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幽灵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黎敏枝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在为他们眼前那件包装精美的东西而惊讶。
晚上7点多的时候，苏霖突然给她打了个电话约她出去，她以为会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没想到……
苏霖挠挠头，有些窘迫地开口：“你……不喜欢啊？”
黎敏枝看看他，语气放得稍软了些：“也不是……就是，这无缘无故的，你怎么会突然想要送我礼物的？”
她仔细盘算了一番，最近根本就没有什么节日，也没有什么纪念日，他根本没有送东西的动机啊。
东西被包得很精致，看上去质感很好，沉甸甸的。
“因为我发工资了嘛！”苏霖说得特别骄傲。
“哦~”黎敏枝恍然地点点头，“那……这是什么东西？”
“你回去拆开就知道了，我现在告诉你不就没意思了吗？”苏霖神秘兮兮地说。
“也对……”黎敏枝愣了愣，随后面带难色，“可是苏霖，我现在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我入职还不到一个月，还没有工资。”
她身上只有所剩不多的一点生活费了，哪怕就是工资，绝大部分都要用来还债的。
闻言，苏霖马上接话：“你这说的什么话啊，我们是男女朋友哎！我送你礼物不是很正常吗？要是我送你礼物是为了你送我礼物，那我为什么不干脆自己买自己想要的？”
见黎敏枝还是一脸茫然，他便伸手去握住黎敏枝的手，又说：“敏枝，我送你礼物是因为我想送给你，我想让你开心。”
黎敏枝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她注视他，许久后才说话：“那……谢谢。”
“不客气。”苏霖露出个笑脸回答。
吃完饭后，苏霖就开车送黎敏枝回宿舍，又晚又冷的，街上没什么人，只有楼底一家便利店还亮着灯。
汽车稳稳地停下，就停在宿舍楼底附近。
黎敏枝解开安全带，准备说再见。
“敏枝。”但苏霖抢在她之前开口。
“嗯？”黎敏枝疑问。
“没什么，”苏霖弯起嘴角，“我就是想叫你，我好像好久没这么叫你了……”
“没有吧？”黎敏枝感到有几分不解，她很认真地想，“平时打电话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叫的，不是吗？”
这距离上一个电话，还不到3个小时呢。
“就是……”苏霖抬起头看向她，两只眼睛里只有她，“就是……我的意思是……”
他的口吻变得有些焦急，但仍是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黎敏枝脸上的疑惑越来越浓。
“我……”苏霖握了握手掌。
言语被一阵柔软和冰冷取代得淋漓尽致，时间好像在这一秒钟彻底停止流转，因为黎敏枝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变化，她的脸颊被他轻吻。
轻轻的，像一片暖和的雪花。
“我很想你啊，”苏霖的声音在黎敏枝耳侧响起，“上班那么忙，我们都没什么机会见面……难道，你不想我？”
“你在讲什么……”黎敏枝瞥着他，她看得见，他的耳朵变得潮红。
苏霖，这个跟她一般大的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他老实憨厚，又很纯情，确定关系那么久了，他们做过的，仅限于牵手与亲吻。
“我是说，我很想你，敏枝……”苏霖回视她，满脸都是深情。
脊椎一阵麻/痹，黎敏枝别开眼，避开他的炽热目光。
捕捉他想要继续说话的打算，她干脆先发制人，漂亮的眼睛里挤出的是娇美，清脆的嗓音里流出的是娇气：“那下一回换个地方吃饭吧？”
“啊？”苏霖愣住，他反应了会儿，急忙点头，“好啊，那……什么时候？”
“得看你啊，”黎敏枝戳戳他的肩膀，“大、忙、人。”
“哦……对……”苏霖惊慌失措地答。
县政府的事务繁杂，从他上班以来就经常加班，说什么两个人很久没见面，其实问题都在他那儿。
“对了，苏霖，”黎敏枝又开口，“我有点渴，你去帮我买瓶水好不好？”
“好，你想喝什么？”苏霖宠溺地问。
“矿泉水吧。”黎敏枝微笑着说。
苏霖走远了，他渐渐靠近宿舍楼底那个不大不小的便利店，等他进了店，再也看不见人影后，黎敏枝才下车。
为什么仅限于牵手和亲吻。
因为她。
她靠在车门外，无暇顾及上面是否会有泥尘。
只要她不准许的，苏霖就会无条件依她，这么多年了，这条在他们之间潜移默化形成的规则依旧在起效。
他喜欢她。
这是自然，否则怎么解释他对她这么掏心掏肺、言听计从的？
那……她呢？
黎敏枝提起那盒漂亮的礼物。
它漂亮得不可方物，连系在上方的蝴蝶结都是被人悉心打理过的，她轻轻抚了下，又往便利店看去。
苏霖好像正在付钱。
她需要承认的一点是，当时选择跟苏霖在一起只是因为那时她孤立无援，而他恰好雪中送炭。
礼物。
她凝视着这小盒子。
很沉重。
不知道是什么？
她懒得去猜，反正一会儿就到宿舍了，到时她就会知道这是什么。
“这个行吗？”苏霖是小跑来的，声音还有点微颤，他说着就把手里一瓶矿泉水送到黎敏枝面前。
“嗯。”
黎敏枝撇去脑袋里的念头，转身接下矿泉水。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多冷啊。”苏霖关切地问。
“哦，”黎敏枝拧开瓶盖，“反正也到了嘛，我就正好下来了。”
苏霖看看时间，说：“那好吧，既然已经到了，那你就赶紧回去吧。”
“嗯。”黎敏枝只浅浅抿了口就把瓶盖盖上了。
“开车小心。”
在苏霖回到驾驶座后，黎敏枝补上了这么一句。
男人的眼睛亮了亮，答道：“我会的，你快回去了。”
“嗯。”
冷飕飕的。
所以黎敏枝在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前几日买的小暖风机，把手烘暖她才去洗澡。
一通忙碌，已将近12点。
她准备睡了，虽然明早的课不多，但她习惯早起。她没有太多的东西，时间是她唯一的珍宝。
手指刚刚触碰被子，她却忽然停了下来。
静静在书桌上等待被拆解的礼物吸住她最后一丝注意力，她转过身去，把那个沉沉的盒子拿起来。
把玩了一阵，然后解开柔软绸带质感的蝴蝶结。
香水。
这是一瓶很高档的香水，是连她都略有耳闻的品牌。
精致高贵的玻璃瓶造型典雅别致，透明的香水在其中摇晃，伴着灯光的折射，黎敏枝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罐星河。
是宇宙里璀璨的光芒。
包装盒被她随意丢在书桌上，两只手把有点冰凉的玻璃瓶捧住，她举起它，在光下仔细地揣摩它。
它很漂亮。
漂亮得让她有点心动。
果然，为美悸动是人的本能。
她弯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一个腼腆柔美的笑容。
翌日，气温持续跌落。
买早饭的时候，黎敏枝发现说话开始有白雾了，这才10月底而已，温度就这么不近人情。
那么接下来的几个月，文明会冷成什么样子？
举起手里的早饭狠狠咬下一口，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远了，她应该更专注于眼前的事情才对。
鼻子被淡淡的香味包围。
她停下咀嚼，认真细心地嗅了嗅。
是苏霖送给她的香水。
跟深秋很契合。
高一年级的孩子对她已是服服帖帖，上起课也得心应手，昨天叫他们做了一张测试卷，批下来的分数还不错，希望这样的趋势能保留到不久后的月考吧。
秋天的白昼变短了。
黑暗到来，它来得很早。
陈青勉的试卷是在黑夜把文明整个吞噬后才送到的，伴随试卷而来的，还有身着深蓝色校服的他。
深蓝色过于明亮，它似乎不属于这个季节。
办公室里的空调不怎么好，开了一整天，屋子还是冷冷清清的。
“你真守信。”黎敏枝挖苦道。
“黎老师，我们约定好的，今天交。”陈青勉回答。
他讲得对。
黎敏枝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她把试卷翻到背面，手指跟着敲中一个干净的题目。
“？”
她懒得用一个字去质问。
陈青勉朝她歉意地笑笑，然后解释：“我正想跟您说这件事。”
“说吧。”黎敏枝点头。
黑发从耳朵上跑下来，遮掩她的视线，令他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于是她抬手，把捣乱的发丝勾回它该待的地方。
手如柔荑，美目盼兮。
“这里，我不太会，”陈青勉很快回神，“所以……想请教您。”
“嗯……”黎敏枝顺着这道题往后看，“坐下吧。”
趁陈青勉去拿板凳的时间，她抽空挑了下眉。
抬眸，眼前是他。
两个人的身高相差无几，所以，眼睛和眼睛几乎处于同一个水平面。
“陈青勉，别告诉我，”黎敏枝把试卷慢慢推到他面前，“这就是你花了一天时间写出来的试卷。”
知识点零零散散，像碎星一样洒落，足以见得他的敷衍了事。
表情不善，尽管她的眼角还含着一丝笑意，但陈青勉能清晰明了地感觉到那样的笑是嘲笑。
“黎老师……”陈青勉轻唤她，“我说过，我不懂。”
“我也说过，这不是理由。”黎敏枝不屑地哼道。
他们的目光在对峙，在冷得刺骨的冷空气激起了小小的火花，但它来不及燃烧，它只是短暂地出现了几秒钟。
“不要以为是理科班，我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你们班其他同学也不会吗？陈青勉，跟同学借一张试卷来参考不是难事吧？”
她的质问句句有理。
“对不起。”陈青勉识趣地跟她道歉。
“对不起就不必了，”黎敏枝冷冷地摆了摆手，“这种话没什么用，既然做错了事，那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惩罚。
陈青勉把两只手都放在黎敏枝的办公桌上，甚是乖巧地说：“嗯，您请说。”
抓住了。
在两个人的距离拉进之后，他的鼻子就捉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香水。
这味道现在正缭绕在他的鼻头，像怎么赶也赶不走的幽灵。