破她手中的药帖,抵在她跟前,“你是何人?”
药帖自君红玉手中掉落去地上,其中草药四散落下,没想到外间有人的她结巴道:“我——”
“罢了,我不必知晓。”未给她回答的机会,无寻手中长剑翻动,直直向她刺去。
君红玉闪身避开,自腰间摸出一根短鞭。无寻看攻势被躲开,剑招变幻劈向她身上。
君红玉赶紧用短鞭将攻来的剑刃打开,“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你是刺客。”于刺客需要讲什么道理。
无寻不由君红玉分说,手中剑招仍在变幻,且攻向她时更是凌厉了几分。
“谁说我是刺客的!”君红玉与之交手数十招后,用短鞭制住了无寻的剑刃,道:“我是来寻人的,不是刺客。本姑娘长得这般人畜无害,哪里像是刺客了?”
“……”无寻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语塞。
“过来了。”江姜早是听得外间动静。
她起身点了美人榻边的烛台,又不慌不忙去了更衣的屏风后拿了一件薄裳披上,才是去推开了里屋的门。
门外僵持的二人眸光皆是看向她。
江姜道:“无寻姑娘,她便是师兄传信来,留书出走的妹妹。还真不是刺客。”
“姜儿姐姐?”君红玉看着面若冠玉长身而立的俊美男子,略是有几分不敢确认她的身份。
“进来再说。”江姜转回里屋八仙桌盘,倒了杯水吃下。
君红玉收了手中的短鞭,低声呢喃,“宁王原是生得这般模样呐。”
无寻亦是收起了长剑,当做未听到她的低喃。
二人前后脚走入里屋。
“王妃娘娘她……”屋中动静如此大,床榻轻纱笼帐中的宁王妃容柔却未醒来。
江姜并不掩饰,道:“先前我在王妃吃的茶水中加了些安神的药,不动手摇她,应是不会醒来。”
无寻嗯了一声,确认王妃无恙,随后转身去了外间。她离去时,顺带将门掩上,把空间留给江姜和君红玉。
江姜过去美人榻上坐下,“我已是答应师兄,不会由着你再胡闹的,你来寻我也没用,还是乖乖按照师兄的安排,回去吧。”
“姜儿姐姐。”君红玉瘪着嘴坐到她的身侧,撒娇道:“我好不容易才是从家里跑出来寻你们,你便和哥哥说说好话,让他不要送我回去嘛。”
“这里太危险。”江姜想到先前坠崖九死一生的险境,压根不给君红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是指先前坠崖之事吗?那有何危险的。”君红玉拉着江姜的手臂摇晃,“我们不是都好好的么,姜儿姐姐,你就与哥哥说情,让我留下罢。”
江姜看她打定心思不想离去。便也不再多言,直接上手点了君红□□道。
君红玉难以置信看着她,“姜儿姐姐,你这是何意?”
江姜并不回她,拿出早已写好的密信,到窗边吹了哨子。
一只信鸽落下,她将密信系到信鸽腿上,放了信鸽离去,才又回到美人榻边,对君红玉道:“师兄会来接你。”
“我不该来寻你的!”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的君红玉气红了脸,想好了一大串言语,要批判江姜。
江姜率先动手,在她身上又点了一处穴位。君红玉张口,但见她朱唇翻动絮叨半日,却未发出分毫声音。
无声的发泄半晌后,她妥协了,换上一副可怜模样看着江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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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槐苑,魏自明所住的厢房处灯火如昼,他还未就寝,正在案几前处理公文。
“公子。”魏云到了房中,单膝跪在案几不远处地上,禀报道:“属下见有一人鬼祟潜入了宁王厢房中。”
“是么。”魏自明似无多少意外,“起来再说。可是有看清那人模样?”
“是,公子。”魏云起身,回道:“天色太暗,属下离得较远,未曾看清。”
魏自明嗯了一声,转而对一侧魏易道:“方才让你准备的夜行衣拿来罢。”
“公子,你要过去?”魏云面色诧异。
魏易从一旁拿来夜行衣,魏自明由案几处起身接过,将夜行衣递到魏云手中,“给你的,去换了,将巡夜的侍卫引去宁王所住的厢房搜查。记着,此次隐在暗处,务必看清那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