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寒梅带着安室透走进了面前的夜店,这确实是个谈不怎么正规的生意的好地方。
摇滚乐的声浪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一片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人们在酒精中放浪形骸,谁还有兴趣管别人家的事。
走进包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那股疯狂的热浪就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样,被那扇脆弱的玻璃门关在身后了。
包厢里,青帮里面的二把手勇哥,和帮派里类似军师的人物峰子已经落座了,此刻两人正满面笑容的小声交谈着。
和寒梅两人孤身前来不同,他们身后还站了十来个面容凶悍的“朋友”。再加上几个衣着清凉的陪酒公主和男公关,让并不狭窄的包厢显的有几分拥挤。
寒梅和安室透面不改色的坐下,那几个姿色不错的男男女女非常有眼力界的娇笑着凑上来斟酒。
寒梅推开贴上来的年轻男公关,这是一个面容颇为秀气的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尚带着一丝不知社会险恶的纯真。
生活对很多人来说,都不容易,寒梅很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她不嫌弃这些人肮脏,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
“勇哥这是什么意思?”寒梅声如玉珠滚落,清脆剔透。
这问题问得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屋子里的空气凝结了三分钟,寒梅甚至感觉到身边的少年身体因为惊恐而僵硬的弧度。
勇哥突然大笑起来,他轻轻挥了一下手,那几个陪酒讨生活的年轻人立马逃也似的冲出包厢。
“没想到声名在外的潘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勇哥笑声爽朗,但眼底还是透出几分阴狠。
“我胆子比较小,所以不喜谈生意的时候有无关紧要的人在场,相信勇哥能够理解吧。”
勇哥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但很快他就重新笑起来:“当然,当然!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潘诺你太谦虚了,能让鼎鼎大名的潘诺亲自跑一趟的货,相信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寒梅示意安室透递出手里的精致小皮箱,摆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几把黑色的枪只反射着优雅深沉的光芒。
“先让勇哥验验货,也让勇哥看看我们的诚意。”
在枪只暴露出来的一刹那,勇哥身后那些本来安静站着的“朋友们”就不约而同的拔枪对准了寒梅两人。
二比十二,真是个考验人心跳的比率,寒梅暗暗想。
寒梅不动如山,就好像被十几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勇哥可以先看货,你来我往才是生意嘛。”
勇哥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峰子,笑呵呵道:“哎呀,手下不懂事,倒是冒犯潘诺大人了。”
这会儿,“朋友”们就变成手下了。潘诺和安室透两人心下冷笑两声,不约而同的装起了耳背。
勇哥说完,狠狠瞪了一眼拔枪的众人,但丝毫没有让手下放下武器的意思。
安室透沉默的坐在潘诺身边,他又想那天到她吃车仔面时的样子,腮边鼓鼓的,带些稚气。那些同样二十岁的女孩在干嘛呢?大概在谈论着帅哥和明星,最头痛的事情不过是失恋和工作。但这个女孩,却要在十几把□□的虎视眈眈中面不改色的和一群亡命之徒谈笑风生。
人生来就是不同的,安室透在很小的年纪就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这批军火的质量让他们很满意。峰子不动声色的对勇哥点了点头。勇哥脸上的笑容略微真诚了几分。
“意大利□□92f,精准度高,子弹容量高达15颗。这可是个让人着迷的家伙。”
说着,勇哥倾身拿起箱子里的一把外表朴素无华的□□,假意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然后对寒梅幽默道:“难怪说男人都想拥有,拿着它,我感觉自己很靓啊。”
寒梅很给面子的笑出声。
就在气氛趋向缓和的时候,包厢的门被人粗鲁的一把推开。
“怎么做事的?”勇哥脸色立马阴翳下来,狠戾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心惊胆寒。
寒梅呵安室透不约而同的收回脸上的笑容。
几个喽啰推搡着一个头破血流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狠狠踢了一脚他的膝盖,男人被压着双肩跪在地上。
“勇哥,前几天的事情查出来了,是华仔啊,这小子偷偷传消息的时候被我们拿下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说,硬的很,兄弟们怕再审下去弄死了,来问问勇哥的意思。”一个喽啰一把揪起华仔的头发,把他的脸死死的转向勇哥的方向。
这个人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看来来之前已经被好好的教训过一顿了,全身没剩几块好皮。原本长得不差的脸也像开了染缸,红红紫紫的减了不少姿色。
但男子的表情异常镇定,虽然被压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棕黑色的眸子在视死如归的觉悟下更是亮的逼人。
勇哥明显不喜欢这个眼神,他用鞋尖挑起华仔的下巴,
“条子?我记得你上次还对着那个姓黄的开了几枪,哦,对,你该叫他一声黄sir。你小子很会演啊。”
说着,勇哥狠狠的对华仔的脸踹了一脚。
华仔因为被人按着,那大力的一脚只是让他偏了偏头,脸上印着的一个脚印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
“你不愿意开口,勇哥我是个善解人意的,也不逼你了。”看样子勇哥很想把鞋在华仔身上蹭干净,但看了看对方衣服上不是血就是灰,嫌弃的作罢。
这明显是他们青帮自己的“家务事”,寒梅和安室透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时间倒也不能完全摸准勇哥玩这一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心中迅速计较一番,寒梅作势起身,懂事的体贴道:“既然勇哥今天临时有事要忙,那我们也不多叨扰了,咱么的生意另约时间吧。”
恰巧同时,华仔听着勇哥的话轻蔑的笑了一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表情呸了一口吐沫。
勇哥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可怕。
他阴沉沉的看了华仔几秒钟,突然笑了起来,转身制止寒梅起身的动作:
“真是让潘诺见笑了,条子一直猖獗的紧,一波又一波清也清不干净。”
寒梅心底冷笑,这话应该是警察形容社会这群渣仔的,如今却从渣仔的口中说了出来。
“我们也很头痛啊,早就听说潘诺对叛徒最有一套,不如教教我们啦。”
勇哥是笑着说请教的话,但紧绷的空气让寒梅十分清楚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中国有句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为什么专门在这种时候处理帮派内叛徒,要说刚才寒梅对对方卖的什么药还没有十分的把握的话,现在她却是非常清楚了:
这是考验,也是青帮专门为他们设下的把柄。手里没有警察的性命,勇哥不会轻易相信他们。
寒梅直直的看着勇哥,良久突然轻笑一声。她把手伸向勇哥手里的□□,勇哥笑呵呵的配合放手。枪完全到寒梅手中的一刻,青帮所有的人瞬间全部将枪口紧张的对准她,连勇哥也暗暗将身体绷紧了几分。
寒梅一副什么也没有察觉的样子。
她把枪上膛,指向地上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男人穿着褴褛的便服,鼻青脸肿,以一种与他表情完全相反的,极其屈辱的卑微的姿势跪着。
但寒梅眼中却可以看到他胸前的盾牌、长城、松枝和橄榄。那是印在她灵魂里的标志。
这个年轻的警察卧底近乎坦然的面对着寒梅顶在他额头的枪口。
寒梅的手很稳,她听见自己声音凉薄:“我可没有什么能教的,对付这些人,杀到他们怕就可以了。”
“这种程度,还用不着潘诺大人动手。”安室透突然从箱子里随意拿一把枪,指向那位没有名字的警员。
“潘诺大人御下不严啊。”勇哥声音沁着凉意。
“退下。”
寒梅冷冷的的看了一眼安室透,呵斥了他自作主张。
安室透顿了一下,默默放下枪,垂下头退后一步。
寒梅闭了闭眼,毅然决然的叩响了扳机。男人倒下的动作在她眼里被无限放慢,她觉得自己甚至能够看到对方衣服上上每一个褶皱的样子。最后,那个男人“嘭”的一声轰然倒地。
男人倒地的声音,砸碎了她心底十七年的正义。
她杀了,一个警察。
枪击之后的硝烟味弥漫了整间屋子,混合着鲜血的腥气,让寒梅的胃里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她这一刻有些恍惚的想:
还好她射击的不是华仔的脑袋,死无全尸,也太难看了。
虽然现在也没有好多少就是了。
“哈哈哈哈哈,潘诺果然是女中豪杰!”
一片寂静中,勇哥的笑声异常的清晰。他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放下手中的枪退出去,一边斟满一杯酒递到寒梅面前。
“洪爷的脾气我还是有几分了解,他肯定很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快尝尝!这种酒可比你们清酒够劲,让我们也尽一下地主之宜啦!”
寒梅余光看着那个直到死也挂着华仔这个名字的年轻人像垃圾一样被那群小弟拖了出去,红色的血在他身下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寒梅收回目光,笑吟吟的接过勇哥手上的酒杯。
“我早对洪爷的名声如雷贯耳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见一见。勇哥的酒我是一定要喝,不过我酒量一般,勇哥一会也别太失望啊!”
“相信这个机会会很快的。”勇哥笑的意味深长。
这算是非常积极的暗示了,寒梅和安室透都悄悄松下一口气。
浮于表面的欢声笑语,宾主尽欢中,所有人都好像遗忘了刚刚再小不过的一个插曲。哪怕地上还留着清晰的血迹,但寒梅知道,过了今夜,这些血迹也将会和它的主人一样,被清理的再干净不过。
死亡有时候实在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尤其是对这些卧底来说。两个音节,九个笔画。就能道尽了他们数十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