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古塘（四）

    “今晚还和昨晚一样，将所有人集中到厅中，我和江缨两人会彻夜守卫。”唐泽顿了顿，“鉴于这只妖怪凶险异常，不仅仅是您的四个孩子，其他所有人都很危险状态。张村正，请务必叮嘱您的家眷动作快些。”

    张村正应着去了。因着昨晚已经有过一次的缘故，人们很快大厅便集中起来。

    张村正的几个孩子在厅的中央，张村正的夫人站在一旁露出不安的神色，一只手一直紧紧抓住儿子，三个女儿依次围在她旁边。

    待人员安排完毕后，江缨唐泽两人仔细地在门窗贴上结界符。两人布置好以后守在门前，张村正端着两碗水过来递给他们：“辛苦了，除妖师大人。”

    两人接过水道了声谢。

    张村正犹豫了一会，道：“两位除妖师大人，这姑获鸟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会做出偷别人的孩子的事情？”

    江缨道：“姑获鸟是由产妇的怨气所化的妖怪。传说这种妖怪因为没有自己的后代，因此专门爱偷别人的孩子自己养。”

    她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张村正，想到了阿芹母亲身上的古怪之处，装作不知道水阿桃事，拿言语试探道：“张村正知道村子里有发生过什么、可能与姑获鸟的原身有关的事情吗？”。

    “孕妇的怨气……”张村正的脸色变了变，他极快地瞥了一眼江缨，低着头半晌说道：“不瞒您说，村子里十几年前就出过一件事。”

    张村正把阿桃的事情说了一遍，和阿芹母亲说得相差无几。

    江缨盯着张村正道：“昨日问您时，您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情呢。”

    张村正道：“这件事其实已经有很些年头了，且后续并没有发生妖鬼作祟的事情，是以除妖师大人您昨日问起，我一时没想起。”

    江缨还想问些什么，突然感到一阵阴气袭来，唐泽一把将张村正推到大厅内，叮嘱道：“千万在结界内不要出来！”

    一只身形巨大的鸟展翅从他们上方展翅飞过，浑身覆满灰色的羽毛，正发出古怪的低鸣，就像江缨唐泽昨晚在灵堂听见的那样。两人抽出剑正准备迎战，却发现姑获鸟径直越过了大厅，向灵堂而去。

    两人举剑直追，却发现那姑获鸟直接飞到了灵堂那个最小的棺材，悲鸣着，一遍试图用爪子将那棺材盖拨开。看着架势它是想带走那死去的女童。

    唐泽江缨两人顾忌着几人遗体，不欲在灵堂使用杀伤力大的符咒。江缨率先一剑直向姑获鸟劈去，逼得姑获鸟只能暂且远离棺材。唐泽见机一剑刺向姑获鸟脖颈处，有刺鼻的黄褐色液体喷射出来，姑获鸟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竟然尤其像婴儿的哭闹声，姑获鸟竭力挣扎着，它的体型本就巨大，力气更是惊人，唐泽冷不防竟被直接甩到地上，姑获鸟嘶鸣着，那只尖利的爪子径直向唐泽袭去。唐泽到底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历经生死的危急关头，恐惧支配了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鸟爪直冲他的心脏落下——

    “唐泽！”

    他被一股巨大冲力推了出去，江缨站在他刚刚的位置横着剑硬生生地驾住。咬牙切齿道：“这种关键时候你在发什么呆？你想死吗？”

    江缨因为巨大的冲力身体被硬生生推后几米，身体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但是她却没有松开握剑的手，她的左手被剑刃割出了伤痕，鲜血一滴滴滑落，。

    唐泽内心一紧，脑子瞬间清明，他一步跃起，将手中的利剑直接刺入了姑获鸟的眼中。姑获鸟痛苦地嘶鸣，后退了几步，放开了对江缨的压制。江缨顺势对姑获鸟用了金缚咒，符咒化作金色细线将姑获鸟捆了个结实，姑获鸟不断地颤动，冲着那个小小的女童棺材发出了尖利的悲鸣，让人闻之心寒。但却再无法动弹、彻底被制服了。

    唐泽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江缨，顿了顿，还是准备走过去拉她一把，没想到刚往那边迈出一步，他就听见江缨发出了“嘿咻！”一声，接着双手撑地一个发力，跳了起来。

    唐泽默默地收回了脚步，但还是忍不住扫视了江缨的侧脸。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手也有些颤抖，但是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轻快，丝毫看不出之前姑获鸟的攻击对她的伤害。

    “我们把姑获鸟搬运到西边的庭院吧，那里没什么人也没什么建筑，安全些。在灵堂总不是办法。”江缨道。说着她就走上前来，伸出手拿起金缚线，准备拖动，

    唐泽走上前来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金缚线：“灵堂被姑获鸟弄得一团槽，你去将结界解开通知张村正他们一声吧，让他找些家丁收拾一下吧。”

    又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了一瓶伤药：“这瓶药止血很有用，你先敷在手上，应应急。”

    江缨接过药：“那可真是帮了大忙，谢啦。”接着打开药瓶将伤药待在伤口上。

    唐泽在一旁看着皱了皱眉头：“不是这么上的！”接着把药接过来，轻轻抹在江缨手上，又从怀中掏出了那日江缨给他的手帕，仔细地绑了上去。

    江缨看了看那手帕，盯了唐泽一眼，唐泽虽面无表情，实则确被江缨的眼神看的不甚自在，他绑好手帕直起身来，看了一眼江缨，与她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像是做错事一般侧过了脸。

    他耳边响起江缨轻快的声音，“谢谢你啦。”

    “……不用。”唐泽说。“你救了我，这份人情我会记住的。”

    “唐泽少爷的人情啊，那我可真是要好好留着。”江缨笑了起来。

    原来江缨只有在对他阴阳怪气的时候才会叫他唐泽少爷，因此声线总是拖得长长的，显得讥讽；但这次少爷二字却被她念得又甜又脆，一字一字像是水滴落水激起涟漪，他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但还没等唐泽做出反应，江缨说完便径直向大堂走去。

    唐泽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甩了甩头，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唐泽将姑获鸟身上又加了一道金缚术，将它拖到了庭院。姑获鸟像是耗尽了力气，没被刺伤的另一只眼睛也逐渐闭上，逐渐停止了挣扎。

    唐泽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回头一看却发现皱着眉头的江缨和满脸哀求的张村正，后面还远远跟着张村正的夫人和他的四个孩子。夫人皱着眉头满脸不情愿地看向这边，像是极不愿意靠近，但是后面的几个孩子却面露好奇。

    江缨皱着眉头：“我已经说过了，张村正，这个妖怪凶险异常杀了不少人，您并没有受过除妖师的训练，贸然接近会非常危险。”

    “可是就这个怪物杀了我的父亲啊，除妖师大人！”张村正看了一眼唐泽脚下的姑获鸟，面露愤恨之色，“我作为儿子，要是不能手刃杀父仇人，就是去了地府也没脸面对他啊！”

    他声音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愈大，唐泽感到脚下的姑获鸟微微动了动，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一道缝隙。

    唐泽心下有些警戒，回头又加了一道金缚咒，回头对激动不已的张村正说道：“安静一些，就算我们已经把姑获鸟制服了也很危险，张村正——”

    张村正三字刚出口，他脚下的的姑获鸟突然尖利地嘶鸣一声，接着本就巨大身躯突然开始膨胀起来，金缚线也随着被变大的身躯撑开，发出危险的、快要断裂般咯吱咯吱的声音，接着从姑获鸟巨大身躯的内部发出了一个尖利疯狂的女声、一字一句像是带着极大的怨毒与愤恨：“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把我的女儿——把我的女儿——”

    接着，姑获鸟从头开始逐渐裂成两半，像是蜕皮一般，一个白衣女子那层羽毛中蜕出，她抬起脸死死地盯张村正一家，月光照亮了她的脸，所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那个女子的脸是被不同的两张脸的一半强行拼成的一张脸一样。右半张脸是陌生的脸，而左半张脸江缨和唐泽都很熟悉，他们昨天还检查了她的尸体——是李屠户妻子的脸。而她们的脸因为带了太多的怨恨与愤怒，扭曲成了可怖的形状。她嘶吼着、咒骂着冲了过来。

    江缨憋着一口气，右手举剑挡在张村正一家面前，左手放了一个结界咒让他们不被误伤。唐泽举剑上前，这次没有任何顾忌犹豫，他将利剑径直插入了白衣女子的心脏，左手比诀，剑上贴着的破魔符发出金色的光芒。

    女子尖叫一声，利剑刺入的地方开始喷射出黄褐色的刺鼻液体，她倒在了地上。就算这样她那怨毒的眼睛也没有离开过张村正一家，她死死地盯着这个方向，口中不断重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我的女儿——给我——给——”

    她的身体不动了，自足尖端开始身体逐渐化成齑粉，但是直到最后，她的眼睛也没有移开、她的诅咒也没有停止。她蜕下来的那层羽毛也随着她的消失也随风化成细粉消逝了。

    刚刚还和江缨唐泽争得面红耳赤的张村正被这怨毒的声音吓得瘫倒在地，一步不能行。

    庭院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那几个孩子的哭声。

    江缨顿了顿，回头嘱咐了一句：“不要乱动。”她没有解除结界咒，和唐泽交换了个眼神，唐泽点点头，燃了一张劾妖符，确定没有任何妖气残留以后，江缨才解开了结界。

    家丁们帮着把张村正和夫人孩子送了回去，他们都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是并没有收到□□的伤害，休息几天就好了。江缨站在庭院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泽犹豫了一下，向江缨走了过去，问道：“你的伤好点没？”

    江缨闻声道，“好多了，你给的药很有用呢。”说着解开了手帕，“已经不流血了。”

    唐泽看着江缨手上狰狞的伤痕，伤口很深，估计是要留疤了。思及此，他的心一阵发酸，又看着江缨道：“那你的膝盖那里呢？刚刚我看你膝跪地被拖了很远。正好来看张村正的大夫还没走，你快去让他看看吧？我们马上也要启程回去了，你被受伤的话骑马肯定不好受。”

    江缨看了一眼他着急的神情，唐泽察觉到自己像是反应过度了，马上找补了一句：“我是怕你耽误了我们的返程行程，你不要想太多。”

    一听这话，江缨笑弯了眼睛，“我没事。小时候我常常爬树，经常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不仅是膝盖，身体从小千锤百炼的很结实呢。”她认认真真地和唐泽解释，还第一次提到她小时候的事情，让唐泽一时心跳又有些加快。

    “不过我不太想马上启程回去。”江缨道，她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金缚绳，脸上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