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安室透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等着寒梅给他做伤口处理。
没有麻药,没有完善的医疗环境和器械。
但是没有办法,这种枪伤肯定是不能去医院的。
而且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他们身边尽是一帮态度暧昧的交易对象,和一群想要截杀他们的黑手党。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两个人谁也不敢相信。
还好,寒梅懂一些医疗手段。
就是肩膀这一枪恐怕伤到了骨头,以眼下的情况是不可能好好休养了,一个不好以后难免留下暗疾。
但是又能如何呢?刀口下活着的人,从来都要比别人坚忍些,只要还有命,就得生龙活虎。
将药店里买来的纱布、酒精和医用棉制成一个简易的酒精灯,寒梅给随身携带的匕首消了消毒。然后她提醒道:
“那么,我要开始了。”
安室透点了点头,将毛巾咬在嘴里。
子弹的高温已经将伤口附近的皮肉灼伤,鲜红的血液就从那可怖的伤痕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血肉模糊。
寒梅拿着匕首果断的划开安室透的肩膀,她需要将嵌在里面的子弹取出来。
安室透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就从额头渗了出来。这一刻他小麦色的皮肤都遮不住脸上的惨白。
寒梅看了看他的表情,突然开口:“说起来,我这把刀从来都是杀人,救人还是第一次。”
安室透似乎努力的笑了一下。
寒梅继续说:
“其实除了香港,我还知道中国其他的许多地方。有些城市就像布宜诺斯艾利斯小镇一样,面积小小的,却古老而美丽;有的就像法国普罗旺斯一样浪漫,在那里的人随时都想来一场难忘的邂逅;还有的城市啊,有着朱红色的大宅门,门前铺了青石板路,整整条街的人都像是兄弟姐妹,吃在一起长在一起,亲得不得了。下雨的时候可以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的穿过雨巷,景色别提多美了。”
寒梅嘴里絮絮叨叨,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她迅速的挑出子弹,给伤口缝合,止血,然后一圈圈的缠上雪白的绷带。
安室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嘴里的毛巾吐掉了,他看着在自己胸前忙碌的黑发女人,仿佛被她所形容的那些宁静又美好的景色吸引了,轻轻笑了一下,嗓音尤带几分沙哑:
“那真是美丽的地方啊,中国一定是一个让人向往的国度。”
寒梅丝毫不在意自己又暴露了什么信息,她笑容里带了几分怀念:“是啊,她确实是一个美丽的让人向往的国度。”
安室透不知道潘诺突然给出这些信息,是不是有作为把柄交换的意思,他到现在还对潘诺可能看到了自己的秘密而耿耿于怀。
人心本就难测,尤其是他们这些把心都埋到黑的看不见的地底的人的心,更是难测。洗上三百遍,再拿到放大镜底下也不一定敢说一声看透了几分。
看安室透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帖了,寒梅走到窗边,望着香港夜晚也歇不下的车水马龙、灯火升平。
自从来了香港,她总喜欢这样看着窗外,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海是黑的,天是黑的。天上有些星星,但大半都不明亮。只有对面的香港,成了万颗星点的聚集。
山上有灯,街上有灯,建筑物上有灯。每一盏灯就像一颗星,在我的肉眼里它比星星更亮。它们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像是一座星的山,放射着万丈光芒的星的山。
这是巴金先生笔下的香港之夜,在她很小的时候从学校的课本里读到过,如今真真切切的在她面前了。
时隔了不知道多少个春秋,穿越了真实与虚幻,在她褪了色的记忆里,用那各色霓虹中的歌舞升平,重新勾勒出浓妆淡抹的影像。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不敢重游那些承载着回忆的大街小巷,不敢停留那些和阿雪一起躲过急雨的红瓦屋檐。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不敢涉足曾经熟悉无比的国度,不敢重温曾经踏过的风景。
她近乎惧怕着这个在她记忆里刻下深深烙印的地方——害怕这个地方,在她心怀希翼的探寻下变的面目全非。就好像在冷酷的告诉她:即使来到了我面前,可你也再回不去了。
她害怕着一切可以让她求证她已经不在原来的那个世界的东西。
这个世界,没有她的友人,没有她的过去,也没有她能期待的结局。
这是她选的世界。
安室透看着倚在窗户上的寒梅,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窗外的灯光折射进她黑玛瑙般清透的眼睛里,在这一刻竟然有几分潋滟的味道。她看起来莫名的孤独,遗世独立。
她站在窗边,窗外人来人往,却没有人与她相干。安室透想到她置身人群时的样子,众生喧嚣,而她却连周遭的空气都是寂静的。就像她静静地站在另一个世界。
安室透心底的那点心软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在寒梅他们被黑手党袭击的第三天,瓦来西亚的藏身之地终于被找到了。寒梅背着一把狙击枪,转身走入了拥挤的人群。
安室透看着她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原来潘诺还可以远程狙击,恐怕组织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没有几个。
寒梅确实会狙击,她的狙击技术是琴酒亲自□□的。虽然没有琴酒那么专业,但也不算差。如今在组织也有些鞭长莫及的香港,她也只好友情客串一把狙击手了。
安室透负责接近瓦来西亚先生,想办法将瓦来西亚引导到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寒梅负责对瓦来西亚先生一枪爆头。为数不多的几个手下负责在射杀成功之后调虎离山,引开瓦来西亚先生的小弟们,给安室透创造撤退的机会。
计划粗糙,但这是他们在人手条件都不充足的情况下能制定的最好的作战计划了。
还好,心血来潮亲自跑到香港的瓦来西亚先生也没有准备的那么充足。
这个计划里,安室透其实是很危险的。
没有人知道黑手党的头目身边到底会有几个人贴身保护,也没有人知道那些贴身保护的人里面有没有智商、实力逆天的存在。
基本上来说,稍微行将就错一点点,或者寒梅的狙击偏上那么一点点,安室透就可以直接原地变尸体。
寒梅端着狙击枪,站在高高的楼顶上,将自己的心率降低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耐心的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很快,那个机会就来了。在瓦来西亚和安室透一起出现在露天泳池的那一刻,寒梅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强大的后坐力让她的肩膀狠狠的疼了一下,但寒梅愉快的勾起了唇角。
黑手党已经不足为惧了,下一个该死的,就是洪爷了。
是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让这个交易顺利的达成。在她的祖国进行军火走私,她从来没有答应过。
在从房顶爬下来的时候,寒梅还在心底里制定着让洪爷死的合情合理的计划。
虽说洪爷死了还会有第二个洪爷,但没关系,这么大一个□□,重新角逐出掌权人怎么也得不短的时间。就算到时候角逐出了第二个洪爷,不是还能死吗?
在□□里,死人从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还能想方设法让第三个第四个,乃至第n个洪爷去死。
犯罪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制止的,无数警已经用生命验证了这个道理。她管不了视线之外的恶,但至少在她能力范围内,她不想自己的国家,自己生长了近二十年的土地,被恶意浸染的那么猖狂。
而且,她祖国的警方也不是吃素的,不是吗?
斑马线前,寒梅微垂着头,随着人流与马路对面的人交汇而过。
当她的一只脚踏上另一边的人行道时,手里已经多了一部与她气质明显不符手机——手机背面贴满了亮晶晶的假钻,屏幕是个可爱的卡通图片。想象一下手机主人的样子,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甜美女孩。
捏着假声给警方打了个举报电话,没有理会听筒那边“请提供您的姓名。”的声音,寒梅勾起唇角挂断了手机,低声说道:
“合作愉快!”
然后走到没有监控的地方随手将擦净指纹的手机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