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的目之所及全部都是他
黎敏枝注意到时间的时候是8点多，趋近9点。
该回去了。
用跟他招呼一声么？
凭什么？
他们好像还没熟到这种地步。
她打量了附近一圈，辨别出位置，依靠双脚的话，从这儿到教师宿舍起码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所以……
她眼前一亮，高兴得站起来。
是共享单车，它们在陈青勉那边，几乎被他挡了个干净，只露出一个小角。
陈青勉看见她绕过他，顺手把手里的杯子丢进路旁的垃圾桶，然后大步流星走到那排自行车前面。
“你在干什么？”他好奇地问。
“很晚了。”黎敏枝一边答一边掏出手机扫二维码。
“你要回去了？”这样的潜台词简直直接到不行。
说着，陈青勉也起了身走过去。
“嗯。”黎敏枝点头。
她熟稔地骑上车，准备离开。
但面前有个碍眼的拦路虎，陈青勉就直挺挺地站在她的正前方，把她拐弯和前进的路彻底堵死。
黎敏枝望着他，说：“让开。”
“你打算就这么把我丢这儿？”陈青勉按住自行车的车龙头问。
“什么？”黎敏枝好笑，“你不会自己回家吗？”
“我是个病人。”陈青勉说。
要是黎敏枝没听错，她觉得他的语气里有几分得意。
她快要忘了，其实眼前这个英俊的少年只拥有一张乖巧的皮相，他的内里是无尽的傲慢和恶劣。
“但你已经恢复了。”黎敏枝往他那边凑近了说。
眼里是她狡黠的神色，陈青勉慢慢地说：“可我实在走不动了。”
“打车。”黎敏枝衷心地建议。
“也许我还没打到车就又晕倒了……”陈青勉用下巴指了指荒无人烟的马路。
这儿不受欢迎，不管是人还是车都对这里嗤之以鼻，不过这没什么问题，又有哪个教师宿舍会修建在繁华的闹市呢？
黎敏枝侧目，说：“你可以骑车。”
陈青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指的是那排共享单车。
“我不会。”他很坦然地说。
“你不会？”黎敏枝瞪大眼睛。
“嗯。”陈青勉肯定地点头。
“你开什么玩笑？”黎敏枝完全不相信，如果他是说谎，倒不如讲自己没钱会更叫她信服。
“所以能不能送我回家？”陈青勉忽略掉她的难以置信。
“不……”黎敏枝努眉，她才不要一次又一次地迁就他。
“黎、老、师……”他强势地打断她的话，用一句听起来好像还算尊敬的称呼。
但实际上，他这种插话的行为就十分不礼貌。
“那就打电话给你爸，他肯定会来接你。”黎敏枝冷笑着说。
那个男人怎么会舍得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面不能回家，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他肯定马不停蹄地跑过来。
陈青勉耷拉着眉毛摆摆头：“他很忙。”
“他再忙也不会忽略你的。”黎敏枝嗤笑。
那样嘲弄的笑，一点儿遮掩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陈青勉还未放开车龙头，他微微俯身，慢悠悠地说，“你就这么了解他？”
黎敏枝维持着脸上冷淡的笑说：“或多或少知道那么一点。”
“是么……”对于她的讥讽，陈青勉并不恼，“听起来你蛮讨厌他的。”
“准确地来讲，是讨厌你们陈家的每一个人。”黎敏枝很认真地纠正他的措辞。
“哦……”陈青勉恍然，“所以你也讨厌我。”
“当然。”黎敏枝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无需质疑。
“那么你更应该送我回家吧，”陈青勉眯起眼睛，凸出他又浓又黑的睫毛，“这样我就不会缠着你了。”
黎敏枝抽抽嘴角，不满地问：“我们很熟吗？”
“不熟吗？”陈青勉笑笑，“怎么算，你也是我的姐姐吧？”
“不是，”黎敏枝重重地摇了摇头，“我可不是你姐姐，你也不是我弟弟。”
“好狗不挡道，让开。”黎敏枝加重了呵斥的语气。
“我可不是狗……”陈青勉反驳她。
“再不让我就不客气了！”黎敏枝握紧车把说，一只脚踩上踏板，时刻准备着。
陈青勉没说话，也没动，他只是依旧望着她，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僵持不下，他的耐心好像比天地还要长久，脸上丝毫没有焦急。
黎敏枝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冲上去把他撂倒的，可是……
“陈青勉，只此一次。”黎敏枝脸色难看地开口。
他的力量比她想象中大，尽管他刚从急喘中恢复，可那只手却能按得她的自行车挪动一分都难于上青天。
如果要对峙，落下风的说不准是她。
车后座很快落下重量。
黎敏枝咽下一口不甘的怨气，然后不得不启程。
强劲的冷风刮得陈青勉一哆嗦，他本能地缩紧上半身，两只手在保持平衡的下意识驱使下抓住黎敏枝腰侧的衣服。
“你干什么？”黎敏枝惊讶地问，她只是同意载他回家，并没有答应让他可以碰自己。
“我怕摔倒。”陈青勉逆着风说，每吐一个字，那些刺骨的寒冷就会通过他的咽喉到达胸腔。
“那你抓车座啊。”黎敏枝抖了两下，想把他的爪子从衣服上抖下去，可他抓得紧，一点用都没有。
“不要。”陈青勉干脆往前伸去，直接用两只手把她的腰圈了起来。
“陈青勉！”黎敏枝大声地叫嚷着。
陈青勉不理，反而变本加厉，还把脑袋贴在她的后背上。
“专心驾驶行不行？你这么分心，很容易摔的。”他垂着头，总算可以让他的嘴巴远离冷风了。
“你这样才会让我分心，撒开！”黎敏枝生气地说。
“不……”陈青勉很坚决地拒绝。
能清楚地感觉到腰上的双手缠绕得很紧，好像是要将黎敏枝捆绑至死，隔了好几层衣料，她却能够触碰到他手掌上的温度。
它根植深厚，速度快得惊人。
才踩两下踏板的功夫，它就飞快地窜上，在她的胸口里横冲直撞。
视线有几分模糊，大脑被冲得凌乱不堪。
“陈青勉！”黎敏枝提声大喝，“松开你的手！”
难道她只能在他的胁迫下步步退让？
搞没搞错，她才应该是两人之间的优势者，自行车是她扫的，骑车的人也是她，她为什么要受制于他？
想到这里，愤怒和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便网住了黎敏枝的大脑。
她放慢速度，腾出一只手去拉拽他。
“你干嘛？”陈青勉死死地抱着她问道。
“你影响我了！”黎敏枝边拽边说，她感觉自己要被他抱得窒息了，她的大脑几乎让二氧化碳占据。
“那你当我不存在就好了……”陈青勉理直气壮地说。
黎敏枝咬牙切齿地挤出：“不可能！你松开！不然今晚你别想回家！”
“那么你也不能。”陈青勉毫不畏惧地反击。
“你别太过分！信不信我把你丢下去！”黎敏枝气得双眼都是热的，她完全丧失了理智，甚至忘记了自己正在行驶一辆自行车。
“喂！看路啊……”
陈青勉的话音刚落，路面的颠簸让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他们偏离了正常的车道，等黎敏枝发觉时，她已经来不及调整方向。
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往路边的一个斜坡滚下去，速度很快，他们谁也不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出一个好的办法逃脱。
最次的，无非是在车倒地的瞬间弃车远离。
“砰！”
划破云霄的一声响。
痛？
黎敏枝觉得没有想象中的痛，她挣扎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天空。
她瞧见的，是陈青勉，准确地说，是他身上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她的脸蛋埋在里面，软乎乎的。
空白的大脑在努力地回溯。
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还好吗？”从头顶上传来一声低低的问询。
“唔……”黎敏枝不由自主握紧双手，“还……还好。”
面红一片。
她抓到了什么？手里的触感和脸蛋上一模一样。
还是他的衣服，她被他护在怀里，他的两只手将她深深地按在他的胸膛里。
所以，她的目之所及全部都是他。
“能起来吗？”陈青勉轻轻松开她，让她的视线里出现了别样的景色。
“……能。”黎敏枝答得很慢，透过一丝光，她看见他的脖子，男人标志性的喉结在她眼前不断地晃悠。
热。
她浑身都是如此。
手掌撑在冰冷扎人的草地上，黎敏枝在他之前先撑起身子，身上还是有被撞击的疼痛，不过微乎其微。
陈青勉摊开手正躺着，双眼被头顶一盏路灯刺得睁都睁不开。
黎敏枝坐在他身旁，先看了眼倒在另一边的自行车，确定它没什么损伤后才回头看他。
他比她狼狈，衣袖上都沾满了枯黄的草。
见他迟迟未起，黎敏枝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陈青勉吐着气说。
是逞强的回答，藏在语句背后的隐忍被黎敏枝察觉到。
她并紧双腿，心底升起一阵内疚和惭愧。
不晓得说什么，索性就让沉默沉淀。
后背的撕裂感缓和了许多，陈青勉一鼓作气，两手一撑，直起了身子。
黎敏枝侧了下身，眼眶恰好能把陈青勉装进来，他整个后背都是泥土和杂草，再往下一看，她又重重吃了一惊。
“你的……”她缩紧身子，声音被扼住。
“嗯？”陈青勉疑惑。
“你的手……”说完，黎敏枝顺着他倒地的方向看去。
那儿有块凸起的石头，尖锐的地方挂着一丝还没有干涸的血迹。
陈青勉抬起左手，看见手背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液正在疯狂地四处流窜，到指缝，也到虎口。
“你受伤了。”黎敏枝小声地说。
“你说这个？”陈青勉晃了晃手问。
“嗯。”流血了，好像还不少。
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她，如果刚才在骑车的时候她没那么冲动和单边，也许这个惨剧就不会发生。
“没什么的。”陈青勉说得很随意，即便这时血液已经滴落在他的运动裤上。
鲜红的颜色挑动着黎敏枝的理智，令她的内疚更深一层。
他受伤了，鲜血淋漓。
要是在她的臆想中发生这种情况，她一定乐得不行，可现在是现实，他流下的血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