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现在对你感兴趣了
陈青勉带着一身的寒厉走到黎敏枝跟前,他举起手里一个作业本,淡淡地开口:“我的作业。”
冰冷的声线真是跟深夜完美契合。
深蓝色的校服让他尽显学生的意气,黎敏枝抬眸凝望他,视线被死死地按住。
“哦。”
她伸出右手去接。
但他没放手。
是何用意?
“你没找我。”陈青勉说,语气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质疑。
“我为什么要找你?”黎敏枝努紧眉,用同样傲慢的态度回答。
他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又莫名其妙塞给她一本作业,最后还要莫名其妙质问她。
他凭什么?
“我没交作业。”他解释。
黎敏枝一把抽走那个在他手中紧攥的作业本,冷漠地说:“既然知道自己没交,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所以你不打算找我的麻烦吗?”陈青勉问。
找麻烦?
黎敏枝借着把作业本放进包的机会避开他的注视,让眼底涌起的那阵浓浓纠结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释放。
其实她有想过这件事的。
关于要不要在这几天给他使点绊子……
可是……她现在不太坚定了,在看过陈青勉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后,她就对把愤怒发泄在他身上这事产生了摇摆不定。
他是个病人。
而她的母亲也是个病人。
“好了,”黎敏枝端正神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她也该走了。
说完这句话,黎敏枝打算绕过他,这里这么宽,他不让路,难道她就不能走了吗?
陈青勉一个字也没讲,脸色藏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惊悚!
黎敏枝没能成功地越过陈青勉,只因她的手腕被他的左手抓住,有些冰冷的手触得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怎么在这种情形中还能做得到脸不红心不跳?
“陈青——”黎敏枝侧目看向他,可满腔的怒火却被他生生打断,她甚至没能完整地把他的名字叫出来。
“你不是要报复吗?”陈青勉直勾勾盯着她说。
黎敏枝呆愕,好在很快恢复正常。
“是,我是要报复,”她恨不得让他们陈家的人全部下地狱,“但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了。”
说着,她抬起左手,把他那只过于冒犯的手推开。
指尖擦过他的手背,不慎碰到一排创可贴,那一刹那,她的心口突然有了一种特别奇怪的颤动。
陈青勉听话地把左手垂到腿侧,他注视着路面,看见一幅幅精妙的画。
身后响起离去的脚步声。
一步。
“来不及了,我现在对你感兴趣了,黎、敏、枝。”
黎敏枝想她现在的动作一定很滑稽,她刚抬起脚,却被陈青勉这句话吓得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合适。
“什……”
什么意思?
她的疑问发出得不算晚,可陈青勉不可能再给她答案,他在讲完就转过身走了,走得很快,几乎在眨眼间没了影子。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敏枝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陷入深深的不解中。
越走越快,到最后,陈青勉已经跑起来,他顾不了渐渐变快的呼吸,也管不了心脏剧烈地跳动。
他只想奔跑,用寒冬里的冷风冷冻他的大脑。
“呼……”
停下的地方已远离文明好几百米,陈青勉用双手杵着大腿,额头热热的,冒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休息了两分钟,他抬起右手,胡乱地拂去汗水。
她是想要放弃?
他眯紧眼睛,脸上一片阴鸷。
不经允许地接近他,现在又擅自中断这场由她发起的报复,呵,她该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一切是她主导吧?
大错特错。
从他决定踏进她的包围圈时,他就做好了要争夺这场战争主动权的打算,绝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叫停。
任何战役都需要一个让双方都信服的结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用一句话摧毁胜利和失败的界限。
黎敏枝慌慌张张地赶回宿舍,她这一路都被陈青勉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困扰,她吓得不轻,进了门只能依靠门背来支撑身体。
为什么她的心脏跳得那么快?
她按着左胸口,感觉到它跳动的频率还在持续增加。
该死!
她咬紧牙关,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重重的抱怨。
抱怨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没出息的自己,她干嘛要为陈青勉那一句话被吓得六神无主,难道她怕他?
哼!
她可以怕任何人,但绝不能畏惧陈家的人。
会察觉到吗?其实在黎敏枝说着不用害怕的时候,害怕这种情绪就已经在她的心底根植了。
这是个无法调和的悖论,若要进行思索,一定会费尽心力。
并不想花太多时间在陈青勉身上的黎敏枝最终把这个乱如麻的线团抛诸脑后,她觉得尽早休息要比这件事重要一万倍。
批改试卷够累的,真的够累的!
“青勉!”在早晨临出门前,母亲把陈青勉叫住。
陈青勉正弯腰系鞋带,于是朗声问:“啊?怎么了……”
“这几天风大,”母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着她的走近越来越大,“我给你买了条围巾,你带上吧。”
“不用了吧?”陈青勉直起身子说道。
围巾什么的,他很少用。
“什么不用?”母亲不由分说地把围巾塞进他的手里,训诫道,“要是感冒怎么办?你天天大清早起来洗澡我都没说什么,让你戴条围巾还这么多意见!”
“我哪有……”陈青勉露出个无辜的表情,他才讲了几个字?
“那就戴上!”母亲干脆忽略掉他无力的辩解,直接把厚厚的围巾给他挂在脖子上。
陈青勉微微抬起手,想抗拒一下,可最后还是乖乖地垂了下去。
“还有,我一周只有两天早上去洗澡,所以不是天天。”在母亲把围巾掖进去的时候,陈青勉又为自己正名。
梦拥有世界上最高度的自由,有时完整,有时凌乱,有时不尽人意,他不一定每个晚上都能遇见想要遇见的东西……
人类总是倾向于掌控万物,可结果却是万物限制人类。
简单至极,这事的主导权,并不在他手里。
“有什么区别吗?”母亲反问。
这区别不够大吗?
陈青勉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他知道自己在嘴上没办法跟母亲争论,即便他有几分道理。
“好了,去学校吧。”母亲十分满意地看着被包得好像没了脖子的陈青勉说道。
“嗯。”陈青勉不得不接受这样全副武装的包裹。
他闯进世界的寒冷里,下巴被软软的毛线托着,母亲太用劲了,勒得他都快没法正常呼吸了。
今天是个不同凡响的日子,他有几分不快地抬抬眉毛,表情跟着气温落到该地纬度的最低点。
迎着风,他步履坚定。
这件事是黎敏枝一再告知自己不要忘记的重点,从昨夜开始,她始终对它魂牵梦萦。
她指的是那二百块钱,准确来说,应该不到二百,可她没有必要跟他抠那点零钱,她只想尽快把钱塞给他,好把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割断。
无疑,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但黎敏枝怎么都想不到,学校的一则紧急通知把她的打算化为齑粉。有一个关于心理健康的讲座要占用两节正课,很不巧,2班的那节课正好包含在其中。
她有几分颓然地靠在办公椅上,心情既复杂又难言。
如果没有这么一遭,她完全可以在课下后把陈青勉叫出来,然后把钱还给他,从此以后,他们就会两不相欠的。
可是……一切都作废了。
这真戏剧。
陈青勉努努眉,发现它已经再也动不了,从教学楼到报告厅,它一直默默地承接着来自于主人心底最灼人的不快。
他有想过最后一节课结束的千万种场景,却独独没有想过它会结束得这么草率,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在进门前最后一秒,他转过头去眺望,眼底只有整个文明。
但它不足以填满他空虚的心脏,他清晰地知道,这颗器官就算现在吃掉数以万计的东西也不会饱。
摆脱黎敏枝的课是2班所有人的狂欢,不过陈青勉不在此列,他的样子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差别。
从白天到夜晚,总是时不时被人拎出来称道。
今天的作业算多,可陈青勉很难凝聚注意力,它们断断续续的,让作业也写得磕磕绊绊的。
笔尖又顿住了,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个夜晚,他出神的次数数不胜数。
眼前一片迷蒙,他什么也瞧不见。
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时间不会等待人,在察觉到晚自习流逝严重时,陈青勉才强打起精神来应对手下被他忽视已久的作业。
“抱歉……”
陈青勉跟数学课代表由衷地道歉,他让他等了好久,可他脸上还是没有一点不耐烦,班里的同学很好,每个人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照顾他。
“没关系……”课代表温温地说,在接下他的作业本后,又说,“不过平时你都写得很快的,今天怎么了?”
“额……”陈青勉看看他,胡口诌道,“有点难。”
课代表瞪大眼睛,他抱上作业本往教室门口走去,小声地嘀咕着:“有么……可是我觉得……还好啊……”
如果陈青勉都觉得难,那岂不是说明他的验算可能出错了?
陈青勉没在意他的吃惊,而是抓紧时间背上书包离开教室。
还有围巾,他差一点就忘记了,从楼梯口折返回去,他抓住那条围巾匆匆忙忙地跑下楼。
出了校门口,陈青勉才算把围巾挂好。
“陈青勉!”
那是陈青勉走了十几米远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叫喊将他的前路封堵。
眼里的人影逐渐变大,他用力咽下一口气,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左手刚结痂的伤口产生撕裂一般的疼痛,没能叫醒他。
她怎么在这儿?
他记得她今晚没有晚自习。
“你叫我?”陈青勉问。
“嗯。”黎敏枝一边答一边伸手去勾快要滑下肩头的包带。
陈青勉转过身来正对她,他打量着她的脸蛋,目光跟着一点点下沉,定格在她漂亮的脖颈上,他又暗暗挤了下眉。
风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她颈间穿梭。
“有事吗?”他问。
真叫他眼红,他轻轻在心底埋怨着。
“有。”黎敏枝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