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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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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灵是鬼。

    它盘旋在黑暗的周围,伺机而动。

    惩罚?

    那女人给陈青勉的惩罚是抄写,把这张模拟卷考到的知识点全部写下来,每个3遍,最迟后天就要交给她。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哪怕就是照着资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也要用时间与精力去陪葬。

    但是……

    陈青勉折进回教学楼的走廊,他停顿了两步,垂眸去回想刚才在黎敏枝身上闻到的味道,丝丝缕缕,韧似蒲草。

    是一样的。

    他回过头去看,已经没有综合组办公室的影子。

    是她吗?

    他句尾的问号是否应该摘掉?

    他的口味从以前到现在还是没有变,年轻漂亮,他那个风流倜傥的父亲一如既往地喜欢这样的女人。

    是该说他的父亲恋旧还是专一呢?

    他知道他的父亲没有那么老实……是,其实他完全不在意父亲在外面有多少个女人,不过……

    母亲会在意。

    否则她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把弟弟生下来。

    弟弟的诞生,是许多事情的起点,也是许多事情的终点。

    呵。

    他侧开脸朝向黑暗,眼睛挤出的嘲讽与天地相交相融,最后它们全部沉没,没有一点残留。

    教室的光是白色的,从玻璃窗里洒出来,跟屋外的黑色交缠悱恻。

    陈青勉推开那扇被冷风吹得快要粉碎的木门,同学们只是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埋下脑袋继续做题。

    这是陈青勉,从每个老师嘴巴里乐呵呵赞扬的陈青勉。

    但他竟然被黎敏枝叫走了,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不过……这好像也不算奇怪,他休学好久了,不记得文科科目的知识点也是正常的,难道那女的都不考虑这一点吗?

    也太黑心了……

    听高一的学生讲,在黎敏枝那儿背书背错一个字,这女的就要罚人抄书,动辄就是十来遍,次数多了谁受得了啊!

    幸好他们每周她的课只有2节……

    陈青勉坐回自己的座位,手表显示此刻的时间是22点25分,距离下课没多久了,所以他开始把桌面上的东西一一收进书包。

    22点28分。

    他凝视着那张在他和黎敏枝之间拉扯了两次的试卷。

    受委屈了。

    他在心底把它心疼了一番。

    知识是无辜的。

    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顺其自然地呼吸……香味缭绕,隶属于黎敏枝的香气在盘旋,他的鼻子还受其所害。

    他揉过很多次了,可是怎么揉都揉不掉。

    味道是在她给他讲知识点的时候闻到的,那时他们靠得很近,近得能看见她脸上所有细节,细小的绒毛,美丽的线条,还有那双越近越吸人的眸子。

    地球引力会作用有质量的物体。

    那,目光算不算有质量的物体?

    为什么,它总是不受控制地下坠?

    她身上那件白色毛衣的花边被他凭空临摹了一次又一次,那两条锁骨若隐若现,但总在最好看的角度藏起来。

    思绪飞得很快,它好像正踩着一块魔法飞毯,从寒冷的西伯利亚去往湿润温暖的亚马逊丛林。

    陈青勉眨眨眼,眼前的景物已经变成学校门口。

    “嗡——嗡——”

    发动机的声音。

    是一辆拉着水果的三轮车。

    它快速从陈青勉面前驶过,只留下一条缤纷的残影和一顿浓郁的果香。

    橘子。

    陈青勉只来得及瞥见车上的橘子,它们圆滚滚的,整齐地排列在车上,橘红色的皮从阴暗里渗出,染了满地的颜色。

    到吃橘子的季节了。

    又想到了。

    他抿抿唇,脑袋有点热。

    白色毛衣的花边很漂亮,毛绒绒的,如果触碰,一定很柔软。

    忽地,一团光闯进陈青勉的视线范围,他不得不从自己的臆想里爬出来,然后把注意力落在那团黄色的光上。

    是橘子。

    好像是从那辆车上掉下来的可怜儿。

    陈青勉盯着它看了好几秒,然后鬼使神差走到街边去把它捡起来,皮是橘色,但冷得细胞都在发抖。

    他抬头看了看,三轮车早就没影了。

    车灯的光穿破所有,那是一把四周都是刃片的利器,切得周遭稀碎无比。

    黑色奔驰带着一身神气停下,暂时不知所措的陈青勉把手里的橘子丢进校服外套的口袋,随即开门上车。

    父亲身上有些酒气,把车内微妙的平衡破坏了。

    “爸,你喝酒了?”陈青勉好奇地问。

    “没有啊,”男人说得很随意,“可能是跟他们吃饭的时候蹭到的吧。”

    “哦。”

    陈青勉关上车门,后视镜里有条渐去渐远的身影,摇摆的马尾是他最后捉到的景象,血液上涌,全部堆积在他的心脏附近。

    只有几秒,因为她走得快,而后视镜也太小。

    血液轰然消退,就像一栋年久失修的高楼崩塌,扬尘飞起,迷蒙他的双眼。

    眼前的情形与昨日一样,父亲在把陈青勉送到楼下就离开了,连说辞都跟昨天没差。

    他说他有事。

    陈青勉眼底的喧嚣在奔驰车离开后就开始咆哮,它们在狂风暴雨里作怪,连带着他温和平静的脸色也变得阴森森的。

    但它们必须停止了。

    在进门后,那些嚣张跋扈的狂躁就跌落深海。

    “你爸他又有事?”不等陈青勉开口说话,母亲便主动开口询问。

    “嗯。”陈青勉正俯身换鞋,所以声音很小。

    “哼。”

    母亲冷哼,并不小声。

    陈青勉安静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与母亲擦肩的时候,他被叫住。

    “去厨房取袋牛奶,自己喝啊!”母亲草率地交代道。

    “哦,”陈青勉点点头,“我知道了。”

    陈青勉被迫从这儿折进厨房,打开冰箱取了袋纯牛奶咬在嘴边,他顺势靠着冰箱门,后背冷冷的。

    撕开一角,牛奶顺着口腔滑进咽喉,最后落到胃里。

    他喝得慢,很久才能看见牛奶袋动一下。

    “妈妈……”软绵绵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青叶,醒醒,别睡了!”是母亲急切的嗓音。

    “干什么……”陈青叶抬手揉揉眼睛,然后委屈巴巴地看着女人。

    女人把一只手机塞给还在懵懂的陈青叶,叮嘱道:“给你爸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家,快……”

    “啊……”陈青叶好像还没听明白。

    “快啊,”女人有些不耐了,她皱紧眉,又摇了两把陈青叶,“快打电话!”

    “哦……可是为什么……”陈青叶抓着手机,还是不明所以。

    “没有为什么,你快打!”女人催促。

    手里的牛奶还有半袋,但陈青勉着实喝不下去了,他用力咬住牛奶袋,把口子撕裂,卧室里陈青叶稚嫩的声音还在持续。

    “哗啦——”

    “砰——”

    倒牛奶和扔牛奶袋的动作一气呵成。

    他不喜欢喝牛奶,非常不喜欢。

    ……

    陈青勉是被强迫着清醒的,胸口在剧烈地上下起伏,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道被人狠狠地掐住,他大力掀开被子,然后张大了嘴呼吸。

    呼吸变得紊乱,带来的并发症是心跳越来越快,似乎马上就要超越极限,跃进另一个世界。

    他能攫取的氧气在变少,并且是急剧减少。

    “呼—呼——”他在急促地吸气,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鼻子就是难以抓到需要的氧气,冷汗慢慢爬起来,附着在他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被汗水浸湿,凝结成漂亮的黑扇子。

    黑暗在吃他,它不像他那么挑食,随口下嘴,但它咬人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痛……

    意识被无情地拎出来泡在水里,与他的身体骨肉分离。

    知觉在消失……

    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

    “呼……”

    时间让喘息变轻了,那双青筋暴突得过分夸张的手渐渐平静下来,血管被静默温柔地抚平,重新跟他的皮肤和血肉融为一体。

    陈青勉睁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视线被水渍挡得干干净净。

    他抬起乏力的手胡乱揉了几下,这才看见房间里熟悉的陈设,手从眼睛转移到胸口,轻轻覆盖。

    心跳声和呼吸声都在。

    紧绷的脸蛋跟着舒缓下来。

    睡意全无了,陈青勉干脆从床上翻起来,他在床边坐了几分钟,然后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按亮在书桌充电的手机。

    02点10分。

    脑袋被一阵晕眩袭击,他跌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萎靡地趴倒,两只手臂软弱无力,枕上去好像是在靠一团劣质的棉花。

    伏案不知道多久,陈青勉才抬起头,他面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除了那双眼球在微微转动,其他任何地方都如同死一样寂静。

    如果是要他死,为什么他还仍活着;如果是要他活,为什么又要将他推到死的边线?

    空洞的眼睛连微小的颤动都没了。

    咽喉开始疼。

    火辣辣、干巴巴地疼。

    他想喝水。

    于是他把沉重的身体从椅子上撑起来,跌跌撞撞地挪到门边,门把是暖的,空调把整个屋子的温度提高了。

    “咔—”

    他没什么力气,所以转得慢。

    缝隙被白光撕开,而陈青勉的动作也被这道来自客厅的光定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晚上去干什么?”女人冷声质疑。

    男人无所谓地看看她,然后肆意地翘上二郎腿,不快地回答:“你不要这么烦人好不好?我给你的钱还不够多?”

    女人挑起眼尾,表情里都是对男人的鄙夷:“怎么,这会儿嫌我烦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男人站起来,后脑勺出现在陈青勉的视野里,“我去洗澡,睡觉,你想发疯就发吧!”

    陈青勉下意识压了压门缝,现在他看不见了,只能听一听声音。

    “你给我站住!”女人喝道,“说吧,这回又是哪个女人?”

    这般高高在上的语气戳中男人的怒点,他不耐烦地望着她,说道:“你管得好宽呐!”

    “哼,”女人翻了个白眼,又接着说,“我管得宽?我要是不管,还不知道你现在在外面有多少个野女人呢!”

    男人打量了她一眼,冷哼:“野女人?你别忘了,你当年也是野女人之一!”

    “你什么意思?”女人震怒。

    “我告诉你,你没比她们高贵在哪儿,你也就是比她们运气好点。”

    门被锁上了。

    陈青勉摇摇晃晃地回到书桌前,就在嗓子眼快要起火时,他终于想起来那颗被遗忘的橘子,它还静静地待在他的校服口袋里。

    汁水在口腔爆开。

    “啧——”

    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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