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虽然寒梅说过自己酒量一般,勇哥却完全没有什么体谅的意思。酒水带着灌不醉决不罢休的架势,一杯又一杯递到寒梅面前。
安室透上前挡了几杯,勇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寒梅对安室透微微摇摇头,笑容满面的把辛辣的酒水一杯杯灌进肚子。
还好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种花家的人,从小就深受餐桌上酒文化的影响,逢年过节、朋友聚会都少不了一两瓶好酒助兴。
因此,虽然不多,但白酒寒梅还是喝过的。
但是……
把白酒当水喝这种事情她可从来没干过。
在寒梅觉得自己可能快喝死的时候,勇哥终于松了口。
“据说能喝的人都讲义气,我果然没有看错潘诺小姐。洪爷可是念叨了潘诺小姐好几次了,相信你们见面一定会相处愉快。”
勇哥的话让寒梅和安室透都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代表他们离见到青帮真正的掌权人不远了。
洪爷能见他们,也间接表明了中立的态度,她和安室透可以暂时不用担心会腹背受敌。
走出夜店,夜晚的香港的繁华喧嚣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五光十色的霓虹中汹涌的扑面而来。
那些熙熙攘攘在寒梅已经朦胧的视线里像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模糊的幻影,连无处不在的灯光也在她眼中变成了一个个没有意义的光点。
寒梅无意识的伸出手,触碰着眼前不清晰的几乎虚假的世界,痴痴的笑了。
香港这座城市,包容了各个国家、各种肤色、各种宗教信仰的人,但却怎么也容不下一个叫寒梅的人。
这个在记忆中潮湿而又忙碌的城市,和她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婉拒了勇哥要送他们回去的好意,安室透辛苦把潘诺带回酒店的时候,潘诺已经醉的有些人事不知了。他费劲的将人扔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神色斑驳浮沉。
这是个好机会,在勇哥面前潘诺被灌了多少酒,他看的清清楚楚。在潘诺身上这种没耍花招的酒醉,以后的日子里他估计是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这个时候的潘诺,是不设防的。
安室透想着,缓缓的靠近了酒气熏天的女人。
“潘诺,你还好吗?”安室透试探着问道。
“唔,头晕。”寒梅痛苦的哼了一声。
“沙发睡着不舒服,想睡的话回房间。”安室透轻声哄着。
这次寒梅没有再回应。
安室透轻轻拍了拍寒梅的脸颊:
“醒醒,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寒梅费劲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恍惚的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
安室透耐心的等了几分钟,然后动作极轻的拿走了她身侧的手机。
站在厨房将醒酒汤煮上的功夫,安室透已经破解了手机的密码。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仔仔细细的查看起来。
相册、通讯录、邮件、社交账户里面的内容很少,而且都是一些没什么用处的信息。这很正常,组织里大部分的人手机都是这样的,及时删除,不留痕迹是他们这类人最起码的谨慎。
安室透没有太失望,但不可避免的有些遗憾。这是在香港,他无法像在日本那样可以动用一些公安的力量,把这台手机上的所有信息恢复,否则没准这次能有很大收获。
但现在,他的目标只能先放到那些隐藏文件上。
安室透灵活的操作了一通,终于,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加密信息。那是一条用中文编辑的手机短信。
话说潘诺对香港确实熟悉的过分了,所以她果然不是日本人吗。
安室透将这个信息默默地记在心里。
确定最多只能勉强认出几个日语中也在使用的文字,对理解短信并没有帮助后,他把这条信息记录了下来,打算回去之后找人翻译。
五年之中一个人就算使用的爱惜大概也会换一台手机了,但那条某人发的信息却还被保存着,并且设置了加密,这就说明要不就是这条信息很重要,要不就是发信息的这个人很重要。
如果重要的是人的话,将一条信息这么珍重的保存了那么久,那么这个人恐怕是不能见或者再也见不到了。
安室透大脑不停地运转,想起那条短信最后一个字是个“雪”字。这个字日语汉字写法一样,意思应该也一样。只可惜单独另起一行,应该只是是一个名字。
“雪。”安室透不自觉的念出了声。
却没想到那个组织里人人惧怕的女孩眼角突然沁出了眼泪。看着那泪珠滚过仿佛刚刚大病初愈的尖瘦面庞,安室透心底忽然有点难过。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少女捧着廉价的瓷碗,和他面对面坐在一个狭窄又老旧的巷子里,浅笑着问他“这次任务我们暂时互相信任一下可以吗?”
如果她不是潘诺,二十岁年纪的女孩本不应该在十几只黑乎乎的枪管下与人虚与委蛇。也不必将尚处于大好年华的那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等着被毫不怜惜的丢出去。
如果她不是潘诺,就不会在说到信任的时候,近乎艰难的小心翼翼放下自己的警惕。
安室透看着沙发上醉的人事不知的少女,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就算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也紧紧皱着眉。眼泪从她闭着的双眼中滚出,浸湿了长长的睫毛,一颗颗砸下来,在他心底下砸出一个个浅浅的坑。
组织里的人不值得同情,有些人连表现出来的脆弱都是假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安室透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
可他还是忍不住俯身去听少女嘴边仿佛噙着心碎的呢喃:“我把我的世界给你,阿雪……找不到了……我好想你……”
从没像这一刻安室透如此懊悔自己听不懂太多的中文。
寒梅半夜就清醒了,惨白的月光在她面前投射出凄凉的影子,一种无法形容的孤独感笼罩着她。
不论现实虚幻,她都只剩下子然一身了。那个说着\""我把我的世界给你\""的自己,成了她一生都逃不出的梦魇。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一张薄薄的毯子从身上滚了下来,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碗冷透了的醒酒汤,散发出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味。
隐约记起意识迷蒙间自己眼前看到的那双泛着暖意的紫灰色眸子,寒梅揉了揉太阳穴。看来安室透把自己送回来之后离开了,桌子上的醒酒汤似乎在说这个新人还算不错。
青帮既然决定两不相帮,坐观虎斗,那不论他们和瓦来西亚会面还是和寒梅商谈,这些自然都不会被透露给另外一方。所以,寒梅和安室透回到酒店严阵以待了两天也没有等到任何袭击。
看来青帮对于未来合作伙伴的居住安全方面还是做了良好的保密措施的。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寒梅一边派手下追查瓦来西亚的藏身之处,一边以自己为诱饵,天天穿梭在尖沙咀的大街小巷。
然后敌人还没有找到,她就先意外偶遇了最近一直都处于分开行动状态的搭档。
寒梅静静的站在街角树枝悬挂的八角灯下,雨水将一切都浸的湿淋淋的,隔着雨幕,安室透消瘦欣长的身影就站在小巷的尽头。
他垂着头双手插在裤兜里,嘴巴张张合合。被雨水打湿的金色的头发服帖的垂在脸侧,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寒梅看不到那条巷子尽头之外站着什么人。
这个整天跟着她的新人,果然有问题。
她想起了安室透总是对她若有若无的试探,然后猜测到:这个人是来监视自己的,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人了。
这次组织里一起来的其他人里,可能还有他的同伙。他们背着她见面,会不会是在计划趁着这次机会,顺便做掉她?
冰凉的雨水慢慢从衣服的布料里深入,落在皮肤上,带来有一丝寒意,却冷不过寒梅心底的战栗。
在组织里,果然信任是个奢侈的不得了的东西。她想。
寒梅悄悄的退出街口,刚想不动声色的离得再远些,钓了两天的人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寒梅一边借着复杂的地形躲避子弹,一边想着。
开枪的声音惊动了那边的安室透,他猛地转过头,向着寒梅的方向跑来。
寒梅心底更加警惕,现在的形势对她实在算不上友好——明显杀人目的明确的黑手党,还不确定是敌是友的同伴。要不是在黑手党的人看来她和这位同伴是一伙的同样需要消灭,她估计现在立刻就可以唱一首凉凉了。
还好,她的这位搭档暂时还没有内讧的打算。
互相掩护着回击,他们在巷子里打起了地道战。寒梅抿着唇,跑动间可以感受到子弹飞过时带起的灼热。
安室透用余光看着身边冷静的回击敌人的黑发女人,开枪时激起的火花将她冰冷的眉眼映的有一种绮丽的美感。
这个样子的她才是组织里让人惧怕的潘诺,没有平日里偶尔寂寞的样子,不会笑着说出“互相信任”这种话,没有那晚静静流泪的脆弱,也没有二十岁女孩该有的表情。
安室透的目光变得危险诡谲,要不要趁机杀了她。
刚才他在和警方的线人接头。这个可怕的组织能量太大了,不论如何,他也不能让它再顺利搭上军火这条线。但潘诺居然也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不杀潘诺,心里实在难安,杀了潘诺,风险太大——不论是潘诺对他的警惕,还是现在火力迅猛的敌人。
走神的后果就是他没有及时躲开当胸袭来的一颗子弹,就在安室透苦笑着想人生世事难料:上一刻他还想着怎么要潘诺的命,没想到先死的人会死自己时,那个纤瘦的女人居然不顾寻找掩体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了他一把。
子弹险之又险的擦过他的腋下,安室透愣住了。潘诺冰冷的声音里带了些气急:“还敢走神?你是觉得我每次都能救你?”
“不,你……”安室透刚说了两个字,就看到一颗子弹向着刚才为了救他而没有及时找到掩体的潘诺的脑袋而去。安室透下意识就扑了上去。
安室透:……。
一到这种时候身体就老是比脑子快一步。
‘算了,就当还了你刚才的救命之恩了,咱俩两清。’安室透想着。
寒梅十分惊险的在狭窄的巷子里闪躲着,不经意一扫就看到逃命中那个新人居然在弹雨中走神,她都快被气笑了。这一刻她真有点怀疑这个不要命的新人真是来监视她的?
看到子弹冲着他胸口去的时候,寒梅心里一惊,安室透暂时没有向她下手的打算,那这个时候死一个可以分担火力的战力,她恐怕想要脱险就更困难了,因为搭档相互使绊子而光荣,那可就好笑了。
再者说,留下这个人没准还能揪出来组织里到底是谁想对她下黑手。
心理飞快地权衡了一下,寒梅决定先救下这个新人。
却没想到在子弹飞来的一瞬间,那个新人毅然决然的向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