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怀好意的手
如果一个人要在意的东西太多，那只能说明他的心脏太小。
陈青勉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多大，但现在，眼下的情况是他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快要被撑死了。
姐姐。
她是他的姐姐……
真可笑。
他一开始竟然还以为她是父亲的女人……以为他们两个已经……
唔！
她不是父亲的女人。
心脏又不受控制地强调了一遍，似乎要将这件事传遍他的全身。
不需要，这压根不需要！
它够明白的。
下意识又往窗外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夜已经深了，连大马路都是萧瑟寂寥的，小县城没有整晚的灯火通明，它在夜晚拥有的还是夜晚。
那么……这时她跟一个男人出去干什么？
心口沉沉，这股难以言喻的失重感怎么都丢不开。
陈青勉微微皱了下眉头。
汽车紧跟着停下，二者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他往窗外看了看，景象熟悉，到小区门口了。
父亲要去停车，陈青勉就先下了车回家。
他走得不是很快，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他总是很慢，这或许跟他一直待在医院无所事事有关，可他能做什么？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就是最慢的。
时间不会与人交心，它只会拼了命地凌虐落单的人。
他恰好是被凌虐得最悲惨的人。
陈青勉刚换好拖鞋父亲就进门了，他扭头去看了他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地去往自己的房间。
在客厅等待的女人看看两人，等陈青勉关上门她才问：“怎么了？”
男人把门轻轻关好，然后顺手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烟咬在嘴边：“没怎么。”
打火机咔嚓一声，把烟尾点亮。
“啧，”女人摆明了不信，“你说他了？”
“他翘课了。”男人生气地说，还因为这事被黎敏枝耻笑，所以在回家的路上他就语气颇重地训了陈青勉一顿。
“翘课？”女人大惊失色。
“嗯，”男人铁青着脸点头，“你好好管管！”
“翘课就翘课嘛……”女人很快把这件事消化，“你随便讲几句就行了……你看你把他说的……”
这进屋来一句话都没讲。
“翘课就翘课？”男人挑起眉毛，“你就宠吧，这孩子……迟早被你宠坏！”
客厅有了几分钟的无声，等尘埃落定时，女人才小声地反驳：“可他是别人吗？他是青勉……我不管他怎么样，我也不用他有多好的学习。”
青勉。
这是个足够平息一切的名字，但这平息的本质却不是平静，男人的眸光黯然了几分，他把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
女人在客厅里踱了会儿步，然后静悄悄地走向陈青勉的房间。
“叩叩叩……”
房门外是轻声的呼唤。
陈青勉斜着眼睛往门口瞅了一眼，那阵试探的敲门声在等待。
“妈？”
拉开门，陈青勉看见关怀备至的母亲。
“饿吗？”母亲问。
陈青勉的手从门把上垂下来，他摆摆头，说：“我不饿。”
“心情不好？”
毕竟是母子，儿子有什么不对劲，当妈的瞧两眼就会知道。
“没啊……”陈青勉倔强地回答她。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现在，他实在轻松不起来，因为……
母亲温温地笑了笑，说：“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陈青勉急忙追问。
“你翘课了。”
“唔……”陈青勉用手指抓了抓校服裤，“这事……爸跟你说的吧……”
“他说你了。”
陈青勉小小地嗯了声，又补充道：“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对，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母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你觉得我是过来教训你的？”
“那……不然呢？”陈青勉觉得她问得有点奇怪。
只见女人摇了摇头，随后说：“青勉，妈妈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身体健康，只要你健康我就满足了……”
“你不怪我？”陈青勉看看她问。
“我怪你做什么？”她的表情里甚至还有点惊讶。
“我做错事情了……”陈青勉抿抿唇说。
翘课，这种事情从前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大逆不道，而今真真切切地存在。
女人颇为宽容地笑笑：“你爸已经说过你了，而且，你也知道错了嘛。”
“唔。”
是，父亲的确讲了他，在回家的路上他朝他抱怨了好几句，但听得出来，父亲的埋怨更多并不是因为他翘课，而是因为翘课这件事是从黎敏枝的嘴巴里说出来。
黎敏枝……
这个他父亲前妻的女儿……
同时，她也是他的姐姐。
“别怪你爸，”女人见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低落，于是按住他的肩膀，“你爸他也是为你好，别不开心了……”
陈青勉回神，马上否认：“妈，我没有……我没有怪他。”
“没有就好，时间不早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嗯，知道了。”
“别偷偷地看书哦，”女人竖起食指，故作严肃地说，“一会儿我可要来看的！”
“放心吧！”
等母亲离开，陈青勉才用沉重的左手把房门关上，门锁卡上的瞬间，他脸上那副轻松就如没有基底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
他当然不会看书，这会儿的陈青勉做任何事的心思都没有。
现在，他只想一头砸进被窝里发呆。
但他还没洗漱……甚至连身上的校服都还来不及换掉，不重要……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掀开被子，像一只鱼那样钻进水底。
床与他的渊源很深，回到这里，有点像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呼吸会被厚厚的被子阻隔一点，不过无伤大雅。
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闪烁了一下，他斜着眼睛瞥了瞥，时间是23点整，似乎是这样，眼前蒙蒙的，看得不是很清楚，为了确定，他刻意把手腕挪过来。
23点。
“呼……”
陈青勉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喘息与温热的空气融合。
房间暖得人快要融化，清澈有神的眼神好像也跟着散开，如同春天里被阳光直射的冰块。他明明注视的是天花板，可出现的画面却是那辆线条锐利得可以割开黑夜的三尖黑鲨。
是辆漂亮的汽车。
不容置疑。
他翻转了个身，如今的视线是垂落在地。
男人总会对这种东西有特别的兴趣，他也不例外，三尖黑鲨系列一直都是他会放在心底细细琢磨的汽车。
可……他屈起一只手垫在脸蛋下面。
今天亲眼看见一辆三尖黑鲨的场面却并不叫他欢喜。
她上了那个男人的车，并且看起来很熟稔……不是第一次……
他们很熟。
真是一句没用的废话，他轻声嗤笑，如果他们不熟的话，她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坐上这个男人的车？
年轻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深夜出行。
这留给人猜想的空白实在太多了。
可能不胜枚举。
陈青勉用力地抓起被子，用它紧紧把自己蒙住。
这种悲愤的心情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将他困得如此难受？
“敏枝？”苏霖停好车，看见副驾驶的黎敏枝已是昏昏欲睡。
“嗯？”半睡半醒的黎敏枝睁开朦胧的双眼，这副懵懂迷蒙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移不开眼睛。
“我们到了。”苏霖笑着说。
“哦……”黎敏枝轻声答，刚醒时的嗓音柔得不像话。
她的清冷自然也是美的，但那样的美人人可知，可眼下……这一定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黎敏枝，苏霖坚信。
很快把安全带解开，黎敏枝对苏霖说：“走吧。”
“敏枝……”苏霖在叫她。
“怎么……”
话说到一半就被迫吞回肚子。
苏霖在吻她。
吻得绵长悱恻。
他的手撑在她的左脸颊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的耳朵。
“苏……苏霖，你做什么？”黎敏枝抬手抵在他的胸口，用力去推，只能挪动一厘米的距离。
语句说得断断续续的，只因这男人抓住每一个空隙亲吻她。
他们亲吻过吗？
黎敏枝记得有过很多次。
“我想你，敏枝。”苏霖灼灼地看着她说。
“我知道……”黎敏枝别开眼睛，她受不得他如此凝望，“你每天都在讲，不腻吗？”
清晨按亮手机就是他的信息，一直如此。
“不腻。”苏霖把她的脸蛋扭转过来才说话。
她美得不像话，哪怕不施粉黛都足以勾动他的心，那张嘴唇在引诱人，他恨不得抱着她吻个天荒地老。
“你不腻，我腻。”黎敏枝说得很不客气。
“唔……”
他的嘴唇在黎敏枝的脸侧勾勒，另一只手从黎敏枝的腰往上慢慢移动。
那是只不怀好意的手。
“苏霖！”黎敏枝喝道。
动作立即停止，在那迷人的浑圆下方。
苏霖顺从地收了手，然后委屈巴巴地说：“我好想跟你结婚。”
其实他就此捏一把并不算过分，他们是男女朋友，暧昧亲近也是正常的，但他爱她，她不许的，他一定不做。
哪怕就近在眼前。
“想什么呢？”黎敏枝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会忘记答应你的事？”苏霖连忙摆头以示忠心。
母亲的过世对黎敏枝是个天大的打击，苏霖当然知道，所以许诺这两年让她安安心心地疗伤。
“你还记得哦？”黎敏枝戳戳他的脸蛋说。
“当然记得，它很重要，”苏霖转头吻了下她的手指，继续说道，“可是，想跟你永远在一起也是件重要的事，所以，这两件事我一直都记得。”
“算你聪明……”
“好了，下车吧，”苏霖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兴许他们要等急了……”
今天是个同事间的饭局，大家都带了家属，苏霖不想落单，就把黎敏枝带来了。
“苏霖……”黎敏枝拉住他的手。
“怎么？”苏霖侧身回来问道。
右脸传来一瞬的火热。
“谢谢。”
她美妙的声音在苏霖右耳畔响起，轻而易举钻进他的耳道，直抵心脏，几乎要搅散他的冷静与理性。
“你有这么跟别人说过吗？”苏霖把她钳制住询问，两只手将她圈得牢牢的，好像她会随时跑掉。
“啊？什么……”黎敏枝不解。
“我说谢谢，”苏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像刚才那样的谢谢。”
黎敏枝没好气地哼了哼：“那可多了去，数不清的。”
“你是我的女人！”苏霖不服气地反驳她。
“谁是你的女人啊……别自作多情了……”黎敏枝一把推开他。
“迟早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