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古塘（二）
唐泽虽说是理论知识丰富，到底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地检查尸体，到底有些不适应，他憋了一口气，直起身来，真想开口反驳：难不成你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想到了江缨的经历，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自己父母被强盗杀死，自然是见过尸体的。因此他憋了口气，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接着向江缨走了过来。江缨看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手绢递给他，“捂住口鼻会好一点。”
她的手绢上还绣着一朵凌霄花。
唐泽顿了顿，还是接了过来，嘀咕了一句：“谢谢。”
江缨眨了眨眼睛，还保持着刚刚递出手帕姿势，接着抬头看着唐泽眨了眨眼睛：“你居然接过去了？不，你居然会说谢谢啊。”
唐泽捏住了手帕捂住了口鼻，鼻端里充斥着浅淡的凌霄花香气，两人四目相对，他的心猛然跳了一下，避开了江缨的视线：“李夫子的礼仪课我一直都是第一名。江缨姑娘。”
江缨偏了偏头，“我以为唐泽少爷你会嫌弃我的手帕呢。”
接着她转脸，低着头看向面前的棺材：“你看这个女童的尸体。”
女童约莫七八岁。她的尸体也和其他尸体一样，身上布满了众多抓痕，像是被什么利爪用力地撕扯过一样。
她的手指着女童的脸颊上的一处伤口：“你看这里。”
唐泽凑近了，在烛火下仔细观察江缨指着的那处伤口，“这个切口平滑，不像是抓伤的痕迹，倒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刀具划伤的。”
“对的，很奇怪的一处伤口。没有什么妖怪会拿着刀具伤人的吧？”江缨道，“这应该是人为的伤害。你在其他人身上有见过这种刀伤吗？”
唐泽摇了摇头。两人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其他人的尸体，除了这个女童以外没有人身上有刀具的伤口了。
“这就奇怪了。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拿刀伤了这个女童，然后妖怪出现把他们五个人全杀了——问题是谁下手伤了这个女童。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到底什么人要伤害这么小的孩子呢？”江缨沉思着说。
唐泽道：“这个伤口看上去是和这些抓痕是同一时间留下的。按照张村正的说法，如果不是妖怪的话，那下手的人就是李屠户夫妇、他们的另一个孩子还有前任村正这四人之一了。”
江缨道：“看上去都不像是会对她下手的人。真是想不通。”
唐泽道，“只有等明天去那个屠户家调查一下了。”
江缨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便叫回了张村正和几个家丁，几个人联手把棺材板抬了回去，又对着这几口棺材上了一炷香，便都准备回去休息了。他们正准备离开，房檐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响动，江缨唐泽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出声道：“大家先停住别说话！”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将几人护在中间，两人抽出了剑，屏息静气听着屋顶的响动，却突然听见屋顶传来一阵凄厉暗哑的叫声，十分渗人可怖，张村正和几个家丁纷纷瘫倒在地哭爹喊娘起来。唐泽江缨两人做好了那妖怪攻击的准备，但是在那声叫声过后，屋檐便没了动静。
江缨给唐泽使了个眼色，自己举着剑走到屋外，借着屋旁的树几步跳上了屋顶，却没有看到任何活物的踪迹，江缨踏着屋顶又仔细巡视了一番，捡到了一支灰色的羽毛。
她回到了灵堂，唐泽看着江缨手上的羽毛：“这是……”
“也许是从那只妖怪身上掉下来的。”江缨道。
唐泽接过羽毛细看：“像是鸟类的羽毛，但是一般鸟类的羽毛不会有这么大。也许这个妖怪的本体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鸟类吗？”
“很有可能。”江缨道，看了一眼缩在一旁不敢多言的张村正，“不确定这个妖怪今晚会不会再来，张村正你去安排一下将所有人集中到大厅，我们俩轮流值夜保护你们，”她看了一眼唐泽，“没问题吧？”
唐泽摇了摇头，张村正答应着由几个家丁扶着去了。唐泽盯着那只羽毛，看向江缨：“你怎么看？”
江缨摸着下巴：“《万鬼集》里记载的鸟形妖怪倒是不多，但这些妖鬼倒没有恶意伤人甚至杀人的记载，性情并不凶暴。”
唐泽点头，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只羽毛，“那五人死状甚惨，尤其是老村正。倒像是厉鬼杀人。”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却没个结果，值得暂且作罢。此时张村正已经张罗着将家眷移到了大堂，唐泽和江缨就守着门口，轮流守夜，后半夜一切太平。
两人一早便去了李屠户家中，满屋狼藉，到处是血迹。江缨找了找，在床边的地上找到了一把尖刀，尖刀前沾了一点血迹。
江缨将尖刀递给唐泽：“看来就是这把尖刀给那个女童身上留下了伤口。”
唐泽道：“这么说，就很有可能是其他的四个人想要伤害这个婴儿了。”
江缨道：“我们去村子里问问情况吧。”
两人向周围的村民打听了一番，并没有多少收获：李屠户一家普通本分，平时并无甚异常之处，并不想是会伤害自已的孩子的人；而前任村正更是仁慈良善，村民都对他赞不绝口。古塘村是个较为平和的村子，从未出过妖怪作祟的事情。
两人一无所获地从附近的村民家中出来，此时日已西沉。古塘村是一个不小的村落，因村中心有一片大的水塘而闻名。李屠户家就住在水塘不远处。有一群稚童正在水塘旁边嬉戏。
江缨望了一眼那群正在玩耍的稚童，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
“怎么了吗？”
江缨顿了顿，道，“这个村子的小孩子，大部分都是男童。女童很少。”
唐泽顺着江缨的眼光也望向那群正在玩耍的孩童，七八个孩子里只就一个女孩：“女童家里有些管的严，出来玩耍的少也正常。”
“刚刚那些村民的家里，也大多是男孩不是吗？”江缨反驳道，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有一家是例外。”
唐泽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昨日他们让张村正一家睡在大厅，方便保护，他们看见了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张村正介绍这四个都是他的孩子。
江缨便没在言语。
突然，一个尖利的女声想起：“阿芹！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这边玩！我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
一个身形干练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她明明消瘦但是却发出了极大的吼声，让在水塘边玩耍的小孩子一哄而散。
只留那个小女孩留在水塘边，女人骂骂咧咧地一把抓过女孩的手，“娘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在这里玩，这里很危险！”接着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女孩委屈地撇着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
江缨唐泽对视一样，默契地跟了过去。他们跟着俩人一路走到村子边缘的小屋前停下了，两人进去后女人才放开了女孩的手，将院子外的衣服一股脑捞进了篮子里，一边捞一边说：“娘没和你说吗？这几天不太平！邪门的很！你是女娃娃，要尤其小心！”
女孩声音还带着哭腔，委屈道：“可是娘出去做工，一去就是一天，我在家无聊嘛！而且之前我一直都在水塘边玩，娘你也没有说什么嘛！”
唐泽江缨站在屋檐脚下默默听着，母女说话间收完了衣服，之后便进了门，不就炊烟升起传来了饭菜的香气。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女人应该是个突破口。唐泽便理了理衣领，准备直接走到门前敲门，却被江缨拦住了：“你就这样准备直接敲门直接问？”
唐泽皱了皱眉头：“那还能怎么问？”
江缨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你一个男人杵在人孤儿寡母门口，就算原本能问出来什么，被你这样一问都问不出来了。”
唐泽憋了口气，其实江缨说得有点道理，但是让他承认自己考虑不周虑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他看了一眼江缨，咬牙道：“那你想怎么样？”
江缨胜利般地哼了一声，接着向他伸出了手。
他戒备道：“干嘛？”
“装成很晕的样子靠着我。”
江缨对上他怀疑的视线，叹了口气道：“我也说了你是个男人，要是失去攻击性的话，她们会对我们更加放松防备的。”
唐泽犹豫地盯着她的手，抿了抿嘴，还是小心地挨着她的肩膀，身体微微靠向江缨。
江缨道：“靠近点，你这也太假了。”
唐泽：“……”
两人调整了半天江缨才满意，确认没什么破绽了，江缨立马换了副楚楚可怜的神色，敲了敲门：“你好，请问有人吗？”
一个女声戒备问道：“谁啊？”
“我们是金吾府来的除妖师，来这里调查妖怪作祟一事的，本来在村里调查情况，不想耽搁了点时间，我的同伴一向气血不足，现在头晕的很，能像你们讨碗糖水、让他休息一会吗？眼下他头晕的很，怕是一步路也走不得了。”
女声顿了一下，道：“等一会，就来。”
接着那妇人开门，对他们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下才将两人迎了进来，女人皱着眉头看着靠在江缨肩上的唐泽：“这哥儿气血不足怎么脸还这么红？”
“他面皮薄，脸一直都是这么红的。”江缨眼睛不眨地扯了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