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存在即合理
“你就这么一上去，这么一放，就完事了！”胡范说得轻巧。
“那你这么一去一放就行了！”陈青勉没好气地说。
“我请你吃东西！”胡范说。
陈青勉别开眼，依旧是冷冷的口吻：“我不饿。”
“你饿的时候咱就去吃，吃多少都可以！”胡范拍着胸口保证着。
“……”
胡范凝望着他：“拜托……”
他问了一圈人了，都没人想上恶婆娘那儿帮他交作业，连最好说话的女班长都委婉地拒绝了他。
“好吧。”
陈青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然后皱着眉把他的作业本收下来。
“谢谢！”胡范惊喜地瞪大眼睛。
胡范带着满身的开心跑走了，他大大地呜呼一声，想立马冲出教室去楼下的8班跟对手商量下午课放学后的比赛，可还没出教室门口预备铃就响了。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走进来的是班主任老胡，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书紧紧地夹在腋下，看见胡范有想出去的样子，他瞪住他，厉声喝问：“干嘛去？”
“没干嘛……”胡范怂包地往回走。
“回去！”老胡用不怎么明显的下巴指指他的座位说。
“知道了。”胡范说。
“天天的，”老胡把腋下的书往讲桌一摔，脸上的表情就拉得有点难看，“就给我上课了才去厕所！”
胡范回了位，撅起嘴巴想辩解几句。
“嘴闭上！”老胡又喝了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那历史课节节请假出去的是鬼？臭毛病……下回再让我看见你就等着！”
“……”胡范幽怨地坐好。
“书打开！”老胡吩咐道。
一堂课算过得安安稳稳，下课时老胡耽误了两分钟，等他走后，陈青勉才抓起手里的作业本朝教师办公楼那边跑。
周一的课纯专业，一节课都跟文科沾不了边。
陈青勉跑得飞快，十几级的台阶几步就跨上去，他的潜意识在不断地催促，希望他能用最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其实他乐意至极，在胡范提出来要他帮忙的时候，不过他不能表现得那么明显。
他了解胡范的性子，虽然才跟他认识几个月，所以就着他的性子让这件事变得有几分合理。
合理性的存在很有必要。
而存在即合理。
他不晓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句话，记忆很乱。
奔跑和思考可以并存，有时这不算什么难题。
那么这二者的关系应该是先有存在才有合理，那他为什么要纠结存在需要合理这回事呢？它完全不需要，因为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综合组的办公室在的楼层最高，地方也是最远的。
但陈青勉不惧遥远和跋涉。
他……
长长的走廊里流动着冬天里最冷的因子，他不做准备地闯进其中，脸蛋像是被细小的刀尖划过一样。
绷紧后背，可已经不能再加快速度。
也许他的极限就是这么容易达到，他的身体留给他的潜力只有这么点。
能看见综合组办公室几个字了。
“呼……报告！”陈青勉推开门大喊着。
方丽茉正端着杯热粥喝个不停，她仰头往门口一看，说道：“进。”
“陈青勉，你来找谁啊？”方丽茉又问。
“哦，”陈青勉的步伐变得沉重无比，体力消失殆尽了，“我找黎老师。”
她没在，办公桌那儿空荡荡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来了，因为桌面放着她的包，还有……一盒纯牛奶。
“黎老师这节有课。”方丽茉说。
“这样……”陈青勉捏着那本作业，疑惑紧跟着脱口而出，“黎老师她这节不是没有课吗？”
话音刚落，他就知道自己讲错话了。
“呦，你还知道你们黎老师的课表啊？”方丽茉惊奇地问。
“没有了，”陈青勉的嘴巴里好像有块火红的炭，烫得他口齿不清，“我……只是来得比较多……”
他想是他的舌头被炭化了。
关于课表……
其实那东西就在教师办公位上贴着，每个老师都有，方丽茉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被人记得是另一维度的事情。
“我知道……”方丽茉理解地笑了笑，她用目光指指他手里的作业本，“那你今天上来，不会又是因为被黎老师罚了吧？”
说到被罚，她还特地放低了声音。
“没有！”陈青勉摆头，“这是胡范的，他让我帮他交一下。”
“那你就放那儿就行了，等她回来我跟她讲一声。”方丽茉客气地说。
“嗯，谢谢方老师。”陈青勉打算把手里的作业本放在光滑的桌面，许得是没控制好力度，让这本子斜斜地飞了出去。
它撞到桌上的牛奶盒，让那个盒子在原地晃了好几圈。
是个空盒子。
陈青勉不动声色地把它扶正，眸光抓住白色吸管上的一抹淡淡的口红。
“方老师，我先走了！”临走前，他不忘跟方丽茉道别。
“好，赶紧回去吧，马上就上课了。”方丽茉提醒他。
胸口的起伏在质问他为什么如此乐意甘愿跑这么一趟上来帮胡范交作业，黎敏枝看他很不顺眼的，他的出现，只会让自己被她针对。
不答应他又怎么样？拒绝和允许都是他的权利。
但他就是想来。
理由是什么？
为什么非要纠结一个理由，他刚才不是有答案了么？
存在即合理。
它的合理性在于它本身存在。
下楼是个轻松活儿，不用什么力气，恰好，他浑身的精力都在爬楼梯的时候用得干干净净了。
学生嬉戏的声音渐渐收紧，预兆着预备铃的敲响。
陈青勉拧了几秒的眉头，随后跨大步子，他尽力想在铃响之前到达教室。
迟到，不该是出现在他身上的事情。
他晓得他所有异常都会从学校传到母亲那儿。
空气变了，分子间挤进了别的分子，香香的，但味道不算太重，并且，这样的味道对陈青勉而言很熟悉。
不过父亲这时车上的香水味已经变了。
与她相会在楼梯的拐角，那儿还有面正身镜，把他和她装进了一个画框里。
黎敏枝抱着教科书和一打试卷，看样子是刚从教室那边过来，她望见陈青勉，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她别开脸，打算绕开他从另一侧上楼。
脖子上多了一条围巾，把那段白皙如雪的脖子遮住。
“黎老师好。”在两个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陈青勉叫住了她。
她还没有离开镜子的范围，他们仍在一起。
黎敏枝没想过他叫自己的，他们的关系应当在水深火热里受尽煎熬，她抱紧手里的书，瞥向他：“嗯。”
冷淡的回应。
但这总比一无所获好。
不能总注视那张好看的侧脸，于是陈青勉把脸转到了镜子的那一侧。
黎敏枝动了，她当然是要走的，否则站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就在这时，那条围巾却忽然从她的肩头落了一圈，它朝后背耷拉下去，令左侧脖子的上部裸露。
她急忙腾出一只手把围巾及时拉回来。
离去的脚步声真乱。
陈青勉不是说她，他讲的是自己。
他们的方向南辕北辙，她向上，而他往下，他那现在不怎么灵敏的耳朵只有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乱得四季黑白都要颠倒了。
猜他瞧见了什么？
吻痕。
一个红色的吻痕。
在她的脖子上耀武扬威。
存在即合理？
身子恍惚地晃了一下，陈青勉急忙一把抓住身边的楼梯扶手，视线有几分模糊，状态陷进紧张的代价是呼吸的变化。
他开始喘息，大口大口地喘息，像一只饕餮要把世界万物都吞进肚子那样的架势，但他绝不像上古神兽那么神气。
这时的他不会怎么好看，哪怕他的脸蛋算是规整，那也不会让失控的五官有什么看点。
不要！
他不要在学校里暴露自己那副凄惨的样子！
意志力能拧得过身体机能这条大腿吗？
当然不能。
他认为意志力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如果要叫它反抗，这无疑于让孩子去跟自己的父母作对。
它只适合乞求，摇尾乞怜地请求放它一马，或者半马也行。
预备铃清脆的声音在耳畔由小到大，陈青勉艰难地眨了几下眼睛，他看见还剩三级台阶就到通往教学楼的走廊了。
这两节是老胡的连堂课，他早早地来到教室，在还没有上课前就把闹哄哄的学生给镇住，预备铃响了，老胡还在门口咬着个烟屁股。
刚才他往里瞅的时候还缺几个学生，预备铃都响完了，那几个大爷才不紧不慢地从厕所那边走过来，那姿势真他妈的叫人窝火。
“去个厕所把腿给拉了？”老胡咬牙切齿地吼了一句他们才一溜烟地跑回来。
还差一个。
老胡心里清楚得很。
陈青勉还没来，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真是奇怪得很，这平时下课他都是坐着发呆的，现在竟然没了人影。
去哪儿了？
老胡吸了口烟，它已经没了。
他把烟头丢在墙角一个隐蔽的烟灰盒里，正打算转身进教室时，往办公楼方向的楼梯就上来个人。
“你去哪儿了？”老胡问话的同时，最后一道上课铃响。
“去办公室来。”陈青勉气喘吁吁地说。
“哦。”老胡打量着他。
脸色够难看的，面颊也有些不太正常的苍白。
“生病了？”老胡问。
陈青勉急忙摆头否认：“没有，就是跑得太快了。”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上课了嘛，我怕迟到。”陈青勉解释，他早上才刚迟到一回，不想这么快又犯一次错误。
“你知道自己不能跑太快吧？迟到就迟到嘛……我又不会怪你……”老胡责备道。
“我不想迟到。”陈青勉小声地辩解了一下。
“啊？”老胡听不见他的话。
“没什么，”陈青勉说，“老师，我进教室了哦。”
“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