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古塘（三）
江缨扶着唐泽在院内的小桌旁坐下，妇人端了碗水过来：“给。”
“多谢多谢，打扰你们了。”江缨笑得人畜无害。
妇人看了她一眼：“你们看上去都很年轻，这么小就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啊。”
江缨笑道：“夫人，我们都是金吾府训练有素的除妖师，虽然年纪小，但是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夫人尽管放心。”
妇人脸上露出了犹豫了神色，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吞了回去，只说自己要去做饭，让他们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江缨四处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看见刚刚那个小女孩躲在院子的一角悄悄地看着他们。
江缨冲她笑了笑，向她招招手：“诶，小妹妹。要不要吃糖？”她从怀里掏出块方糖。小姑娘眼睛亮了亮，一溜烟跑到江缨面前，刚想伸手去拿，又犹豫着放下手：“娘说，不能乱拿陌生人给的东西，里面可能放着不好的东西。”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江缨手中的方糖看。
江缨笑道：“诶呀！你娘说的对。不过姐姐可不是坏人，这样吧。”江缨把手中的方糖掰成一半，另一边丢到了自己的嘴巴里：“你看，这糖很安全的。”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高兴起来：“是哦！那我要吃糖！”接着伸手把糖拿了丢进嘴里：“好甜！”冲江缨笑了笑，“谢谢姐姐！”
江缨笑嘻嘻道：“我叫江缨，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阿芹。”小女孩嚼着方糖，嘴巴一鼓一鼓的，显得十分可爱。
“哦，阿芹是吗？”江缨笑眯眯道：“真是可爱的名字。”
江缨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闲聊：“阿芹，你刚刚是不是在水塘边和其他朋友一起顽呀？我好像看到你了，好像就你一个小姑娘呢，其他都是男孩子。和男孩子有时候总是会说不道一起，有时候还是和女孩子一起玩会比较开心吧？”
阿芹撇撇嘴，“没有办法啊，我们村子里的女孩子就是很少，也大都不出来。我娘原先是不管我的，这几天却特别唠叨，总是让我不要出去。”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屋内，又转回视线，压着嗓子对江缨悄悄说道：“不过我娘白日要去隔壁镇帮工，也没法子管着我，嘿嘿！”
“不过在水塘边玩总是有些危险吧？也难怪你娘这么担心你了。”江缨调转了一下坐的角度，可以顺着刚刚女孩的视线看往屋内。屋子里放了两只香炉。
一个香炉也许是这个可怜寡妇的丈夫的，另一个香炉是供奉谁的呢？
江缨暗自思忖着。
阿芹道：“那些男孩子总爱在那里玩，我也没有办法啊！况且我之前也在那里玩，我娘也没怎么说过我。自从李叔叔家……李叔叔家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我娘就说要我远离那里，那个水塘有不好的东西，特别是对，对女孩子不好的东西。”
“哦？不好的东西？”江缨追问道。
阿芹点点头，说：“我娘说，那是……”
“阿芹！又在这里偷懒！还不快来帮忙？”女孩的话被妇人打断了，她扭过头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江缨一眼，江缨冲她笑了笑，她便回头向妇人跑了过去。
“你还真的和谁都能聊上天啊。”身边传来唐泽压低的声音，他扶着额头装作十分虚弱的样子，正小口小口地啜着糖水。
“是唐泽少爷您太难聊天了。”江缨面上表情不显，接着又偏头看了一眼把饭菜放在石磨上正准备吃饭的母女，明显她和唐泽两人占了他们吃饭的桌子。
江缨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唐泽你继续装会晕。”
接着起身往母女俩走去：“诶呀，真是不好意思，占了你们吃饭的位置。”江缨满脸歉意道，“我同伴还是有些晕，不如小妹妹你去那边的桌子上坐着吃饭吧，我在这里陪夫人站一会。”
夫人看了一眼江缨，接受了她的提议。她往自己的碗里拨了一点菜，江缨帮着把两盘菜都放回了桌子上，让女孩坐在桌子旁吃饭。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啊，夫人。”江缨站在石磨旁和妇人说道。
那妇人顿了顿，“你刚刚说，你们是金吾府来的除妖师吧？专门来查杀了李屠户他们一家的妖怪？”
“对，”江缨点点头，“我们在村子里走访了一天，都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呢。”
江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妇人嘴角微动，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在犹豫。
江缨状似无意地说道，“这次的妖怪确实非常凶险，昨天我和我的同伴查看了李屠户一家以及前任村正的尸体，死状非常可怕，可以说，”江缨想起女孩刚刚说的话，一字一顿道，“被这个妖怪盯上的人，一定会非常得危险。”
女人不说话了，她端着碗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夫人，请问你知道什么吗？”江缨盯着她，“我们是除妖师，知道越多妖怪的消息，我们越早能除却妖魔。”
妇人看了她一眼，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道：“我知道那个妖怪是什么东西。”
她看了一眼江缨，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但你要答应我，除妖师，不要和任何说是我说的。也不要问我原因。如果你同意了，我才会说。”
江缨心下感到一丝异样，还是道：“好的，我发誓不会和外面说是你说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那妇人看了她一眼，道：“大概在十几年前，我们村有一个外地嫁过来的姑娘，叫阿桃。怀胎十月生出来个姑娘。她的公婆对这个孙女很不满意，因为他们家已经很穷了，只能养的起一个孩子，而他们只想养个男孩。所以那老两口一合计，瞒着那个阿桃，把那个孩子扔了，就扔到了那个水塘。”
江缨想到了白天还见着不少孩童在水塘边玩耍，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个水塘是活水，丢下去连尸体都找不到了。阿桃生完孩子大出血，好不容易挺了过来，醒了就问那孩子哪里去了，她的公婆就推脱着把这件事和阿桃说了，阿桃一听就昏了过去。后来好不容易弄活回来了，阿桃开始不声不响每天只呆坐着，公婆以为她认命了，就劝着她在怀个孩子给他们再生个孙子。然后，有天晚上，阿桃突然发了狂，拿着刀把睡梦中的一家人都杀了，然后自己投塘自尽了，第二天村子里的人在水塘边一把找到了带血的刀。”
“那段时间经常有人说可以在水塘边听见女人的哭声，人们都说是这个死去阿桃的执念不散化成恶鬼，日日夜夜在找她的孩子。”
“但是那终究只是传闻。人人都听过那传闻，但是谁都没有真正听见什么女人的哭声，更没有什么厉鬼作祟害人。日子久了，人们渐渐就忘了她了。”
“但是那天晚上，就是李屠户他们家死的那个晚上，”妇人轻吸一口气，“我亲眼见到了，那个……那个妖怪。”
“这件事情，你为什么不和张村正说？”
妇人抬起头看着江缨的眼睛，她的眼神里带着些江缨看不懂的疯狂：“你们是除妖师，我是为了阿芹才告诉你们的，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妇人像是很不愿意和村里的任何人扯上关系。江缨眨了眨眼睛，觉得女人还是藏了很多事情没有说。江缨又瞥了一眼屋内的两个香炉。
但是眼下妇人手握妖怪的线索，妇人明显不打算告诉她除了那个妖怪以外的事情。而现在不是追究其他事情的最好时机，江缨便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妇人顿了顿，“那天晚上，李屠户他们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在邻镇做工迟了，很晚才回来。那天月光很明亮，我亲眼看见，在水塘旁边有一个白衣女人站着，那绝不是村子里的人，我很确定。接着那个白衣女人突然一伸手，喊了一声‘我的女儿！’我亲眼看见她浑身上下长出了灰色的羽毛，整个人渐渐化成了一个巨大的鸟飞走了。然后第二天我就听到了李屠户一家的消息。李屠户不也是新有一个女孩吗？我非常害怕，我觉得那个白衣女子就是十几年前那个死去阿桃的冤魂所化，我在想，阿桃是不是羡慕别人有了女儿，想把别人的孩子抢来当成自己的孩子养，抢夺不成就……”
她的眼神追随着吃完了饭在院子角落独自玩耍的阿芹：“阿芹就是我的命，她不能出任何事情，我不能再失去她。”
妇人放下碗抹了抹眼睛，不说话了。
孕妇、孩子、屋檐上的羽毛、和那声古怪的鸣叫……江缨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起来。
这个妖怪，难道是……？
江缨在地上捡了个石子在土上画了起来：“夫人，你看到的那只鸟长这样吗？”
妇人犹疑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江缨猛然起身，拉着一旁装晕很久的唐泽站了起来：“谢谢你，夫人。你说的这些对我们帮助很大。我会记住我的保证，也会和我的同伴会尽快解决这个妖怪。”
江缨这样说着说，不等妇人反应，就和唐泽一起离开了妇人家，往张村□□上去了。
唐泽一出门就立刻直起身子，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他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江缨，道：“你们刚刚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只有一种妖怪和产妇有关，”唐泽喃喃道，“没想到这妖怪居然是姑获鸟。”
姑获鸟是产妇的怨气所化的妖怪，根据《万鬼集》的记载，这种妖怪会在晚上偷走别人的孩子。
唐泽道，“一般来说姑获鸟不会有这么大的攻击性，而且李屠户一家的孩子并没有丢失，反而被这妖怪杀死了。这一点很奇怪。”
“不仅如此，那个女童脸颊处的刀伤也没有办法解释。”江缨补充道。
“不过现在这些都要放一放了，”江缨道，“姑获鸟预知祸事，昨晚屋檐上的那声叫，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缨又加快了速度：“我们还是快些吧，说不定这次姑获鸟的目标就是张村正的几个孩子。”
两人回了村□□，遵守了约定隐去了阿芹母女的身份，只说有些村民目击到了这个妖怪，看形容很有可能是传闻中的姑获鸟。
“而且这只姑获鸟和记载中的姑获鸟不太一样，传闻中姑获鸟只会偷走别人的孩子，从未听说过姑获鸟还会杀人，况且这次的妖怪还杀了一般姑获鸟最珍视的孩子。这是个戾气很重的妖怪，张村正。您的四个孩子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