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在等待两个人
“你有病啊?”黎敏枝说话的态度很不好。
“病,”陈青勉拍了拍大腿,“的确有一点。”
话说得足够真实,其实也是赘述事实。
“无聊……”黎敏枝把皮包抓起来,打算中断这出由他挑起的闹剧,她不是畏惧,她只是不想在他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把时间用在他身上是暴殄天物。
一团火困住她,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档口。
是,是一团火把黎敏枝缠住了,它是火,也是无解的锁链。
黎敏枝举起她的右手,她的手被他抓着。
他明明穿得很单薄,可这只手却暖得不像话,被抓住的感觉很不好,这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捕猎爪咬住的绝望动物。
不得动弹,这是常识,否则它会抓得越来越紧。
“黎老师……”陈青勉缓缓站起来,他不想在说话的时候还要矮她半截,“你还没有跟我讲题。”
说话的音调跟他所做的事情南辕北辙。
“所以呢?”黎敏枝把手摆在他眼前,好让他看清自己的所作所为多么恶劣,“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青勉垂眸,温软如玉在他的手心,静静的。
像听话的兔子。
“要是你走了,我可追不上。”陈青勉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放开。”黎敏枝冷冷地说。
“好吧……”陈青勉看似无奈地耸下了肩,随后把手指松开,任由她无情冷漠地把手抽回。
手有过几秒的空虚和彷徨。
陈青勉把它垂到桌面以下,将它的失落全部塞到无人能见的地方。
黎敏枝把包背好,确定电脑已经关机后拔腿就走,丝毫不在意办公室还有一个陈青勉,临出门前,她回眸过来提点他:“记得关灯。”
陈青勉快速把试卷收好,等抬起头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他跳着脚去按下开关,办公室落下浪漫的黑暗。
只有脚步声还在走廊回转。
“黎老师,你等一等好不好?”陈青勉大声地嚷着。
没有回答。
不。
回答陈青勉的是那未曾改变过速度的脚步声。
“唉……”陈青勉扶着墙壁艰难地前进,手掌上沾了不少冷冷的粉尘,“我是伤患哎!你有没有同情心的啊?”
“我为什么要同情你?”黎敏枝冷淡地说。
“啊……”
是陈青勉的惨叫。
黎敏枝脚步一顿,然后彻底停下。
陈青勉没太注意,被拐角的一盆巨大的绿植绊倒了,他连拉带抓,没有找到一个支撑点,倒是薅下了不少枝叶。
它们散落在他的身上,还有地面。
“呼……”他庆幸地呼出一口气,没有碰到左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等疼痛从身上溜走后,陈青勉才一片一片地清理着这些被迫离开家乡的树叶,随后细心地把它们送回圆溜溜的陶瓷花盆里。
“抱歉。”他小声地跟它们道歉。
右手抓着花盆的边缘,他打算借此站起来。
“你没事吧?”这声问询出现得太突然,吓得人不知所措。
“啊——”陈青勉又砰地一声坐回地上去。
黎敏枝努努眉,凭借直觉俯身下去抓住他的左手,整栋办公楼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校园里的昏暗路灯分给他们一点光。
“你……”顺着她的力气,陈青勉总算爬起来,“不是走了吗?”
“回来同情你。”黎敏枝回答,见他已经站稳,便果决地把手放开,放手还没有一秒,他却重新接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你干嘛?”黎敏枝的手臂被他抓着,紧紧的,完全挣脱不了。
“脚疼。”陈青勉有些委屈地说。
这句话没什么可信度,因为她能从他的手心感觉到他的力气并不微弱。
“你脚疼关我什么事?”黎敏枝伸出另一只手去扒拉他。
“你不是我姐姐吗?”陈青勉望向她,在黑暗里,根本就看不见什么,可他就是想看。
黎敏枝被他的话逗笑了:“呵,姐姐?”
“我爸都跟我说了……”陈青勉理直气壮说。
“他跟你说什么了?”黎敏枝好笑地问。
“他说,你是我姐姐啊……”陈青勉回答她。
“哦,是么?”黎敏枝轻蔑地眯起眼睛,笑得很迷人,只是陈青勉看不见,“那他就没告诉你,别叫我姐姐吗?”
趁着他愣神的间隙,黎敏枝抽走自己的手,她整理了一下衣袖,淡漠地说:“好了,你自己回家吧。”
“喂,我会再摔倒的。”
“那只能说明你很没用。”黎敏枝不客气地挑眉。
她真的走了,楼梯上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一点都听不见。
没有回头。
他确定。
因为空气里再也没有过让他心跳变化的味道。
陈青勉挪到楼梯的扶手旁,撑着它们慢慢地下楼。
别叫她姐姐?
他沉思了几秒,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
那正好,谁想叫她姐姐?这种称呼只会让他自降身份罢了。
他拒绝,他想要跟她平起平坐。
黎敏枝领先他无数步,她大概只花了不到2分钟就到了楼底,习惯性看一眼时间,快11点了。
快要接近跟苏霖约好的时间。
今天是周五,也是文明放半月假的周五,他们在前几天约好了这周末去附近的百里古镇游玩,所以依约,今晚在晚自习后苏霖会来校门口接她。
楼梯口迟迟不见人影,仿佛这世界只剩下黎敏枝一人,她扭头去看了眼黑压压的楼梯,暗得看不见一丝景象。
他还没下来。
这跟她有关吗?
黎敏枝回过神,便抬脚往校门口走去。
皮包里没有动静,说明苏霖还没来,假使他现在已经到,那么她的手机一定会响个不停的。
不用担心听不见,这里这么安静,她不可能错过手机的连番振动。
所以脚步可以放慢些,就算走快了,到门口的结局还是等待。
等待是最无聊的,尤其是在黑暗与寒冷里的等待。
等待。
黎敏枝愣了下,脸色跟随温度下沉,她的母亲一生都在等待,等待着一个不可能回头的人,也等待着一个不可能再见的人。
她在等待两个人。
无尽地等待着。
她讨厌等待。
但苏霖让她陷进等待,学校门口空荡荡的,一眼望见的只有几盏路灯在路边耀耀生辉、屹立不倒。
等待永远属于被动,而且可能没有确切期限。
“要帮忙吗?”在黎敏枝的耐心到顶时,对话声挤进她的耳朵。
“不用了,谢谢。”陈青勉回答热情的保安。
11点15分。
黎敏枝按亮手机,屏幕显示了一条未读微信,但她没有点进去看,而是回身去观察姗姗来迟的陈青勉。
“您好。”陈青勉看见她,礼貌地打招呼。
黎敏枝没答,撤回的眼神最后还留给他一些蔑视。
“等人?”陈青勉自顾自站在她身边问道。
“你话真多。”黎敏枝翻了个白眼。
“因为你不会跟我搭话啊,”陈青勉看看她,暖色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严密地描绘着她好看的鼻子和嘴唇,“所以,只好我开口了。”
黎敏枝微微侧了头过来,眼眸落进他的目光。
“我没什么跟你说的。”
她讲。
语气够冷淡。
陈青勉的话折在半路,是被一辆汽车的声音赶回家的,它的声音很大,沉重的轮胎把他的语句压得粉碎。
“对不起……”车门拉开,从里面下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突然接到通知说要我们加班就来晚了,等久了吗?”
“还好吧。”黎敏枝说。
“那走吧?”苏霖讨笑道。
三尖黑鲨。
是他。
陈青勉没见过苏霖,但见过这辆车。
“老师,您要走了?”陈青勉冷不丁地插话。
苏霖这才注意到在黎敏枝身边还有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看起来乖乖的。
“嗯。”黎敏枝懒洋洋地嗯了下。
“那……可以捎我一程吗?今天我爸不能来接我了……”陈青勉请求道,说完又可怜巴巴地看着苏霖。
话说得半分真半分假,黎敏枝还在思考怎么拒绝才好,谁知苏霖一口答应,还热情地问陈青勉家住哪里。
陈青勉先说了句谢谢,然后说出自己家的位置,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黎敏枝:“老师,正好,试卷上的题您还没跟我讲完,我可以接着问您吗?”
“那你们坐后面吧,这样方便,敏枝,你说呢?”苏霖殷勤地说。
苏霖已经把事情给安排好了,在黎敏枝没吐出一个字的时候。
“好吧……”
黎敏枝有过一瞬的不理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轻易地顺从苏霖的安排?她可以拒绝的,没人非要她在这种时候勉强。
这世界上,只有自己能勉强自己,别人是勉强不了自己的。
颤巍巍的身影越过黎敏枝,看上去像是要随时摔倒一样。
一个正常人从教学楼到这儿只需要不到5分钟,而他花了10多分钟。
可怜。
是挺可怜的。
黎敏枝在心底点点头。
等系好安全带后,陈青勉还真从书包里取出一张模拟卷来,是刚才那张,他展开几经蹂/躏有些皱巴巴的试卷,有模有样地问起问题来。
黎敏枝不想答,便借口说看不清。
“啪——”
车里的灯亮了,就紧跟着她的话音,前后的时间差可能只有一秒钟。
“能看见吗?”苏霖贴心地问。
“能,谢谢。”陈青勉说。
“那就好……”苏霖满意地笑了笑。
试卷再次被递到黎敏枝的眼前,伴着的,还有陈青勉那张笑得虚假的脸蛋。
唔。
头疼。
所以她为什么要可怜他?
他到底哪里可怜了?
可怜的人还会有心思搞一些花招?
“黎老师?”陈青勉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嗯?”黎敏枝懵懵的。
“是不是打扰到您了,可是您之前讲过可以问的……”陈青勉的手缩回了一些,“那不好意思,如果打扰的话,我就不问了。”
说完,他便悻悻地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