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中子星
目光陡然一惊，陈青勉定睛朝某个位置看去，脸色忽然就变得惊喜起来，他掏出口袋里的两只手，径直朝那儿跑了过去。
他忍着被锋利草尖割伤的风险扒开层层叠叠的草丛，从里面扒拉出一个看起来放了很久的足球。
它很旧了，朝着太阳的一面已经褪色。
陈青勉举着它往地上一摔，它反弹起来，他本能性地往前走了半步，用膝盖把足球接了下来。
还算正常，虽然不知道它历经了几个春夏秋冬，但它仍然还具有一个足球的品质。
是个意外之喜，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球场看见一个足球，把球从地上勾起来，他用右手接到球，也接到一簇簇疑问。
它是谁的呢？
还是被人丢了？
没人能回答。
四下左右只有风，这里被彻底地遗忘和遗弃。
左边有一排简陋的水泥阶梯，他踱步过去，选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位置还算不错，附近高高耸起的树木帮他挡住了寒风。
他端详着手里的足球，转来转去，什么信息都没找到。
昂首望去，眼前宽阔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他把足球放在一边，像一桩雕塑那样一动不动地凝望远方。
“嗡……”
一声煞风景的手机振动响起来，它在口袋里大声地抖动，差点滑落到地上去。
“喂。”陈青勉的目光在附近流窜。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很晚了哎。”母亲关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哦，”陈青勉把注意力停在那颗狼狈的足球上，“快了，要是赶不及晚饭的话你们可以先吃，不用等我。”
它比他安静得多，也自在得多，它待在属于它的地方。
“好吧，”母亲没有起疑心，“那你快点啊，别在外面逛太晚了。”
“知道了。”陈青勉乖乖地点头。
“真是的，非要让我担心！”母亲抱怨道。
“可整天闷在家里也很无聊啊，”陈青勉反驳她，“我都在家待一星期了，再待下去会闷坏的。”
“就你有理！要是在外面碰到什么意外怎么办？”母亲说得很严肃。
陈青勉哀叹一声，懒懒地说道：“哪有这么容易啊，好了，我会早点回家的，你放心好吧。”
挂完电话，天色好像在眨眼间就黯了下来，陈青勉把手机塞回口袋，想着也算到了回家的时间了，今天他下午才出门，有下一次的话，可以早一点。
那这个……
他看着孤零零放在一边的足球，迟疑不止。
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至今未明。
会不会可能，它其实属于这个球场？
他用左手抱起足球站起来，脚步在试探着前进，忽地，他露出个笑容，眼眸低低看下去，左手顺势一放，足球被他的脚尖颠起来。
“砰——”
“砰——”
一直寂静无人的球场终于响起许久未曾有过的声音，它不算太大，却悄悄惊醒了它的血脉。
陈青勉可以变着花地颠球，用脚，用膝盖，用头顶……
在距离找到它那儿还有一米的时候，球从他的膝盖滑了下去，他失误了，反应力迟钝了不少，它直直朝前滚去，恰好回到了它的位置。
不用再费力弯腰把它放回去。
陈青勉叉腰站着，表情里有点懊恼和难过。
他退步了，并且退步的程度令他难以置信，从前他可以绕整个球场颠一圈的球，可是现在……
颓然和一束光一齐降落。
昏暗的灯就在不远处，那光很微弱，能照亮的范围实在有限，陈青勉顺着光芒往上看，这根年老的路灯已经布满蛛丝和灰尘，很明显能看出来，它的造型是很早以前的款式了，被时光打磨，被风雨摧残，它依旧存着一股光。
它是这个球场仅存的光了，其他路灯早已经被漫天的黑暗同化，只有这一根还在屹立不倒。
球场渐渐没出陈青勉的视线，他只能勉强看见一点轮廓，其余的景象都退回了黑色的潮水中。
借着那丝微光，陈青勉离开了球场，出来正是时候，公交车恰好从终点站那边驶过来，他投了钱，找了个舒心的位置坐下。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车上乘客多起来是在远离球场后好几个站点，不过陈青勉该下车了。
这趟车不走他家小区那边，他只能提前在这儿下，要么打个车，要么就自己走回去，思斟了几秒，他决定走路。
说实话，他还没有真正地逛过文明呢，前几个月从医院一回来，他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学校，直到现在，他对文明的了解还是很浅薄。
小县城里逐渐有了过年的火热，商店一派喜气洋洋的，街边的路灯也开始挂上了红色的中国结。
陈青勉一路彳亍，穿过县里的闹市区时，母亲又来了一道电话，是催他回家吃晚饭的。
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他大概算了下，可能还有半小时的路程。
“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他又这么跟母亲讲了一遍。
母亲拿现在的他没办法，只好答应，但并没忘记叮嘱他尽早回来。
陈青勉在一个岔路口择了一条从没走过的路，他刚才有看一眼时间，才7点多，还不算太晚。
脚底是熟悉的青石板，看见它，陈青勉就知道自己走的是文明的路，可是还不能辨别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只有一栋栋居民的自建房，也许是天黑又冷，路上没几个人，头顶是白色的光，洒落在地上，像一层白色的雪。
他没继续往前走了，目光被那簇簇光斑吸引。
地面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它抓住陈青勉的耳朵，死死地咬住，他先是一脸呆愣，然后才是好奇。
人影从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走出来，一时间，那里面传来觥筹交错的欢呼，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
陈青勉往那儿看去，巷子里挤出了红色的光。
那边好像是吃东西的地方……他回想了一下，想起来胡范说过文明有一条长长的小吃街，不管什么时节，一到晚上必然是人声鼎沸。
人未至，先到的是一股浓浓的酒味，陈青勉别开脸捏了把鼻子，想避开前面这个醉醺醺的酒鬼。
万一染了酒气，他回家可没法跟他妈解释。
白色清冷的光勾画她的脸颊，从额头到脖颈，每一根线都美不胜收。
陈青勉被她投过来直入人心的目光吓得不轻，呼吸紊乱，心脏乱了方寸，连最坚硬的脊椎骨都在轻轻地颤抖。
双手情不自禁地紧握，抓得他的口袋都要坏了。
黎敏枝扶着巷子口冰冷刺手的墙壁，轻飘飘扫过陈青勉一眼就略过他了。
其实她看得不太清楚，脑子被啤酒一冲，感官就不怎么灵活了，她只知道那里有个人，一个穿着件浅色羽绒服的男人？
那眉眼顾盼生姿，她一步一步地走，与陈青勉的距离越来越远。
陈青勉还在发呆，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有眼底，它卷起高耸入云的浪潮，让他的瞳孔看起来汹涌澎湃。
心脏沉得他身体在叫苦不迭，这像极了一颗在生命末期的巨大恒星，它极速坍缩，变成密度极大的中子星。
而这一系列巨变，只因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她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太冲动……
就算想要喝酒，她也应该买了带回宿舍慢慢地喝。
在那样的不乐之下，她实在没办法冷静细致地分析在大晚上喝醉会有什么风险，幸运的是她身上没有太多钱，喝不了太多。
她跟苏霖吵了一架，言辞锋利。
每回都会这样，只要提到结婚的话题他们就会有矛盾。
结婚结婚……
他刚才又在嘴边挂起这个恼人的词语，喋喋不休地讲个不停，像个复读机一样，黎敏枝听得烦了，就沉了脸色。
苏霖性子是温，可也不是没有脾气，被拒了太久他自然也有些不痛快，就堵了黎敏枝几句。
“我不知道你还在纠结什么？”
“跟我结婚对你而言就那么痛苦吗，为什么每次提到你都这么反应过激？”
“还是你压根就不想跟我结婚？”
苏霖的疑问还在黎敏枝的脑子里旋转，转个不停，转得她眼睛都要花了。
结婚？
别再问她这样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给不了他答案，哪怕是一个敷衍的词语都没有。
她唯一明确的，是对于这件事的抵抗，她还不想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尽管她承认苏霖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
如果她知道就好了，那么一切就会简单得多。
可是她不知道，她真的很迷茫，但这样的迷茫不能跟任何人讲，连苏霖都不可以，这满腔的郁闷总得找个地方释放。
纵是不爱喝酒的她在这时也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让那在纠结里痛苦大作的神经能得到一点休憩。
她抬手揉揉太阳穴，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令人困惑的曲折巷子。
寒风刮面而过，令黎敏枝发热的脑袋清醒了半分，她努力挤出一点理智，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街道。
有个公交站……
文明的公交站很有民族特色，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回宿舍的车，她眨眨眼睛，强打起精神往公交站走过去，脚步微顿，因为酒带来的晕眩在她的大脑里疯狂地撞击。
明明没喝多少的……她的酒量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